王秀是甲科不假,但仅仅是第二等进士及第,却在众目睽睽下被召入大殿,这是何等的殊荣,怎能不让人眼红。要知道进士在集英殿唱当日,皇帝驾临大殿,宰相进一甲三名卷子当场宣读,表示对三鼎甲的优容。
王秀被宣召入殿觐见,不再是等次的问题,而是关系到荣耀的事,不然张启元也不会眼红的兔爷一样,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镇定自若。
从赐进士及第第三出来,紧接着传王秀,毫无停顿,很显然,殿内重臣无人提出异议,这才是让人吃惊所在。
王秀的心情,不能不说激动,昨日礼部试三百余名,今日殿试跃升甲榜第四,绝对是质的飞跃。这还不算震惊,竟然意外地被宣召觐见,他自个也不能相信,传召觐见,是不是听错了一时间愣住了。
好在传召的礼部郎官是位好心人,又再次宣了一遍,让他懵然惊觉,这绝不是错觉,真真切切地是天子召见。
有点失礼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压下心忐忑,高高地抬起头,在一片艳羡、嫉妒、甚至要杀人的目光,跟在郎官身后入殿。
“臣陈州商水县王秀,参见陛下。”王秀入殿屈身,拖着缓慢而亢长的音行作揖大礼。
虽然,这是非常庄重的场合和仪式,皇帝和两府重臣都要穿正式的冕服,一言一行都有着极其严格的规定,不容有半点马虎不周。但有宋一代,不是正朔朝臣见君无需跪拜,这也算是大宋人情味妙处,较为人性化,更见士人地位之高,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名不虚传
“卿家平身,看卿家的策论精妙无,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天子赵佶开了金口,态度十分的温和。
尽管,天子三鼎甲有温言勉励的惯例,但王秀不过是赐进士出身第四,不仅被破格召见,还被天子温声褒奖,其寓意可谓深远。
虽然,在场的蔡京、郑居、李邦彦、王黻等大臣个个脸色平静,但他们哪个不是久经宦海的老世故,怎能听不出来天子话所蕴含的意思。
人人暗自揣测赵佶如何知道王秀,实在有些耐人寻味,人们的心思顿时扩展了最大的想象空间。
蔡京眯着细眼,目光闪过王黻脸,暗想那日判定等次的争论,心里冷笑不已。
王秀深深地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他知道自己走入这座大殿那一刻,要真正的面对当世诸多久经世故、才智超群的风云人物,心未免多了些惶惶。
在那一刻,他的眼角余光扫到站在左班的王黼,不由地想起昨天蔡易的话,知道王黼竭力褒贬他,甚至要把他落在同进士,说不恨那是假的,先把对方女性先辈问候了下。
他面色平和地打量眼赵佶,见这位赵官家年纪在四十下,面色有几分清雅、三缕胡须垂至平胸、体形略胖、身穿帝王冕服,神情间有弄弄倦意,双目微晕,显是纵欲过渡啊他无不恶意地暗自评价这皇帝。
赵佶也在打量王秀,见王秀面目算清雅,举止间洒脱大气,王昂出色不少,有了几分好感,温声道“早听说卿家撰写心学正论,怎么今天才姗姗来迟。”
王秀恍然大悟,看来赵官家知道他,这句话似乎是轻佻的玩笑,他平静地道“没有出身,臣不敢见天子。”
赵佶倒是被逗乐了,他没想到王秀敢当殿对他的玩笑,不由地又生出几分好感,道“卿家学识优长、词理精纯,要不是犯了神宗讳,点了及第第二也不为过。”
众多老狐狸纷纷侧目,认真地打量王秀,看来赵佶看了这伙计,王黼更是嘴角微抽,越不想什么越是发生,王秀要知道他从作梗,毁了进士及第第二,这个仇可结大了,他是不怕也不屑王秀,但人家有赵恒的亲眯,蔡京这只老狐狸似乎也很看好这小子。
王秀心念一动,明白赵恒说的及第第一绝不是王昂,而是郓王赵楷,他淡淡一笑道“臣的粗浅章,当不得陛下赞誉,要是起大王,还差的很远。”
在场的几个人不是眉头抖动,是嘴角猛抽,几乎同时想王秀太奸诈了,看来眼力头很活,又是个能揣摩赵佶心思,尽拣好话说的家伙。
不过,这话像画龙点睛,让赵佶龙颜大悦,他为了不让士人说三道四,把赵楷的第一改成第二,心里却很不是滋味,王秀的话简直说到他的心里,不由地轻抚胡须。浅笑道“卿家的章,观入行云,读若流水,情景使然,入理三分,大王的才华也不过如此。”
说着,他目光缓缓顾视殿众臣,在王黼身稍稍停留,又道“卿家可知道,朕为何要破例宣召卿家”
“臣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王秀也不太明白,要说心学正论,天下名士那么多,他完全不够资格赵佶破例,蔡京也不太可能,蔡大相公不可能全力抬举他,算是也没有能力左右赵恒的意志。
别看赵恒是有名的昏君,但这家伙是昏而不庸,最高决策权始终被他牢牢掌握,蔡京、王黼、李邦彦等权臣,身家性命荣辱兴衰全在他一念之间。
王秀不明白,在场这些老狐狸也不明白,赵佶唱的是哪一出戏,宣王秀觐见完全是临时决定,连他们也措不及手,一点反对的机会也没有。
“宫食用的白糖,听说是你制出来的”
“正是臣通过对黑糖的脱色,侥幸制成白糖。”
“心学正论、九步成章还有白糖,卿家竟是全才。”赵恒的目光有点热切。
不要说王秀不明白,连在场重臣也糊涂了,这么庄重的仪式,赵佶破例宣召王秀,竟然问一些芝麻绿豆的破事,有一点是明白的,皇城司早把王秀打听清楚,这说明什么
“陛下过誉,臣实在担当不起。”
“哎,卿家能在绝境逆流而,短时间制出白糖,原本朕听了也不相信,但心学正论下卷的洞察事物规律,特地提到金融的字眼,朕才觉得不那么惊讶。”赵恒温言细语,让众位大臣更摸不到头脑,他话锋一转,又说道“听说当年夺你家产业的张家,也有子弟高黄甲”
“陛下,此事不值一提,天下万事来来去去,不过是名利二字而已,换成臣也会毫不犹豫。张启元已经是臣的同年,正要齐心协力效忠朝廷,往日恩怨早化作流水逝去。”当着赵佶和重臣的面,王秀没傻到公然报私仇的程度。
在刚才,他心里闪过一些明悟,北伐、享乐哪个不要钱啊蔡京能看的赵佶同样不傻,十有六七如他猜想,虽然带有几分荒唐,但这位风流帝王绝对能干来。
同时,他非常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隐约感觉赵佶的诡异,没有十全把握前他立即当着众位重臣的面,维护张启元显示他宽广的胸襟,无论怎样他都站在道德的高峰,让人无法对他非议。
赵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王秀,表情很古怪,嘴慢悠悠地道“卿家果然是忠信仁义,赐钱三百贯,袍服以一等及第规格。”
在场众臣有惊无讶,他们都不能否认,破例召见都做出来了,还在乎给一甲的待遇人人心头都有一个念头“小狐狸要得宠了”
“臣谢陛下天恩浩荡。”王秀可是后来人,什么明清时代还有近现代无论是国骂还是应景话,哪个不能信手来,他还没有放开手脚,暂时规矩。
赵佶显得很高兴,道“好了,其他及第和出身按例唱名,然后再东华门外观榜。”
集英殿唱名是一项荣誉,然后数百进士汇集东华门外,一起观看龙飞榜的张贴,也让开封的市民观看进士的风采。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项,那是东华门外状元郎跨马游街,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相信王昂幸福的要晕过去了。
王秀对观榜和游街不感兴趣,第一和第四有什么区别只要是甲榜行了,没想到自己会名列甲科第四。
当他面色凝重地出了集英殿,迎来的是惊喜、羡慕和嫉妒,千道眼光唰唰汇集在他身,竟然王昂、赵楷还要受人关注,他进去蒙受天恩的时间,他们两人还要长,又不能不引起别人的嫉恨,凭什么啊一个第四第一还要得宠,简直没有天理了
王秀可不管这些鸟事,他脸色平静地站在最前列,静静等待礼仪官一声声的唱名。
“陈州商水县张启元,戊戌进士科赐进士及第第十。”
王秀看着张启元出列拜谢天恩,脸色平静地让人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四目相对,二人似乎心有灵犀地一笑。
。。。
第127章 声名鹊起1
集英殿唱名,东华门观榜,然后还有一套繁琐的礼仪,一帮进士在礼部郎官引导下,先赴国子监谢先圣、先师,而后又是畅游金明湖、射御讲武殿等等,众进士一并出行,引的开封内外仕女纷纷观望,可惜该捉的都被人捉了女婿。
张启元也很悲剧,不得不和韩家签了婚约,得罪不起啊人家可是根深蒂固的官宦世家,他在商水呼风唤雨不假,但要和韩家起来,像蝼蚁大象的区别。
游赏金明湖,绝对是一段,由官方组织东京各楼的名伶,个个高鬓盛装,持琵琶管丝在彩台弹唱,佳人如斯,美奂美轮,此为金明一大绝景,引动开封市民前来观看,简直是人山人海。
他并未有任何出彩,盖因集英殿风头太盛,让不少人嫉妒,要是再表现炫目的话,那可真应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谚语,低调点没有坏处。
没看到那何的脸阴森的要滴出水来还有那没有进入甲科的朱松,脸色更很不好看。
“开封名伶云集,不知有没有樊楼的秦献容小娘子来了吗”蔡易目不转睛,瞪着彩桥环肥燕瘦的美人,差掉哈喇子了。
沈默像看土鳖一样,给蔡易个不屑地异样眼神,道“叶娘子出了名的冰清玉洁,当然少不了她。”
在金明湖畔,进士们两两三三聚会欣赏美景、美人,王秀自然和蔡易、沈默在一起,有些进士想凑进来,人家蔡易和沈默爱理不理,让人大为尴尬却无可奈何,一个是权臣子孙,一个是天下巨富少主,都是新进的赐进士出身,本来是眼高过顶的主,没人敢无故得罪他们讨没趣。
“再过几天更麻烦,官府要给我们办宴请的钱,”
沈默拧了拧鼻子,面露不屑神色,也是由礼部给进士一些酒饭钱,他还不缺那几贯臊铜。
“王实,你可敢和我辩一句”朱松走到王秀面前,脸色很不好看。
王秀正在欣赏美人弹唱,被打扰了雅兴,眉头微蹙道“乔年老弟,咱们还是欣赏美人玉音,在金明湖辩论,太大煞风景了,下回、下回。”
“各位行首,暂时停一停”王昂走过来止住歌女们的弹唱,笑眯眯看这王秀,分明在帮朱松。
“你不敢”朱松不屑地大笑,指着王秀高声道“你举贡三百一十六名,殿试竟然是甲科第四,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真才实学。”
王秀脸色一变,朱松的话再明白不过,不仅质疑他的成绩,还质疑心学正论是不是他写的,这是裸的挑衅啊
沈默瞳孔紧缩,厉声道“朱松,你这厮好生无礼,今天是官家赏赐的游宴,不是和你辩论。”
蔡易也淡淡瞥了眼朱松,颜色很不太友好。
一旁的进士和歌女慢慢围了过来,惊地看着剑拔弩张的几个人,也有不少人认出王秀、蔡易让他们,纷纷低偶。
“这是蔡家嫡脉的二郎蔡易,还有万事兴少主沈默,那个是心学正论作者王秀,这厮登科榜三百一十六,殿试竟然得了第四,又得到官家破例接见”
“我说朱乔年跟疯狗一样,心学正论把天理压的死死的,他一点面子也没有。”
“切,这点面子算什么,人家是不服气王秀崛起,你想想王秀被召见,官家赐他鼎甲的荣耀,放在谁能高兴”
“难道老兄”
“我,能得到特奏名同进士,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笑看风云际会,坐观龙争虎斗。”
“听说王大人”
“三姐,这是王秀啊我看平常无。”
“细君,不要多嘴。”
张启元嘴角翘,迈着小方步慢悠悠走到王秀身前,温尔雅地道“二位别争了,今天喜庆日子,用不着做学问。”
朱松横了眼张启元,冷冷地道“商水人果然心齐。”
张启元并不恼怒,仍然笑眯眯地道“我是好心好意,既然乔年不愿意,那算了。”他脸色显得很为难,向王秀投去无奈地一睹。
但是,张启元的作态在王秀眼,纯粹是虚伪的做作,他太了解张启元为人了,这种博取好名声的机会,这家伙是绝不会放弃的,没看到一些人看张启元的那眼光吗有几个歌女都含情脉脉了。
既然对方咄咄逼人让小人得力,他也不用客气了,沉声道“我和你说一个问题,我输回家继续读书,你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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