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良悄悄给时雍使了个眼色,但时雍像是没有看见,仍是恭敬地垂着头,封元似笑非笑地站在柱子边上。
“先生。”宗良见气氛有些沉闷,时雍不说话,封元更是指望不上,有心打破一下僵局,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开口。
良久,王秀才瞥了眼时雍,慢悠悠地端起茶品了口,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子睦,这几年苦你了”
时雍一怔,浑身上下剧烈抖动,噗通跪在地上阵阵抽涕,宗良是放下心来,王秀话中充满了慈祥和温和,终究是好的结果。
“山长,学生错了,这几年。”时雍不知如何再说,想想几年在蛮荒小县的苦楚,悔恨的泪水不住流了下来。
王秀温和地笑了,道:“这几年你很不错,但也有错。”
时雍脸色立即大变,惶恐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连宗良也不明就里。
“不过,这些年你在南面做的还行,我是是看在眼中的。犍为地处偏远居民多蛮,山寨林立、对抗官府,你能略施手段让县内为之肃然,也算是大才。”王秀毫不在意这对兄弟脸色,似乎在自言自语。
他是关注时雍的,就在这厮的任上,还是可圈可点的。在任上与那些夷人首领称兄道弟,时雍似乎并没有吸取当年在钱塘任上的教训,到任始初就收取好处,甚至笑纳山寨贿赂的美女,公然地好生享用,只要那些山寨首领不做危及朝廷的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过去算了。
仅仅四年,把一个时常起事反抗官府的小县,治理的井井有条,很多山寨都能效忠于朝廷,并为朝廷提供大量精悍的枪手,得到成都府路安抚司嘉许。
有趣就有趣在此,按说一个贪婪的知县,正好对了那些山寨首领口味,完全把时雍架空。
但是,时雍的能耐在此得到最好的发挥,别看他开始处处采取笼络退让,就在他上任之初,看是沉迷于金银美色,引起很多山寨首领的蔑视,久而久之根本不把这位年轻知县放在眼里,放松了戒备之心。
果真,时雍在不动声色中,耐着性子几次宴请山寨首领,甚至谦虚的不得了,让这些轻视汉官的山寨首领,又大大鄙视一番。
就在他任期一年,宴请当地出名酋长的时候,埋伏甲的兵突然发难,当场捕拿其中十余名首领,更不上报州郡,直接当众宣布其罪状,快刀斩乱麻地杀了十余人。
连跟随而来的护卫也没有走脱,全部被拿下充军。
这还不算完,时雍在当天,集结驻泊禁军和土兵千余人,对被杀土豪的山寨进攻。
由于失去了首领,被宋军连续攻破十余个山寨,这厮再次施展了铁血手腕,命宋军吏士大开杀戒,只要你能有本事打下来,那里的财富子女都是你的。
这个许诺对士气的激励可不是玩的,各队吏士都红了眼,牟足了劲厮杀,爆发出无以伦比的战斗力。
最终的战果可想而知,几乎将寨中男丁斩杀殆尽,女子儿童全部贱卖给别的山寨,牛羊财帛都归了参战吏士。
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财帛,都给了战死吏士家眷,没有让人寒心,结果是皆大欢喜,眼巴巴瞪着再打仗发财。
完成了一系列血腥的杀戮,他又是像没事一样,将那些首领礼数有加地放回,如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照样与他们往来,美人财帛来者不拒,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自此,那些平素里骄横不法的山寨首领,知道这位平时文质彬彬,似乎软弱可欺的知县,原来是一个笑里藏刀手段毒辣的屠夫,哪个还敢和他做对。
大家之所以当了头领,图的就是在自己领地作威作福,既然人家强硬手段,建立在你反抗朝廷上,平时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大家慢慢摸清了这厮脾气,投其所好一切皆大欢喜,只要你不反抗朝廷,一切还是好说的。
时雍把那些头领治的,不能说服服帖帖,却也不敢公开与朝廷州县对抗,他在成都府路知县考功上上之首。
不过,却少不了御史弹劾,新上任的四川道监察御史,就把他重重弹劾一次,说什么收受贿赂,包庇土酋等等,要求朝廷把这个蛀虫拿下。
王秀的赞誉让时雍大喜,所谓总大纲宽小节,他明白王秀不介意他喜好钱财的小节,注重治理政事的大节,想到这一层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他五等县的知县,由都堂堂令述职,必然出自王秀的安排。
“山长教诲的是,学生旧习不改,辜负先生所望。”时雍以退为进,那就主动认错,博取王秀的宽待。
王秀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没有不喜欢钱的人,人生不过名利而已,总大纲宽小节而已,我家不也是家财万贯嘛你干的很不错,有时候收受美人财帛,也是一门艺术。”
“谢山长宽容。”时雍算是放心了,王秀要的是他的能力,只要你不要出卖家国,鱼肉百姓,就算有点小毛病又能怎样
宗良咂咂嘴,先生可真有趣,喜好美色钱财,还能说道家国大义上,时雍这贼厮鸟好运道。这也就是在吐蕃、三苗聚集区,要是放在淮南、江南二路和四川五路,你笑纳美人财帛看看,只要一伸手估计也就完蛋了。
王秀也不再说了,反倒是看向封元,笑眯眯地道:“还想去河北领兵”
。。。
第725章 封元的前程
封元走上两步,中气十足地道:“先生,河北无论得失,都需要打一仗,我不想错过。 xinЫqi ”
“你说的不错,但这不是你北上的理由。”王秀摇了摇头道。
“河北决不能轻易失去,对先生的名望打击太大。”封元明白王秀的策略,但他绝不想先生名誉受到损伤。
宗良又岂能不知,他谨慎地道:“先生,四哥也是为了先生着想。”
王秀看了眼宗良,轻轻笑道:“大哥刚回来,也不回去看夫人,就来做帮闲。”
这话说的或许无心,但宗良是听者有意,不由地瞥了眼
时雍,目光有几分闪烁。
当年他的杭州办差,当然未娶正室夫人之前,时雍还是心怀鬼胎时,还是时雍给刘仁凤说了,脱了歌姬程素素的籍,把美人送到了他的船上。
程素素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先宗家大妇过门,自然心里别扭,导致家中有点唧唧歪歪。
“先生教训的是。”宗良一头冷汗,王秀平时不问他们家事,今个必有所指,还是闭嘴的好,免得多说话,没事也会说出三分事。
王秀看了时雍一眼,诙谐地道:“好福气。”
宗良垂下了头,却不明白王秀这三个字何意,他家中是程素素机灵可爱,善取人意,为人却又几分尖刻,夫人张氏出身官宦,颇能持家立业,二人平日里倒还能相容礼待,但有时还是看不惯宗良专程素素,时常起一些摩擦,让他好生头痛。
“好了,你就安心在行在吧”王秀淡淡地道
“先生。”封元很不甘心。
王秀摇了摇头,断然道:“河北用不着置戍,你百战不败战绩,也不需要被打破。”
“难道先生真要放弃河北,置声誉于不顾”封元无奈地一叹,朝廷不仅不北调大军,反而不断南迁人口,连驻扎的部队,也没有一个月的存粮。
时雍和宗良相顾一眼,他们心里明白却没说出口,事不关己说出来很不好。
封元终究是忍不住,急促地问道:“望先生教诲。”
“侍卫水军主力南调,你能守住河北哦,就算给你五个军,你敢说守住”王秀似乎很感兴趣地问道。
“这个。”封元为之语塞,自河北二路陆续交割,在王秀的提议下,都参军司召集殿前司和三衙都参军,搞了次
兵棋推演,是大宋禁军首次大规模的联合推演。
在玉泉山书院几位专业人员的配合下,模拟南北国力对比,经济发展和武装力量,提出五个问题进行推演,他作为殿前司一名有前途的将校,也有幸参加了推演。
用了二十天,以最公平的态度,无法解决守御河北五个问题,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兵棋推演的结果秘密呈送两府,大宋现阶段的力量,无法同时经营三个方向,守住河北军州把握不足两层,也是两府和尚书六部默然的重要原因。
当然,并不是绝对守御的把握,而是需要投入的力量太多,多到大宋行朝无法承受的地步,就是如此,守住的几率才五成,让人认为不可取。
因为,有河东的侧翼威胁,大宋行朝必须在河北投入精锐十五万,这还是第一线的部队。
在京东要部署十万人的二线部队,京西也需要维持当前的大军,陕西六路也要增添四万兵马,配合京西牵制河东,才能缓解河北的压力,还无法完全牵制女真人的马军。
如此庞大的兵力部署,已经超过大宋行朝的能力,还没有实权的把握,这就是问题所在。
“既是如此,也不能坐视河北重新沦陷异族,最少还能奋起一搏。”封元的辩驳显的苍白无力,连他自己也没胜算,则能有底气说话。
王秀淡淡地笑了没有深讲,置戍河北已不是封元能问层次了,这是朝廷的整体战略。家国的大策决断,都是建立在冷静分析基础上,得失权衡非常重要,往往不再是一城一地得失,而是长远的谋划。
“如今朝廷最紧要的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进行各项变法,促进国力上升,加强南海诸国的实际控制,不能局限于仅有孤立据点。”
封元暗叹李长昇选择的正确,朝廷果然重视侍卫水军,殿前司几乎无用武之地,他不禁有些嫉妒李长昇。如今,李长昇算是意气勃发,率船队南下三佛齐开拓南海,建功立业,前途不可限量。
“四哥,你也要加紧训练吏士,嗯,我准备把你调入兵部,好好培养将校,难道你不想担任马军小学校祭酒”王秀对封元的前程非常看到,为了进一步培养,决定让封元进入军事教育系统。
“祭酒”封元没有跟上王秀的思维,时雍却暗自吸了口气,王秀真是器重封元,三衙小学校是培养下禁军低等将校关键,祭酒职位品级不高却影响甚广,一任祭酒前途不可限量。
封元慢了一拍,这才领会王秀深意,其中好处让他不禁大喜,忙躬身作揖道:“多谢先生。”
王秀摆了摆手,平淡地道:“自己有本事才行,我不过是引你入门,能走多远全靠自己。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进入都参军司负责辎重动员,也是可以考虑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封元细细品味,军事教育和军事勤务,对将校全方位的培养,他心中渐渐有了决定,脸色肃然地点了点头,不能否认王秀的话对,没人能手把手教你一辈子。
“哦,子睦述职,不知吏部会给你什么差遣”王秀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转脸看着时雍,一脸的玩味。
时雍见王秀与他打哑谜,也不敢说破,只是道:“学生实是不知。”
“许崧老做事谨慎啊”王秀说话的时候笑了。
时雍一怔,难道自己想错了,王秀真不知吏部派遣差使。随即又暗骂自己多心,王秀连这样的事也与他玩心思,那也太浅薄了,朗声道:“学生只为朝廷办差,不敢有非份之想。”
。。。
第726章 对南海的整体构想
“为朝廷办差固然可嘉,但究其根本还是为天下生民计,切记,勿忘。 ”王秀说的冠冕堂皇,但回头在看去,固然最终目地是为天下苍生,但实现抱负的手段,有多少是真正顾及天下生民,为天下生民是那么的可笑,但这话终归要说。
“谢山长教诲,学生铭记于心。”时雍并非善与之辈,但面对王秀,他还是感到不敢逾越的压力。
王秀定了定心神,勉强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终究是好黄白物罢了,这也不算太过。”
此话一出,不仅时雍愣了,就是连宗良与封元也惊诧万分。时雍已经是背脊出汗。
“河北都是浮云,迟早拿下来的,朝廷除了解决西北问题,南海殖民非常重要,不知道博望军怎样了”
宗良和封元、时雍知道王秀挂念高堪了,这厮自知县任叙馆阁道通判莱州,一路是平平稳稳,没有任何的波澜,在朝野无人响应南下海外时,毅然挺身而出。
当时朝野一片哗然,有暗自惋惜、有笑其愚鲁、更有笑其沽名钓誉,朱琏却表彰他明大义之举,进朝奉郎直宝文阁充权知博望军,勾当驻泊禁军钤辖,也算是一方大员了。
“说远了,还是等风信到了再说,子睦,当今工商日益发展,铜钱日渐不能支,交子局限一偶,如何解决难题”
宗良心下一动,作为离王秀最近的人,他非常清楚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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