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个字,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虽然跟夏荷并无过深的交情,但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一个每天可见的鲜活生命,一下子冰凉亡矣,任是她再坚强冷血也觉得无法接受,觉得心惊,觉得难过。
☆、第三十八章:宁悦公主
语嫣领着一行人搬走夏荷生前用过的所有东西去往焚香苑。
宫里规矩,要将死人生前用过的所有东西搬到焚香苑的焚炉里烧掉,且不可有生人在宫里为其垂泪、抛冥线、戴孝服祭拜。
语嫣走后,未央面对空落落的厢房,心里一阵凄凉,却又无人诉说,如果可以,她倒真愿意回到“花满楼”跟沈七再醉一场。院落的睡莲晨时开的尚好,上午的暖阳也透过窗纸照进房间,铜鼎香烟袅袅,珠帘错落有致的垂落下来形成一排斜长的倒影,景色依旧,物是,人非。
未央满眼哀凄之色的呆坐在妆台前,打磨光滑的铜镜里印出她清瘦的轮毂。她目光涣散的游离到铜镜上,突然发现镜子里的人儿颈项之处露出点点可疑痕迹。
她蹙着眉,将脑袋靠进铜镜,锁骨及胸前一大片裸露的肌肤出现被咬过的吻痕。她蓦然惊醒,咬牙切齿的盯着镜子,“该死的慕容逸!”
“嘭”的一声,粉嫩的绣拳狠狠地击打在桌面上。
难怪刚才语嫣一行人瞧见她时,眼里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未央伸手将外袍拢起遮过锁骨处的痕迹,忽然忆起,昨晚自己好像是在庭院赏花,累了,便趴在石桌上睡着的,为什么,她早上是从床上爬起来的?
一大串疑惑自心中升起。
难道是夏荷昨晚还魂回来过?
不对呀,听语嫣说,她是临近早上才断气的。
而且,模糊中,一阵熟悉的桃花冷香。
时值七月,整个皇宫都见不到一株桃花的影子,更何谈桃花香。想起桃花,便想到“花满楼”的hou庭小院,那里,倒是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那时候,每每表演完毕,她总喜欢坐在小院看着那些清冷的桃花失神,偶尔,会听桃夭跟她讲一些事,或,跟沈七学剑,于月朗星稀之时,对着飘飘洒洒的桃花,抚琴弄曲,对酒当歌,好不惬意……
等等!
桃花冷香!
沈七!!!
未央蓦地想起来,那股熟悉的香味。
是他吗?
他来皇宫找她了吗?
他终于还是愿意见她了吗?
为什么来看她却不把她叫醒?
为什么来了不留下只字片语又匆匆地走了?
是还记恨着吗?记恨她给他下巴豆?记恨她的不辞而别?
……
莫名的焦急涌上心头,未央原以为,她跟沈七正如书上所言“君子之交、淡如水”,可事实并非如此,她非草木,孰能无情?一朝一夕相处,怎能轻易做到决别后、了无牵挂。
她对着镜子微微的笑着,眼底却是一片清澈见底的悲伤。
她以为她心如止水。
原来,只要有回忆,就会有牵挂。
*
外面碧空万里,日光正好,有清风轻轻袭来,带给人一种清凉舒适的感觉。
原想去御花园四处逛逛,打发这一天清闲时光,却突然有公主殿传来的宫女,说公主心情欠佳,命她前去表演歌舞。
未央心里一阵诽腹,公主殿刚出现死人,她倒还有闲情看歌舞,不过,诽腹归诽腹,却不能真的摆架子拒演,毕竟这是皇宫,不是“花满楼”,而且,看语嫣之前一脸担忧的神色,就知道不是一位好伺候的主,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张扬跋扈的公主,说不定,下一个,被活活整死的人就是她了。
临出门的时候,未央给自己裁了一条纱巾缠绕在脖子上,覆盖住整片带有暖昧红痕裸露在外的肌肤。为防脱落还特在锁骨左边打了一个漂亮的双蝴蝶结。最后穿戴好刺绣精致的玲珑宫服,对着镜子笑了笑。确定没有差错便随着前来传令的宫女一起前往公主殿。
未央曾问过夏荷公主的模样,听说长相出众,是个皇室美人。但真正见到,还是让未央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只见她一张鹅蛋粉脸,水汪汪的杏眼顾盼生辉,粉面红唇,身材娇小玲珑,上身一件玫瑰紫锦服,绣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皆镶真珠翠领,系一条粉霞锦绶彩缎裙,裙摆拖长在地形成一个半弧形,整个人站在华丽而空旷的空殿前,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三月牡丹,十分娇美。
如果没有见过慕容逸,未央定会觉得宁悦公主才是皇室第一美人。
她轻灵娇俏的模样跟未央印象中恃宠而骄、阴狠毒辣的公主形象完全两码事。眼前的小公主,单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她那种如沐春风的气质当真配的上皇帝赐的“宁悦”二字。
但,一个外表这么惹人怜爱而充满灵气的女子,待人处事的手段却可怖到令人发指。上苍,当真是偏爱她,给了她尊贵帝王家的公主身份,又给了她这么一幅欺世容颜。
却唯独忘了给她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第三十九章:居心叵测
未央给她行了一个夏荷教导过的宫礼,双手放在腰侧,微屈身膝,低头请安,“未央见过公主殿下”。
她没有随宫女们一起称呼自己为“奴婢”,一是因为本身就不是皇宫筛选进来的宫女,二是不愿在这个奴隶制的朝代低人一等。
站在公主身侧的梨初听到未央请安的陈辞,眼里闪过一瞬的微色,但看到公主不甚介意,也不敢随意喝斥。
“你可知,本宫为何救你。”宁悦一边吃着案桌上精致的芙蓉糕,一边细细打量她面前这个名满京城的歌妓。
“未央愚钝,请公主明示,”未央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不卑不亢的说道。
“有个人,不希望你死……”说到这里,宁悦似有意无意的向未央投去冷冷的一瞥,随后,漫不经心的笑道,“你命真好,虽贱为青楼女子,却能让那么多人舍身护你”。眼里鄙薄之意,一览无遗。
未央大叹不妙,才刚入宫不久,无意中就得罪了这么一个狠主。
就在她失神猜测是谁把她救出天牢,又送到这个地狱的时候,宁悦好似银铃一样动听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催命般的窒息:“你告诉本宫,什么是情”?
未央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清秀的女子,无意中从她眸色里捕捉到一丝惘然的寂落。
又是一个被情所困的人吗?
什么是情?
情不知所踪,故一往情深。
她轻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宁悦眼里,不觉间闪过一道亮光,生死相许吗?她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未央,又想起昨夜,那个风度翩翩、轻狂肆意的少年眼里薄凉的神色。
明明就不是无情人,为何待她如此?明明她只是一介青楼歌妓,而她,贵为当朝公主,为何他还要厚此薄彼。
宁悦似下定决心般的一瞬不瞬的盯着未央,讥笑道:“本宫向来喜好玩乐,刚好邻国奉来一道难题让本宫解闷,本宫花了很长时间也没能解开,既然,你非人间绝色却能让这么多王孙贵族为你倾心,想必,你也不是等闲之辈,那,就由你来替本宫解这道题吧”。
渐渐加重语调的话,让未央心里忍不住一阵恶寒。
宁悦抬袖间,梨初已经命人将“题”端了进来。
是五个深颈瓶。
未央看着这五个瓶子,心里疑惑,这是什么难题?
难道是放在地上让她套圈圈,圈中有奖?
这倒符合宁悦这种年龄以及这座深宫的娱乐项目所玩的游戏。
但是,真的是这么简单吗?对于普通人,或许有点难度,但对于如今高手满天飞的皇宫,这种级别根本等同于玩泥巴。
未央左看右看,一模一样的五个瓶子,总不会是让她在规定时间内找出不一样的。但脑袋高速运转,也没想出个前因后果,“请公主明示”。
宁悦冷哼一声,起身像只吐着信子的毒蛇慢慢走到未央跟前,凑到她耳边温柔软语的讲解道:“这五个瓶子,有一个瓶子装着七星夜明珠,你若替本宫拿到那个瓶子,本宫便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你能活着”。
“其它四个瓶子装了什么”未央强烈止住心中寒意。
“哼” 宁悦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毒蛇”!
未央心下一惊。眼前这个有着欺世容颜的少女,果然残酷如斯。未央无言的抬起头来,脸上一片平静,“能否容我回去拿点东西再来为公主解答”?
“你要什么东西,公主殿都有” 宁悦骄横瞥了她一眼,“梨初,你去帮她准备”。
“是”。
未央暗自觉得好笑,这公主,怕是担心她假借回房取东西为由而逃逸,孰不知,皇宫之大,守备之森严,她又企是想逃便能随便逃掉的,只怕,还没踏出去一步,就被射成刺猬。
“梨初,”未央转身看向他,也许是因为早已麻木皇宫中的生死旦夕,所以,一幅事不关已的样子抬起头看着她。
“姑娘要什么”?
“硫磺。”她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梨初原本从容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定定的看了未央两眼,点点头利落的答道,“好”。
身后,又是一阵沉寂。
☆、第四十章:天姿聪慧
梨初取来未央要的硫磺后,未央便将硫磺涂遍整个左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摆出一幅大义凛然而坚决的表情亲自将手伸进深颈瓶中。
虽然知道蛇怕硫磺,可真正要把手探进去摸索,她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牙齿打颤。
生平最最怕的东西,如今,还要亲手去触摸。
未央深呼吸了一下,走到一排细致的青瓷长颈瓶前。
第一个瓶子里,探到是冰冷而滑腻的蛇身,她猛的抽回手。
第二个瓶子里,竟然是嶙峋的蛇腹,她左手已经起满鸡皮疙瘩,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第三个瓶子……
第四个瓶子……
都是毒蛇。
第五个瓶子前,未央却并没有像前几次一样义无反顾的伸进去,只是站在第五个瓶子前,像在思考什么一样。尔后,转过身毫无畏俱的看向宁悦,她的眼神澄澈,仿佛春日里明净的泉水,“我想,我办到了。”
宁悦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看着她,忽地,放声长笑,“果然历害!”
梨初也抬起头,黑沉淡定的眼中满是是赞叹。
公主殿里,除了宁悦、梨初跟未央自己,其它人都是一脸惊奇而疑惑的表情。若是换作其它人,肯定会立马取出第五个瓶中的七星夜明珠,对公主双手奉上,以讨公主欢心。
而未央却懂的适时可止。
也或许只有未央自己才知道,现成的邀功机会,是什么让她不得不适时可止。
“谢公主夸奖”。起身应道,神色里,却并不见得有多欢喜。
“说吧,你想要什么”。宁悦回眸冲她一笑,那笑容微微的荡漾,如春风一般明媚。
但未央缓慢的摇了摇头,“未央不要什么,未央只想问公主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宁悦转身向外走去,笑容依然灿烂无邪,“本宫为什么救你又这样对你……以后,你自会知道。”
“如果可以,本宫宁愿你被人毒死在天牢。”
未央刷的回头盯着她:“什么?”
宁悦转过头看着她,脸上是复杂的表情。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窗外明媚的天空,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口里喃喃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公主跟梨初走后,语嫣好奇的走向第五个瓶子,刚准备伸出手去一探究竟传说中价值连城的七星夜明珠,未央突然惊呼出声,“不要”。
语嫣笑着收回手,抬起头看她,“怎么了?我想看看传说中的七星夜明珠,是否真的能让黑夜亮如白昼”。她没有意识到未央内心的变化,依然觉得自己只不过在做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算要检验,现在大白天,日光肯定掩住了它的光芒,你也看不出什么,还不如等到下次公主拿出来,你一眼就知道了。”未央笑的很开心,不等她反应过回,已经自顾自的向殿外跑去。
拆穿公主恶毒的谎言让她颜面扫地,等同于将自己往地狱深渊推进一步。
第五个瓶子里,当然,也是毒蛇。
出了公主殿,被阳光刺得瞬间目盲,未央蹙起眉抬头看了看,日光当好,时下一阵轻松,心里暗叹,好险。
的确好险,如果方才瓶子里装的是蝎子、蜈蚣,那她今天必死无疑了。
其实,她在将手探进瓶子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发虚的,只从一些书上的知道蛇怕硫磺,但从没有亲自实验过,如果某些奇特的毒蛇并不怕硫磺,那她今天必定中毒身亡了。
凭着这些天对皇宫摸索的记忆,未央很快便找到了慕容澈居住的宫殿。
她由门口侍卫进去通报以后,很快由一名宫女领着进去。
皇子殿也是极尽奢华的,庭院厢房应有尽有,未央一路走过去,一路惊叹不已,慕容澈知道她要来以后,放下手中文案,起身朝外走来,两个人在亭廊间便看到了彼此的身影。
看到皇子亲自出来迎接,领路的宫女识相的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未央朝他清清爽爽的露出一个笑容,正准备也行个像模像样的礼时,却被慕容澈半路拦下,“你便不用了”。
“这么好,我还有特权?”未央娇俏着嘻笑道。
“听闻你轻而易举的解开了宁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