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止步,定睛再看,这时铜僵的黑眼瞳已经变成了红色,像是有两团烈火在里面燃烧,同时炽热凶戾的气息有如怒涛汹涌,以它的身体为中心向外扩散。
“它没有死!”我大惊失色,急忙转身,扯住了还在惊愕的陆南天和枫羽云狂奔,马宗伟抱起了王诚钧也向后撤。
何至真急忙站了起来,高立成和另一个南宗的道士急忙向他靠近,挡在他与铜僵之间。加上马宗伟和王诚钧只剩下五个道士,纪宗常、陶良松等六个道士已经死了。
我的心直往下沉,何至真不可能再引动天雷了,其他人都受了较重的伤,在铜僵面前不堪一击,还有谁能与铜僵对抗?这怪物连天雷都轰不死,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死它?
“哈哈……”铜僵仰天狂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之前它一直没有吭声,应该是不能说话的,现在能说话显然进步了,而且它身上的阴冷气息已经变得炽热,又说天助我也,难道天雷没有轰死它,反而加速了它进化,已经变成旱魃了?
段凝芷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了,它只差一个雷劫没能进化成旱魃,刚才那一道天雷就相当于是天劫,没轰死它反助它度过了一个难关……”
我真的很无语,老天爷是瞎了眼么,居然不劈死这邪恶的东西,反而助纣为虐,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吗?
何至真道:“你能渡过天劫,再具人形,此乃上天恩赐,应该好好珍惜,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潜心修炼,将来也能修成正果,切不可妄开杀戒,残害无辜。这些晚辈都与你无怨无仇,如今你也不必听你主人的后代差遣了,就让他们走吧。”
旱魃怪笑道:“如今我为刀俎,汝为鱼肉,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用得着你这小杂毛来教我么?别以为我不记得了,你的师父、师兄都围攻过我,今日不把尔等挫骨扬灰,怎消我心头之恨!”
何至真道:“你若为恶,我杀不了你,终究有人能杀得了你,上天能成全你,也就能毁了你,只有你自律自重,一念向善才可能有好的结果,正邪善恶,只在你一念之间。”
旱魃双手向前虚抓,高立成和另一个道士立即全身冒火,惨叫着倒地乱滚,却无法扑灭火焰,那火就像是从身体里面冒出来的。旱魃叫嚣着:“我就是要杀人,谁能把我怎么样,你再用天雷来轰我啊,来啊!”
何至真开始掐诀念咒,旱魃一爪向他抓去,何至真前面的树木和落叶突然着起火来,但火焰距离他一米多远,不能靠近他。
旱魃大怒,大步向前走,并从嘴里喷出了一股长长的火焰卷向何至真。这火焰很淡,如火又如气,巨大的树身一触立即成为焦炭。何至真只能停止施法,双掌往外推,以真气阻止毒火前进,但是他根本挡不住,毒火缓慢却坚定地向前鼓荡。
事到如今,虽然我们的力量有限也只能拼一把了,我正要向前冲,不癫和尚突然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就是我的使命!”说完大步向前,口念密宗咒语,手结不动明王印,平时很有喜感的脸意然也显得宝相庄严。
张灵凤紧接着说:“我也知道了,我加入队伍的原因就是为了今天!”说着右手掐了个紫薇诀,以左手托在胸前,肃然圣洁,有观音那种气度。
我惊讶莫名,这两个家伙干什么,难道他们有办法对付旱魃?对了,旱魃一出,不知要祸害多少人,自然有些神灵预知此事,所以暗中安排了棋子。不癫和尚和张灵凤貌似偶然加入我们的队伍,实际上是早有安排,年初我离家时张灵凤就说过要跟我出外游历,这足以证明她师父早有预谋,只是连张灵凤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宇宙是运动的,一切都在变化,虽有轨迹可以预测,却也有可能出现变数。所以大能者也不敢泄漏天机,不敢提早干预,只能做下预备方案。如果旱魃肯听何至真的劝告,那就皆大欢喜,预备队员连自己也不知道身负的使命。现在旱魃失控,预备队员就明白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了。
不癫和尚并不算高大强壮的身体,此刻却像巨人一样伟岸,直接走进了旱魃喷出的毒火之中。奇迹出现了,能够瞬间融金化铁的毒火,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烧着,更夸张的是不癫和尚直接用双手抓住了旱魃的两条手臂,旱魃用力挣扎却挣不开,这个样子真的有些搞笑。
张灵凤只是稍一凝神,手向前一指,天崩地裂般炸响,一道粗大的紫色闪电从天而降,正中旱魃。说来话来,其实没过多少时间,天上还是厚厚的乌云,这闪电直接就从天空落下来了。
一道闪电刚消失,另一道闪电又来了,我发现张灵凤根本没做什么动作,闪电就像是安装了红外制导,自动往旱魃头上落,短短不到一分钟就有十几道闪电轰在旱魃身上。
突然一切安静下来了,旱魃已经被完全击碎消失了,不癫和尚身上却没有任何损伤。我跑过去问他有没有受伤,他充耳不闻,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双眼一闭向后就倒。
我急忙扶住了他,探了一下鼻息,呼吸均匀稳定,应该没什么大碍,以前他也有过这样的表现,做完该做的就昏倒了。我转头望向张灵凤,她略显疲惫,看起来还是那么朴素,有些拘谨和怯场,已经没有刚才那种神圣味道。
何至真、马宗伟、王诚钧、陆南天、枫羽云都一脸惊讶,大眼瞪小眼。这太不可思议了,连何至真这个“地仙级”的高手都不是旱魃的对手,引两三次天雷就累趴下。这两个乳嗅未干的少年,一个是疯疯癫癫的假和尚,一个是土得掉渣的小姑娘,难道比何至真更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旱魃给灭了?
第三十九章留一手
何至真先是用防护罩隔绝瘴气,再呼风唤雨、引动天雷,消耗了大量修为,最后抵抗旱魃的毒火时间虽然短,消耗更加巨大,看样子已经到了油干灯尽的时候了。除了他只剩下马宗伟和王诚钧,其他道士都死了,我们这个队伍的主要战斗力已经失去。
烧焦后的大树还在冒烟,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尸体被旱魃喷出的毒火扫过成了焦炭,再被天雷一震已经荡然无存。面对这惨烈又悲壮的场面,我们都默默无语,还无法接受失去了那么多可亲又可敬的人。为什么纪宗常这样的好人这么快就死了,江相派、换日门那些坏事做尽的人反而活着?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八大旁门中有一个赶尸门,活动区域就是在湘西一带,这次宰相约战于湘西,就是拉拢了赶尸门的传人,放出了可怕的铜僵来对付我们。
先是毒雾加毒虫两面夹攻,然后是几乎无敌的铜僵(旱魃),这是一个必杀的死局,可能老骗子已经得到了些风声,所以警告我不要同行。现在我们虽然挺过来了,高手却已经死伤殆尽,而宰相等人还没有露面……
我说:“我们要立即离开这里!”
陆南天道:“对,敌人肯定就在附近,我们要是不立即离开,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王诚钧抱着一条焦黑的断腿,也不知道是不是纪宗常的,这时突然怒吼起来:“要是你们的师父死在这里,你们能不管吗?”
我们无话可答,刚才要不是道士们拼命挡住铜僵,我们早就死了,现在我们的朋友、同伴和恩人横尸在地,我们能就这样丢下跑了吗?
马宗伟说:“你们先走吧,我和诚钧留下来善后。”
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段凝芷、张灵凤、陆南天也不会,就连一向颇为自私的枫羽云也没有说话,一脸伤感的样子。
王诚钧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他还只是个孩子,突然之间失去了师父,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怎能不伤心?
何至真开口了:“人活百年,终有一死,死得其所,虽死犹生。把他们抬到一起火化了,尽快离开吧。”
老祖宗发话了,其他人当然不能反对,这也是最快最好的办法。这里交通不便,我们不可能把尸体带回去,如果一个个挖坟立碑的话,一天时间也弄不完。而且有些人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他们也算是一家人,放在一起烧化了在感情上也能接受。
除了何至真和昏迷的不癫和尚外,其他人都开始行动,把尸体和残肢集中到一起。何至真盘腿坐在地上,低声念着什么,开始我以为他是在念经超度之类,也没放在心后。突然我发现枫羽云静立不动,凝神倾听,脸上有惊喜之色,这才留意听何至真念的东西。
“……若非金液还丹诀,不必空自劳精神,有如迷者学采战,心心只向房中恋,手按尾闾吸气咽,夺人精血补吾身,产门唤作生身处,九浅一深行几遍,宁可求师安乐法,不可邪淫采精血……”
这似乎在说丹鼎门的采补功法是错误的,难道他是在指点枫羽云?
“树根已朽叶徒青,气海波翻死如箭,其他有若诸旁门,尚自可结安乐缘,有如服气为中黄,有如守顶为混元,有如运气为先天,有如咽液为灵泉。或者脾边认一穴,执定谓之呼吸根;或者口鼻为玄牝,纳清吐浊为返还,口为华池舌为龙,唤作神水流潺潺,此皆旁门安乐法……”
我有些明白了,他是在指点我们练功的心法。旁门中人大多是工匠、艺人出身,没有正宗的修仙方法,只能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来练功,如通灵、采补、开顶、养鬼、炼尸、与灵兽同修等等。这些方法并非正道,所以被称为旁门左道,更有心性不正之人因此走入邪途,害人又害己。全真教为玄门正宗,内丹功法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何至真又是现今全真教资格最老的人,他随便指点几句我们也受用无穷。我急忙用心记忆,管他理解不理解,记住了再说。
其他人也都停止了行动,或皱眉,或欣喜,或恍然大悟之状,都在听何至真念那似经非经,似诗非诗的话。
“……无为之中无不为,尽于无相生实相,不假作想并行持,别有些儿奇又奇。心肾原来非坎离,肝心脾肺肾肠胆,只是空屋旧藩篱;涕唾津精气血液,只可接助为阶梯;精神魂魄心意气,观之似是而实非……聚则成形散则气,天上人间总一般,缚住青山万顷云,捞取碧潭一轮月,却把太虚为炉鼎,活捉乌兔为药材……山河大地发猛火,于中万象生云雷……”
他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越来越低,所有人都听得入神了,都没去想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传经授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断续。直到完全没有声音了,我们才醒悟过来,急忙跑过去看。
何至真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面带淡然微笑,已经没有活人气息,身体都冷了。
王诚钧立即跪倒在地号啕大哭,虽然他认识何至真还不到两天,但无疑何至真已经是他的偶像。突然之间,最亲近的师父和最尊敬的偶像都死了,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其他人虽然没有哭,眼圈都红了,还有人假装擦眼晴把快要流出来的泪水拭去。一个人是否值得尊敬,不在于他活了多久,有多厉害,而在于他做了什么。回味一下何至真的话,不难看出他早已知道这一次湘西之行是有去无回的,他知道自己会死,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想要为世间除掉一害。遇到危险后,他绝对有能力单独逃走,但是他没有,而是用尽他所有能力保护我们,直到临终剩下最后一口气还不忘指点我们,这种精神有谁能不感动?
不癫和尚醒了,也是一脸戚然,低声诵经,祥和梵唱声似乎让我们心里的悲痛缓解了一些。
“我们继续吧。”我对众人说,马宗伟是个深默寡言的人,不适合指挥我们的团队,群龙无首,看样子接下来要由我拿主意了。
喵太突然大叫一声,凶狠地盯着树林里面,做出战斗姿态。我心里一咯噔,肯定是敌人靠近了。
“快跑!”我低喝一声,对众人挥手示意往另一个方向跑,拉着凝芷先跑,现在我要起领头羊作用。
“我不走……”王诚钧不肯走,但刚一开口,马宗伟已经从后面抄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逝者已矣,还活着的人更要珍重自己,才能对得起逝者做出的贡献。马宗伟是个实在的人,更能明白这个道理,直接用行动来说话。
我们跑出不过二三十米,就看到了前面有好几个敌人出现,成扇形向我们包抄过来。其中一个正是在深圳的废弃厂房交手过的陶然,此人身手高绝,我们这些人绑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远远看到他,我就知道这个方向不可能突围了,立即转向,连连挥手叫同伴们回头。
陶然等人也发现我们了,小跑着追了上来。我们往另一个方向没跑出多远,遇到了另一队敌人,好几个手里拿着猎枪。此路也不通,我们只能再后退。
我们没有地方逃了,三面都有敌人,没有敌人的一面是悬崖,结果我们退回到了原先战斗的地方。罢了,既然逃不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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