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再往下细想,力飙放开她手腕上的箝制,伸手绕向她膝后,打算抱着她走。
舞阳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她蓄势待发的膝头迅猛地朝上一撞,准确无误地击中他的鼠蹊部。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很难形容,舞阳认为她先前受到的屈辱,全在这一刻讨回来了。大祭司告诉过她们,男人的这个部位最脆弱,重创之下,搞不好还会丧命。他痛得弯下腰、喊不出声音的样子,让她险些以为自己杀死他了。
可是当他眼中燃烧的怒焰和愤慨,汹涌制向她得意的狡黠眼眸时,舞阳立刻发现他强悍到不会被这重击打倒。心悸之下,她立刻抽身退开,滚进茂密的树丛间,没留下来欣赏他的痛苦。
反复诅咒过无数不堪入耳的言语之后,力飙仍然直不起腰,只能弓着身体承受一波又一波的痛楚。
距离他最近的大熊首先发现他的异状,等他冲到力飙面前,以同情的眼光好笑地看着他时,力飙原先被抽光的力气已恢复大半,那波疼痛对他的威胁没那么大了。
那个天杀的女人,居然然想让他绝子绝孙!
力飙的愤怒只能用喷着岩浆的火山来形容。
〃我去追她。〃大熊自告奋勇。
〃不用!〃力飙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迸出拒绝,眼中除了沸腾的怒焰外,还有一丝佩服。
他小看她了!
〃我会找到她。〃挺起身,胯下断续的疼痛提醒他刚才受到的奇耻大辱。他居然败在一个女人手下,就在他的同伴面前!
这口气他若忍得下去,他就不叫力飙了。
一阵微风吹来,摇动着树枝、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群树的议论,争执着这场男人与女人的战争,最后的胜利者是哪一方。
浓郁的花草与树叶的香气弥漫,微风从树桠、绿叶间吹过。白花花的阳光并不因为向晚而减损光芒,反而更加刺目。即使树荫张扬如伞盖,日光还是透过隙缝如雨点般洒落,摇曳的光影斑驳地印在叶片、树干、堆积着落叶的空地上,照亮了漆寂的森林世界。
在这一片绿的世界里,偶尔会传来一阵高昂的鸟雀歌唱,数十种鸣禽占据住树枝啁啾议论,稍有骚动,又会各自逃散。枝叶间有松鼠、猿猴穿梭,灌木丛里有小鹿、小兔、狐狸的行踪,蜂蝶绕着野花打转。深密的丛林是属于植物和动物的世界,鲜少人迹。
如果有人的形迹,对于擅长追踪的高手而言,很快就会发现。
凡走过必留痕迹嘛!
鲜少在这座森林出没的高大男人嘿嘿冷笑,精光四射的黑瞳专注地研究山径枯叶上的踏痕,顺着绿色草茎明显向东岔开的草丛踪追,一只蚱蜢从他前跳开。
情况似乎比他想像中还要顺利,这点奇异地令他感到不安。
或许是之前着了人家门道的关系,力飙禁不住把难逢的敌手想得更厉害。但话说回来,不过是个娘们,再厉害也有个限度。
重创他之后,她铁定是慌不择路的逃命,而人一心慌,留下的破绽更多,他确定自己没找错方向。
事实上,他还该对这位令他产生惺惺相惜之心的凤族女人刮目相看哩。
他追踪了许久,除了找到她留下来的痕迹外,连对方的影都没瞧见。她有双飞毛腿,可她毕竟是个女人,体力有限,他有把握最后赢的人是他。
如果没有把这女人抓回去,他铁定会成为同伴间的笑柄。心高气傲的他怎可能咽下这口气,这趟他是势在必得。
脚步不停地往前追踪,力飙偶尔会停下来拧眉思考,判断敌人逃走方向。
夕阳逐渐沉落地平线,力飙来到树林边缘,刚好来得及捕捉落在山峦处的最后一道阳光,他在心里诅咒,知道黑夜很快会来临。
如果他是那名凤族女人,定然会在黑夜来临前找地方栖身。夜晚的森林是很危险的,前面的小山谷以乎是诱人的休息地方。稀落的果树沿着狭长的斜坡生长,还有条小河贯穿其中,如果是他,一定会选这地方。
力飙迈着依然矫健的双腿在草原上狂奔,左足提起时,他直觉到不对劲,但已来不及反应,足胫被绊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
他沉住气,手掌拍向地面,想撑起跌倒的身躯,掌心却落到用来遮盖陷阱的枯枝草叶,高头大马的身躯直往陷阱里掉,力飙放大的瞳孔清楚看见坑底插满顶端削得尖锐的树枝,幸好另一只手及时撑住实地,救了自己一条小命,但也吓得冷汗涔涔。
没想到这女子如此狠心。
稍后,他双腿虚软地坐倒在陷阱附近喘气,冷静下来后立即想到未必是凤族女人干的好事。
她脚程再快,也没多余的时间布置陷阱,定然是利用猎人捕兽的现成陷阱引他中计。
那些足迹便是为了让他上当。
力飙蹙紧眉,如果他是凤族女人,还会再在这附近故布疑阵,以防他逃过一劫,气怒交加之下,追错方向。
这样一来,就伤脑筋了。夜色越来越沉,新月如半圆金环,和着嵌在深蓝色天幕上,像白色花朵争相开放的星星放射光明,这样的微光当然比不上白日,在追踪上越来越困难。
力飙决定放弃追寻敌人故意留下来的痕迹,反正极有可能是白忙一场。他仰躺在草地上,望着夜星沉思。
如果他是她,他会怎么做?
她逃走的目的是什么?逃命?找救兵?还是……
如果是他,不是去找救兵,便是伺机跟踪敌人,以救回同伴。
看那个凤族女人那样的拚命,对她的族长除了主从之间的忠心外,显然还有更深刻的情感——这点令他无端吃味起来。虽然没看清楚凤族族长的相貌,但对方的体形好像挺单薄的,那张脸以乎满俊俏,不输艳丽的属下。他实在不明白这么娘娘腔的男人,怎会有女人喜欢!
看来凤族女人的品味很奇怪!
力飙摇头甩开心头满溢的酸涩情绪,假定他的猎物对她的族长一往情深——他知道有些女人爱起来是很疯狂的——她舍得甩下情人独自逃命吗?
以她作战时的剽悍,跟他抗争时的毫不屈服,显见她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他猜想她极有可能悄悄回去追踪己方人员,伺机救回同伴,要不然就是逃到九黎村落,想办法求救。
但后者有可能会延误挽救凤族族长的良机,就算她到时找到九黎人帮忙,敌人不晓得逃到哪去了,她的族长岂非随之生死不明。
那名凤族女人必是这样想的吧!
力飙扬起的狡黠笑容有些阴沉,矍亮的眼睛在夜色中放着光明,敏捷的身躯如豹般轻盈,蓄势待发。
他很快自地面弹跳起,透过夜星指引方向,明白自己该往哪里去。
不远的前方,他的猎物正在等待。
尽管身体再疲累、饥渴,舞阳仍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她掏出一颗汁液饱满的果实,这是她先前在山谷的果树林里摘的,应该可以稍微解馋止渴吧。
她必须要尽快回到她逃离的地域,敌人的行踪随时可能会被掩盖,到时候她就找不回族长了。
心急如焚的她,等于是在跟时间竞赛,奈何奔波了一天的身躯己没有太多力气可供她耗费,若不是凭恃着一股坚强的意志,她早倒下来了。
夜里的森林跟白天一般生气蓬勃。
除了夜枭的鸣啼外,还有蛙鼓虫鸣,为夜色增添了些许活力。
在凤族时,她会和初月到树林里捉萤火虫,坐在大树底下,倾听夜莺悦耳的声音。
有时候她们还会爬到大树顶端,一起数着星星,互相比赛谁记得多大祭司传授的星相知识。
每次都是初月赢,那双澄亮有情的深邃眼眸,藏有智慧的光芒。她认为,除了大祭司外,初月是凤族最聪明的人。
她总是倚靠着初月解除心底的困惑。
两人自幼形影不离,在武术及体力上,她略胜初月一筹,但初月比她聪明,转眸间便有千百个主意可以解决众人遇上的麻烦。
她们是那般亲密、友爱,她总以为自已将以护卫的身分,永永远远、寸步不离地守候着初月,没想到初次远行,她就让初月被人掳走了。
酸涩的泪水泛上眼睫,舞阳吞下喉头的哽咽,握紧拳头,心里的忧虑和不安不受控制的在胸臆间扩散。
伟大的九凤神,祈求你保护族长!
除了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祈祷外,舞阳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往前行。 她不要族长有事,族长绝对不能有事!
仿佛在向上天宣告,她尚举着拳头挥舞,月光如雨点般从枝桠缝隙间泄下,照出了精致美丽小脸上的疲累和愤懑。被细小枝叶刮伤的血痕在她细嫩的小脸上交错,但舞阳
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心里被初月被俘的伤痛所盘据。
她一定要救出族长,救出初月!
心里反复着同样的念头,沉重得像石头的双腿仍蹒跚地往前拖。舞阳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心跳都显示出她的体 力越来越弱,但她仍咬紧牙,不肯停下。
忽然,她累极的知觉警觉起来。
那些不断渗进耳中的森林动物声音,不知道何时沉寂下来。
她听不见昆虫的叫声,夜鸟的鸣啼也停歇下来,除了吹拂过树枝的夜风声响外,周遭静得令人心惊胆跳。她机警地四处张望,透过月光。在暗沉难以辨明的浓绿深处,赫然有道金褐色的光影闪烁。
舞阳急跃的心险些要跳到喉腔,呼吸一空,在潮湿的森林里,弥漫着猎食动物的体臭。她还来不及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酸软的四肢更加无力,娇弱的身躯在夜晚的寒意侵袭下,籁籁抖了起来。
她绝不能死!
这是她脑中唯一的意念。
小心从腿侧拿出防身匕首,舞阳缓缓退后,离开豹子一跃可至的范围,眼睛慌乱地四下搜寻,看是否还有其他的危险隐伏。
她知道豹子向来独来独往,习惯暗里出击,但难保不会有它的同类同时看中她,到时候她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逃。
她正机灵地绕道想跑,黝黑如夜色的豹子眨着掠夺的眼光,不慌不忙地跳下树,阴沉的眸光锁住她,妖异的瞳里闪着异样的饥渴,显然决定拿她当大餐。
舞阳吞下喉头的硬块,紧握住手中的匕首。尽管知道自己的胜算不大,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不管怎样,她都要战斗到底。
看着它踩着稳当、轻盈的步伐向她迈来,舞阳的心跳得更急,额上冷汗直流。它走一步,她便退一步,它在寻找攻击的最佳时机,她也在找逃亡的最好路线。一人一兽,僵持不让。
豹的速度极快,她除了正面迎击,或是祈祷它突然改变主意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不是死,就是生。舞阳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
细微的寒毛已在豹皮上张扬,不旋踵便要发动攻击。夜风沙沙地拂动草树,生与死在顷刻间使要决定。
突来的箭矢破空声,打破了人与兽的僵持、黑豹以爆发的速度机敏闪过,但另一支箭接连射来,准确落在它闪跳的方位。
黑豹发出凄厉的惨呼,负伤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黑暗的树林里。
〃锵〃的一声,舞阳的匕首落到地面上,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光似地,跌坐在地。
饱受惊吓的瞳眸,茫然地捕捉到从树后走出的高大人影,斑驳的月光照出他冷峻的面容。舞阳赫然发现射箭吓跑豹子的人,正是她费尽心思想甩脱的敌人。
刹那间,她不晓得是被黑豹一口吞下肚比较可怕,还是落在这男人的手中可怕。
以足尖挑起地上的匕首,力飙眯眼审视手中的民族武器,心里赞叹。
无论是剑身的精美,或是剑刀的锐利,这柄不知用何材质打造的匕首,比起他们一搬所用的石剑,不晓得要锋利、坚硬几倍。
怪不得数代之前,凤族会因为拥有打造非凡兵器能力而险遭灭族之祸。上头之所以命令他们阻止凤族和九黎结盟,关键应该就在于凤族的兵器吧。
力飙幽深炯亮的黑眸莫测高深地罩向吓呆的舞阳。
平日明媚照人的容光,此刻苍白似雪,丰润的双唇被她抿得没一丝血色。眼睑下方的皮肤有着疲惫的线条,曾在那双如春日明潭般的眸里活跃的不屈服精神,此刻委靡不振,她看起来就像个生命力被抽离的行尸。
一阵噬心的疼攫住力飙。
他得紧握住双拳,才没冲上去掐住她脆弱的颈子摇晃。
瞧瞧她把自己害成什么样了,这个笨女人!
如果他晚一点到……
力飙额际冒出冷汗,无法再往下想。
〃跟我走。〃从抿紧的双唇掷出三个字,蹙眉看见呆坐在地上的女人眼眸闪过一丝惊慌,他懊恼地发现心头再度疼痛起来。他摇摇头,不愿细想,那只豹子虽然负伤逃走,但黑暗的森林还不知道暗藏多少危机,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他的口气缓和下来,眼中有着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温暖光芒,舞阳像被触动以的,眼里的惊惧逐渐收敛。
她想起身投向他。
这个意念令她感到困扰,加上四肢软麻无力,只能怔怔地瞧着力飙发呆。
力飙很快眨了一下眼睛,将匕首插进腰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