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遥只觉喉咙干燥,像火烧一样。
陈景皓见她没动静,又慢慢让裤子滑下去,低声说:“……吓坏你了吧。”
田遥回过神,她探出手,摸了摸那段残肢。虽然是隔着裤子,但她能感觉到,它一如既往的坚实有力,没有半分羸弱的感觉。
“怎么可能。”田遥说,要吓坏她是不可能的,不过是震惊罢了。
田遥的小手在上面轻柔的摩挲,她轻声说:“疼么。”
陈景皓的腿部传来奇怪的感觉。
住院的时候,每天都有带着胶手套的护士来帮他清理伤口。那段残端,也不知被按压过多少遍,触觉早已麻木。可被田遥触碰到,却传来一丝丝发麻的感觉,有点痒,痒到他心头去。
“早不疼了。”陈景皓说。
田遥抬起眼,“那当初还是挺疼的呢。”
陈景皓想了想,又说:“不疼,上麻药了。”
田遥轻轻皱起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
陈景皓将她不经意越界的手拿开,握在手里。
“你走的那晚,酒吧起火了。”
田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怎么起的火——”
和高添添分手的时候,高添添曾跟他说过一句话。
当时她说:“你去把别人的腿打断,陈景皓,你就不怕报应吗。”
果真不假,这报应真的落到了他头上。
金伟全自从腿断之后,红鹰棋牌社便换了当家的,他休养了大半年,一事无成,待他重出之时,红鹰棋牌社早已彻底换了血液,当年跟着他的小卒,也早已弃暗投明。
金伟全的威望山河日下,而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在虎爷那边也近乎已无出头之日。
而这一切,都是拜陈景皓所赐。
当晚,金伟全揣了长刀和汽油,偷偷摸摸进了酒吧。
陈景皓看着田遥,说:“电线老化,短路,天花板是塑料泡沫,很快就起火了。”
“你没跑开么,戴云辉怎么没事——”
汽油浇在皮质沙发上,火势很快蔓延。陈景皓和几个保安开始疏散人群,金伟全趁乱杀出,挥刀砍向陈景皓。
金伟全显然连命也豁出去,死死缠着陈景皓,把他逼向楼上。
烧塌的门楣堵住了出口,陈景皓上到楼顶的时候,楼下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继续纠缠下去无非一个下场。
陈景皓朝田遥笑笑,揉揉她的短发,“我是老板,怎么能先跑了啊。”
田遥神色严肃,紧咬下唇。
“后来跑不掉了,我就跳下来——”
就从和她一起看泰景江日落的地方。
他的腿先前已经被燎伤,加上粉碎性骨折、创面感染——
“就成这样了。”陈景皓拍了拍膝头。
金伟全被烧成重伤,入院第二天不治身亡。
赔款没着落,保险公司的赔偿只是杯水车薪。酒吧需要装修,员工需要安抚。陈景皓手头的存款不多,唯一值钱的只有那套没装修的别墅。
陈景皓不是没有犹豫过,这么一卖,除了一辆车,他就赤条条的家徒四壁了。
而方晓君却一句话断了他的迟疑——
“那房子——当初你是为了和高添添结婚才买的吧,你让田遥以后怎么想。”
田遥视线从他的膝头,一直看到那双眸子,“……所以你才跟我说了那些话是么。”
【田遥,你要是不愿意等,你……你要是遇上喜欢的人了……可以不用考虑我……】
陈景皓低下头,以沉默作答。
田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你做手术是哪一天?”
陈景皓豁然抬头。
田遥又问了一遍,“你还记得么。”
像判刑一样的一天,分隔开了两段不一样的、不可逆的人生。
陈景皓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那时忽然又想到了田遥。
当年审判书下来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像他一样绝望。
陈景皓说了一个日期。
“你相信心灵感应么。”田遥说,“那天,我梦到你了。”
“……”
田遥兀自点点头,“我以为那是没出生的孩子,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你——”
你的断腿。
“所以,你想跟我分开——”田遥说,眼睛微微眯着,眼神和口气带着挑衅,“你倒是试试看。”
陈景皓:“……”
田遥说:“你想都不用想。”
方晓君帮他把房子转售的信息抛出,很快便有人表示有意。
这两年房价暴涨,陈景皓的房子价值翻了一倍多。对方很爽快,对陈景皓开出的价格表示能接受。
陈景皓出院后,由方晓君推着去交易所签转让合同,他见到了传说中的买家。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她穿了一件暗红色长款风衣,妆容精致,瞧上去说不出的贵气。而旁边站着的,是高添添的丈夫——何嘉奕。
方晓君也有些愣怔,凑到陈景皓耳边悄声说:“咦,当初跟我去看房的可不是他们啊!要早知道是他们——”
“能给得起钱的就行——”陈景皓示意她淡定,“管他谁。”
何嘉奕介绍中年女人是他母亲,也是房子的卖家。
“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何夫人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见到坐在轮椅上的陈景皓,还有他残缺的左腿,脸上并无波澜。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陈景皓的脸,像是要将之深深印入脑海。
“……您认错人了吧 。”
“你跟嘉奕长得那么像,怎么会认错。”何夫人笑得温和,“嘉奕的婚礼,锦绣厅外的女洗手间——”
陈景皓一愣,点点头,“有缘。”
合同签订得很顺利,也很沉默。
只是陈景皓感觉到何夫人看他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而何嘉奕,看向何夫人的目光总像含着警告。
陈景皓完全无心猜测。
钱一到手,陈景皓立马着手酒吧重装的事。那场大火,把三层房子烧得几乎只剩下一个满目疮痍的骨架。
方晓君让他等等,等他腿伤再好一些。
陈景皓只跟她说:“我能等,但田遥不能啊。”
方晓君突然问他:“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
后悔因为田遥惹上了金伟全。方晓君没说得出口。
“有什么后悔的。”陈景皓笑了笑。
这人的命运——跟别人无关,只跟自己的选择有关。性格摆在那里,就算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做出不同选择绕了几个弯,还是会遇到相同的结局。
咚的一声,陈景皓突然跪倒了地上。
田遥被他吓了一跳。
他右膝盖点地,左腿曲成直角,全身重量几乎都落到了右膝盖上。那段残肢之下没有东西托垫,只靠假肢头的绷带套卡住,田遥单是想想都觉得费劲。
“你要干什么。”田遥要拉起他,“赶紧起来,别磕到了。”
陈景皓反手握住她。他就算跪着,整个人也不矮,跟坐在床上的田遥齐平。
田遥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周围不知几时带上了一圈猩红和湿润。
“田遥——”陈景皓看进她的眼睛,侧头吻了吻她的手背,“我以后就剩这么四分之三了——”陈景皓咬咬牙,“但我想给你和孩子的、我能给你们的,一定是我的全部。”
陈景皓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摸出了一枚银白色的戒指。
那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圆环,没有钻石,也没有花纹,十分朴素。
但田遥看见,内环里面似乎刻着几个字。
“田遥,你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我么?”
田遥目光从戒指回到他的眼睛里。
那双黑色的眼睛,多像温柔的夜色。
她轻轻托起他的脸,嘴唇贴上他光洁的额头。
这个吻,是原谅,也是感谢。
原谅你曾经的踟蹰。
感谢你还放不下我。
这个吻,更是一种承诺,诠释了意义简单又厚重的一句话——
我愿意。
“什么四分之三呢——”
田遥看着他,笑了。
“陈景皓,只要我们还相爱,对于我来说,你的一切都是完整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看文的各位。)
下一篇要开的文,有兴趣的就穿越过去收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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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