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拍拍叶雯雯的肩头,叶雯雯手里那杯茶的水面也跟着一颤一颤,险些溢出。
“所以啊——”老徐总结性地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啊,不要在老男人身上浪费时间,懂不懂?你们不是一个段数的。”
叶雯雯听得一张脸都煞白了,但仍是嘴硬,“……我就是替我朋友问问。”
叶雯雯挤出一个笑,“不过,舅舅你不够义气啊,景皓哥的老底都被你抖出来了。”
老徐垂下双手,咂舌,“……我这不是为你好么,我——我舍身取义,不行么。”
叶雯雯嗤笑一声。
“甜甜老师。”
田遥回过神,发现林卉怀抱着小黄鸭和布娃娃,仰着头,像拉灯绳一样拉着她的小手指。
田遥都不记得,原本手里的布娃娃怎么到了林卉手上。
“你怎么不进去啊。”林卉奶声奶气地说。
“……进。”田遥生硬地答道。
田遥的手指抽搐似的收紧,牵着林卉上去,拉开纱窗门先让她进门。
老徐哟了一声,“卉卉,回来了啊。”
“嗯。”林卉重重点头,朝老徐挥了挥手里的两个娃娃,蹦跶着欢呼:“我们、我们去抓娃娃了,甜甜老师给我抓了这两个。”
老徐看向林卉身后的田遥,点头为礼。
叶雯雯略带考究的目光扫向她,嘴唇微张,“啊,你不是……”
客栈里面那个住客么。
也不对,叶雯雯下一秒想。
虽然田璐是长发,跟眼前这个人长得十分相像,但一个人的穿衣品味,不可能一下子猛降成这样。
田遥围着一条火红的毛巾,黑外套、浅蓝牛仔裤、驼色短靴,看起来质地一般。
“啊,忘了介绍——”老徐了然抢过话头,“这是皓子的——”
“朋友。”田遥打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是陈景皓的朋友,我跟他过来玩几天的。”
老徐:“……”
叶雯雯:“哦……”
林卉回到田遥身侧,两手依旧晃着娃娃,说:“这是甜甜老师,教我画小鸭子的。”
叶雯雯本来快要释然的脸瞬间疑云万重,她看了田遥一眼,说:“……我先过去了,不然茶都要凉了。”
老徐:“……”
“我也去。”林卉将手里两只娃娃互相对打着,小跑跟过去,“我要给妈妈看!”
田遥淡淡看了老徐一眼,也向客厅走过去。
客厅的一角摆着麻将桌,陈景皓和老徐大哥是对家,其余两个是老徐大姐和姐夫,老徐的侄子估计出门玩了,不在屋里。林美池和老徐大嫂在沙发上织毛线鞋,老徐老妈在旁边,凳子前放了一只开着的电暖器。
林卉黏到林美池身上,跟她炫耀两只娃娃。
叶雯雯把茶杯递给陈景皓,“来,景皓哥,喝口茶。”
陈景皓抽空转头,笑着接过:“谢谢了啊。”
陈景皓只是不经意一瞥,便从叶雯雯身侧瞧见后面的田遥,她正看着他。
两人的眼神这么毫无预兆地撞上,陈景皓会心一笑,田遥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她只是抿了抿嘴巴。
要在旁人看来,田遥的反应难免有些冷淡。
但陈景皓知道,那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种正面且积极的回应。
足够了。
陈景皓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到旁边的餐桌上。
叶雯雯本就一直盯着陈景皓,他的神色变化,她自然也没错过。可当她看向田遥时,田遥已经垂下眼,走向沙发那边。
叶雯雯交替看了看陈景皓和田遥,也走到了沙发那边。
徐家大嫂和林美池放停手上的活,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饭。林美池一走,林卉马上猴到田遥身上,叨叨着下一次抓娃娃的大计划。
叶雯雯坐到旁边,拿起遥控器,问田遥:“还看么?要不换个台。”
电视台正播放一个不粘锅的购物广告。
田遥抬头看了一眼,淡淡说:“换吧。”
叶雯雯调了几个台,换到了一部重播的宫斗剧。田遥没什么兴致,但林卉有,她眼睛放光地盯着那些裙装华丽的女人看,一时安静下来。
叶雯雯伺机来搭话,“哎……我之前好像在我们客栈见过你啊。”
田遥看向她,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没有,你记错了吧。”
叶雯雯自顾自摇头,“怎么会……我记得你呢,你那天开了一两宝马来的,宁川的牌照,跟景皓哥一个地方的。”
“你记错了。”田遥淡淡地说,“我就住在澜阳,没必要去住旅馆。”
“……是么。”叶雯雯依旧一脸狐疑,她仍不死心,说:“你不是叫田璐么?”
田遥沉声道:“不是。”
叶雯雯:“……”
麻将桌那边传来一阵起哄声,接着是麻将撞击的声音——一局结束了,陈景皓起身,让老徐顶上,他向田遥走来。
“聊什么呢。”陈景皓见刚才她们在说话,便随口一问。
沙发明明很长,陈景皓却挨着田遥坐下,他的膝盖打开,贴到了田遥腿边。
叶雯雯看着,眼睛都直了。
田遥也不看陈景皓,说:“没什么。”
坐在田遥怀里的林卉闻声,扭头恍然看了陈景皓一眼,眼光又回到电视机上。
没多久,那边一桌人也散了,午饭将至,人人都没了兴致,站起身来,抻着懒腰。
刚才在牌桌上没留心,老徐大姐他们这才发现屋里面多了一张陌生面孔。
老徐大姐走过来,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春风满面地朝陈景皓抬抬下巴,说:“哎,小陈,这位是——?怎不介绍下。”
陈景皓回过神,拍了拍田遥的膝盖,说:“我女朋友。”
老徐姐夫站在老徐大姐边上。他原来跟老徐是同学,人微胖,长得憨厚老实,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妻管严类型。
老徐姐夫听到陈景皓的介绍,眼珠子霎时一亮,“啊啊”了两声,一拍脑袋,看着田遥说:“我想起来了!你叫添添是不?对对,前两年还跟皓子来过我们家吃饭的。”
陈景皓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老徐的更加。
只有田遥神色无异,平静地说:“不是,我叫田遥。”
陈景皓:“……”
老徐脸色发窘,别开目光。
老徐大姐见势不对,手肘一把撞向她老公的侧腰,朝他横了一眼,笑看着田遥,打圆场说:“哎,姑娘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啊,就是老糊涂了,经常搞混。有一回我跟我们小区的老妈子们去跳舞,哎——大家不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么,他愣是把我的背影看成隔壁老王他媳妇了,拍拍我肩膀,名字都喊出口了,你说逗不——”
老徐姐夫尴尬地摸摸脑袋,“可不是,为了这事,她还三天不给我煮饭吃呢。”
田遥笑笑,什么也没说。
陈景皓盖在她膝盖上的手,冷得有些僵硬。
作者有话要说:?精分小剧场?
林卉没在听这些大人们的闲聊,注意力全都在电视上,恰好看到了一处不明白的,她抬头,眨巴着眼睛问——
“甜甜老师,什么叫‘一丈红’?”
陈景皓:“……”
☆、第59章
午饭时候,陈景皓尝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老徐大姐很热情,坐桌对面,不时说:“哎,小陈,你咋光顾着吃自己的呢,也给你媳妇夹点菜啊,瞧她瘦得——”
林美池在旁笑着附和,“就是。”
“……”陈景皓侧头瞥了田遥一眼,田遥眼神没什么波澜,端着饭碗,里头只剩半碗饭,她也在看着他。
像看好戏似的在看着他。
陈景皓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夹了一块白切鸡的鸡腿,搁到她碗里。
“谢谢。”田遥小声来了一句,低下头,闷闷地啃鸡腿。
陈景皓看到了,她嘴角上扬,笑得有点邪气。
陈景皓学乖了,接下去,盛饭、盛汤,他都替田遥包揽,恨不得还动手喂她似的。
田遥迫于压力,足足吃了一碗汤、两碗饭、不计其数的菜,导致下了饭桌,她险些直不起腰。
田遥一手扶着腰,一手揉着腹部,像极了孕妇。
陈景皓凑她耳边,忍不住打趣她,说:“几个月了?”
田遥侧开头,蹙眉看着他。
陈景皓见好就收,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田遥巴不得似的,点点头。
老徐家在镇郊,走出去一段路就是一片收割完的水稻田。黑褐色的土地上掺杂着蔫黄发黑的水稻梗,有些田地被改来冬种,分割成一块块菜地,大多栽着萝卜苗和大白菜。
这两天不下雨,田埂上的泥土干且实。
陈景皓和田遥漫无目的地走,他们始终牵着手,路宽的时候并肩而行,路窄的时候,陈景皓就走在前面,反手拉着她。
冬日的空气清冽而寒凉,风的劲头刚刚好。
陈景皓和田遥走到小河边,边上有一间破旧的泥屋恰好挡住风,河边架着一块石板,看上去光滑干净,应该是平日里给人涮洗东西用的。
田遥随手指了指石板,说:“要不坐一下吧。”
陈景皓:“你累了?”
田遥摇摇头,自顾自在石板上坐下,石板有些冰冷,幸好天不是太冻人。陈景皓坐到她旁边,伸手环住她。
风把河水吹出涟漪。田遥轻眯着眼,望着远处山脚的房子发呆。
小河和马路有好一段距离,车声和人声几不可闻。
静了好久,田遥才缓缓开口,甚至也没有看向陈景皓,目光停留在远方,却失去焦点。
“陈景皓,我们什么时候回澜阳?”
陈景皓手臂一顿。
他将田遥搂紧了一些,田遥弯着腰,他下巴刚好可以垫到她的发顶。
陈景皓说:“怎么了,在这里不开心么……”
“没有。”田遥飞快否认,“我只是——”
陈景皓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田遥转过头,陈景皓下巴离开她。
“我想回去了。”田遥说,“老师让我画的东西,我还没有开始呢,怕来不及——”
陈景皓看着她,英眉微蹙,说:“很赶时间么?现在可是春节呢。”
田遥抿了抿唇,点点头。
陈景皓别开眼,看向毫无生意的连绵山脉。
“对不起……”田遥的声音,没比呼吸声大多少。
话毕,她能感觉到,圈住她的力量松懈了几分。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陈景皓说。
田遥没料到他转变得如此快,声音更低,“……明天。明天行么?”
“……行。”陈景皓应道,听上去好似咬牙切齿,“明天我送你回去。”
田遥:“……那你呢?”
“我?”陈景皓看向她的眼睛,目光沉郁,他抬起手,粗砺的指腹轻抚着田遥的脸颊,“你不用管我。”
田遥:“……”
那天下午,田遥忘了他们怎么回到老徐家,也不记得下午做了些什么。
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陈景皓跟老徐讲了要回澜阳的事,老徐一脸的讶然。
不过,老徐并未多说什么,他给陈景皓准备了一些年货带回去,又唠叨了几句,便就此打住。
晚上,陈景皓洗完澡回来,田遥已经侧身躺下,一副熟睡的模样。
陈景皓什么也没说,手臂揽到她的身前,在她的脖颈上印上温热的一吻。
田遥睁开眼,看着黑暗中模糊的一点,一动不动。
老徐家离澜阳县城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第二日吃过早饭,陈景皓便开车把田遥送回去。
两人一路无话。
陈景皓专心开车。田遥斜躺在座椅上,眯眼小憩,偶尔掀开眼皮,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路边树发呆。
车里气氛冷到极点。只因两人都不愿看向对方,那份尴尬才被忽略了。
进了澜阳县城,陈景皓终于开口。也许是因为就不开口,他的声音有点暗哑。
“去到哪里?”
田遥恍然从座椅上坐直,把靠背调前一些,往前张望好一会,终于认出了这里是哪里。
“直走——”田遥往前边指了指,“然后在第二个路口右拐,就差不多到了。”
陈景皓想了想,说:“在车站那边啊。”
田遥:“……嗯。”
陈景皓按着她指的路,一直开到田遥喊停。
“到了。”田遥说。
陈景皓停了车,往外看。
路边是常见的铺面楼,各栋的墙面贴了粉红、乳白或浅黄的瓷砖。澜阳县城近几年起的房子都是统一的白墙灰瓦风格,眼前这一排颜色不一的楼,看得出已有一定年龄。
陈景皓下了车,田遥已经自己把行李取了下来。
说是行李,其实只用了一个黑色双肩包装着,还瘪瘪的,装不满。
以前没留心,陈景皓这才发觉,田遥似乎很喜欢黑色,身上的配件总少不了大片浓郁的黑色。
也难怪,陈景皓下一刻便这么想。
田遥整个人给他感觉就像一片黑色,纯粹、浓烈、神秘。
又沉郁。
陈景皓抬了抬下巴,说:“你住哪里?”
田遥随手往一个卖澜阳特产的商店一指,“那里。”
陈景皓循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栋楼有五层高,墙面贴了乳白色瓷砖。陈景皓一层一层往上看,当看到唯一没有上防盗网的五楼时,几乎是下一秒,陈景皓便敢肯定田遥一定是住在那里。
田遥把背包甩到肩上,看着陈景皓,说:“我先上去了。”
陈景皓沉默了一会,说:“……好。”
他没有挽留她,她也没有问他等下要去哪里。
她的脚步声被车流声冲散,他的视线被墙壁阻隔。
陈景皓回到车里,抽了一根烟,开车往响水路奔去。
陈景皓在空落落的客栈呆了一天,老徐一家三口也回来了,林卉在那边没有同龄人,呆不住,总吵着要回来。
方晓君来过电话,问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