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她把剩下的果子没烂的部分都吃了,又给君久宵喂了些水,可是这一天,君久宵的脉象却明显弱了下去,夏凉雨一整天都待在他身边,紧张的动也不敢动,就那么直直盯着呼吸微弱的君久宵,也不敢伸手碰一碰他。
“你……你能不能不要死……”她有一回这么沙哑的说着,开口说了话,才发现嗓子火烧火燎的痛,夏凉雨咬紧牙关,脸色惨白,“你别死……求求你……不要死……”
“求求你……”
“求求你……”
她一夜没有合眼,待到天亮,她的脸色也不比君久宵好多少了。许是一夜没睡的原因,夏凉雨竟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了,她恍恍惚惚地想,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还活着呢……
一想到他会死去,夏凉雨心中的绝望就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那种恐怖的沉重将她整个人压得重重弯下身去,她匍匐在碎石地面上,嘶哑破碎的嗓音断断续续从喉头溢出,她像只被狂风暴雨捶打的蝴蝶,羽翼破碎,绝望挣扎,她不由地伸出双臂,那是个拥抱的姿势,是寻求保护,亦是想要保护人的乞求。
“不要死……求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再一更~
☆、绝处逢生(五)
第四天,君久宵发起了高烧,如果不是情况危急,夏凉雨百分百会怀疑他的温度足够煮熟鸡蛋。
她吓得魂飞魄散,一旁干着急,不停的对君久宵说话,一遍遍的重复,比如“大侠你一定要坚持住啊!”,什么“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甚至“我以身相许总行了吧!”到最后,她口里喃喃念叨的,只有“别死”两个字。
夏凉雨知道这个人受了很重的伤,他能挺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可是她还是虔心的乞求,希望这个奇迹的时间,能够延长那么一点点,为此让她减寿十年都愿意。
不过几日,夏凉雨整个人缩水了一圈,单薄瘦小的身躯就像寒风中的落叶,那么干瘪瘪的一片儿还在瑟瑟发抖。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好像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她等不到人来救援,又冷又饿,精神上的疲惫和压力,面对现状的恐惧和绝望,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
夏凉雨忍不住哽咽,她轻轻抬起手臂,一下一下地砸着君久宵的胸膛,“你醒醒……你醒醒……”
她哀求着,绝望地哭泣着,君久宵却没有任何回应,夏凉雨咬住嘴唇,将脸埋进膝盖之中,而君久宵气若游丝,随时都会死去。
一小会儿,夏凉雨忽然抬起头来,她脸颊削瘦枯黄,眼睛显得更大,更黑,眼眶凹下去,看起来就像一个久病成疾的人,她一手抚着膝盖,另一只手撑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那片灌木丛走去。
对了,她还没有给他换过药,一定是因为这个的原因,一定是因为她没有给他换药的原因。
片刻,夏凉雨从灌木丛里出来了,那模样已经不能用凄惨来形容。
她连滚带爬到君久宵身边,不管不顾地扯开他身上的衣服,咬牙切齿地丢到一旁。
“叮——”
声音响起却被河流湍急奔腾的声音掩盖,但夏凉雨却奇迹般的听见了,她一呆,脑海中掠过数种可能,每想到一种,她就情不自禁的颤抖一次。
夏凉雨深黑的眼中猛地迸发出一线光彩,她哆哆嗦嗦的在那团破烂的衣物里翻找着,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小匣子,四方白瓷,她轻轻一摇,能感觉到里面有个东西在滚来滚去。
她激动的手抖,强自镇定,深呼吸,摸索着那脆薄滑手的匣子,不一会儿就摸到机关,只听一声轻微细响,夏凉雨用一只手接住从匣子里滚落出来的一颗碧玉的珠子,就像在沙漠中旅途的人接住一滴水,简直欣喜若狂。
她也不管那东西是不是真能吃,仅凭着从前看武侠小说里面那些千篇一律的剧情,疯魔了一般认定这东西可以起死回生,拥有神奇逆天的功效。
她掰开君久宵的嘴,将那粒珠子塞入他口中,又急匆匆跑去弄了一叶子水,喂给他,细瘦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按摩着君久宵的喉咙,希望能起到一丝丝帮助吞咽的作用。
那碧珠入口即化,更让夏凉雨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她寸步不离的守在君久宵身边,感觉不到肚子饿,也感觉不到寒冷和伤痛,她整个人变得迟缓又灵敏,呆呆地盯住君久宵,直到他身上的温度退下来,她才稍微放松一点。
这一放松,她就觉得身心疲惫,便再也挨不住那沉沉的倦累,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那般,紧紧地蜷缩在君久宵身旁,一下子昏睡过去。
水中月,镜中花。
他梦里有个人,一个朦胧的,纤细瘦小的身影。
那个人在对他说着什么话,君久宵想凑上前去听清楚那个人在讲什么,无论是什么都好,他只想靠近那个人一点点,只是一点点的距离,就好。
君家,个个都是天之骄子,权、贵、色、利,这天下间似乎只要是他们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可是有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历代君家,都有一人会受到血狐的诅咒。
七百年前,妖兽血狐化身人类女子危害人间,每逢月圆之时,便要吸食一百个婴儿的新鲜肝脏维持青春貌美,使得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昌贺年间,安定大将军君息炎于平虎原苦战,并救回一妙龄女子。她便是血狐化身的人类女子——舞攸。
血狐舞攸对君息炎一见钟情,千方百计唯愿化身成人与君息炎白头到老,却不想这一切都是君息炎和国师计谋,二人不惜一切代价消灭血狐,最终君息炎将斩魔戟捅入血狐的死穴。
临死之前,悲愤欲绝的妖兽血狐聚集世间之怨恨,对君家留下了永生的诅咒。
“我要诅咒你!啊——诅咒你君息炎、你们君家,无论何世何代,君家的血脉会永遭劫难,日日夜夜承受我今日摧心剖肝,切肤入骨之痛!我诅咒你们,求而不得,不死不休!”
血狐的诅咒生效了,历代君家都有一人承受这诅咒,而破解诅咒的唯一方法,便是找到自己的天命之人。
可是,君家几代、几十代,找到天命之人的君家人屈指可数,茫茫人海,要想找到自己命中的天意,实在是太难了。
从小的时候开始,当君久宵能够确切的感受到那种疼痛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生命中,有一个人,非常非常的重要,比他自己的生命,都还要重要。
三岁那年,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疼痛,仿佛骨头被一寸寸抽离,捏碎,在慢慢撕扯,那种痛苦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扩大翻倍,每到月圆之时,就是那痛苦最盛的时候,那天,娘亲会害怕的守在门口,她怕他会熬不过去选择自杀,妹妹无琴就躲在房间里害怕的哭泣,第二天起来,他甚至不敢看自己的模样。
是不是,比鬼还恐怖?
每到那一天,他就会想,自己的命依,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他的天命依,知不知道,他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忍受过多少折磨,有多少次,他渴望拥那人入怀,有多少次,他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又或者,把他千刀万剐也可以,能不能请你,出现那么一次,告诉我你究竟在哪里?
思念、煎熬、痛苦、欲望……那些爱的情感,求而不得的折磨慢慢让他变得绝望疯狂,爱不得,恨?同样无济于事。
索性,就离开吧?
他闭上眼睛,看见死亡的安详在冲他招手,可是每次他想要靠近,就会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拖拽,那声音恳求着他,哭泣着哀求他留下。
它听起来,是那么的伤心,那么的痛苦,一丝一丝的牵扯着他的心。
君久宵怔了半响,他想就那么甩手离开,可是身体的本能,甚至连他的灵魂都屈服在那声声呼唤之下。
是啊,那是他的天命,是他寻寻觅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命依,他连那人是什么模样都没不清楚,就这样撒手岂不是太亏了!
作者有话要说:等我看完电影回来再更一章~~~~大家爱你们哟~为虾米这章不见了阿斯好惊恐嗷嗷嗷哦!!
☆、中二的心思你别猜(一)
第一眼,君久宵的脸完全绿了。
他慢慢坐起身来,想,自己不会这么“撞大运”吧,他的命依———竟然是只脏兮兮的猴子?
然而下一秒,他的结论就推翻了,因为没有哪一只猴子,会在与他对视之后,眼中迸发出比太阳还要灿烂的光芒,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君久宵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君久宵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动了无数个念头,其中反响最强烈的是迁怒,命依命依,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什么可笑的诅咒,大家有仇报仇有冤抱冤,反正这三十年来都是求而不得,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拖你下地狱!
然后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猴子,因此太过震惊犹豫了那么一秒钟,就那么一秒钟的时间,世界天翻地覆。
那只猴子——无比聪明的抓住了这一秒钟的时间,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原来是个小女孩,君久宵微微皱了皱眉,他手在抖,却竭力不动声色。
竟然是个……小孩子?
于是他又犹豫了那么一瞬间。
小女孩像抱着水中最后一块浮木,她抱的那样紧,勒的他骨头生疼,她嗓音那么大,嘶哑又决绝,让他的耳朵保守摧残。
“哇啊啊啊啊——不许走——不许抛弃我——”
“呜呜呜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我发誓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啊啊啊——不要死——我好怕——好害怕——”
“求求你——别离开——呜呜——我、我——”
一口气没上来,小女孩翻了个白眼,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君久宵呆了半响,然后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再也下不去手了。
小女孩就像个在泥潭里滚过的乞丐,头发乱糟糟的揪在一块,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浑身上下还受了伤,看起来好不可怜,可是君久宵看到自己身上包扎过的伤口,那些布条都是从她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而他仍然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保护她的,那她身上这些伤……是她……一直在这里照顾自己吗?
君久宵状似嫌弃的打量了一会儿夏凉雨,眨了眨眼睛,忽地,唇角一勾,他动作轻柔,万分欣喜的将小乞丐一样的夏凉雨抱入怀中,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找到你了!终于——
你说的话,我通通都记得,你一定要说话算话,不然——
君久宵唇边勾出了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夏凉雨身上的伤口虽小繁多,那些刮痕让君久宵不住的皱眉,他想着自己身上有一颗保命丹,可是那东西是专门用来治内伤,对夏凉雨完全不起作用,看她的样子,似乎为了照顾他吃了很多苦,身体竟然如此虚弱。
君久宵眼中闪过一道晦暗的光芒,他握着夏凉雨瘦小的手腕,他一个手掌就能包裹她两只手,真是……怎么这样……
他歪了歪头,赶紧把脑中的想法丢到九霄云外,小心翼翼的掰开她的手指,在她的掌心,有一个小小的匣子,那正是他用来存放“保命丹”的容器,看来小丫头是把保命丹给他吃了,君久宵转了转匣子,一根手指伸进去按下里面的机关,听“咔”的一声响,匣子的另一端打开,细听,竟然有振翅的声音,只见一只黑乎乎的小虫子从里面飞了出来,似乎是刚被叫醒那般,摇摇晃晃绕着君久宵飞了两圈,然后慢悠悠地飞走了。
天空晴朗,白云悠悠,君久宵的心情亦如此景。
等夏凉雨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空气中充满了药草的香味,那种感觉让她的心里一下子被酸楚和委屈胀满了,房间里没有人,她便对着空气小小声的哽咽了句,“李大夫……”
“你醒了?”李怀仁恰恰挑了帘子进来,脸上一片担忧之色,“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如今可感觉好些了?”
夏凉雨吸吸鼻子,微笑道:“嗯,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救我的!谢谢您!”
李怀仁挑了挑眉,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把药碗递给夏凉雨,说道:“快些喝了吧,你受了不少惊吓,寒气入体,这样都没事只能说是老天保佑,哪像那位公子的,真真是……唉……”
夏凉雨浑身一惊,整个人像被一桶冷水浇下来,愣住了,“什么?那、那位和我一起的公子,他怎么了?”
李怀仁摇摇头,淡淡叹气道:“那位公子再也不能用双腿行走啦!他一直昏迷不醒,受伤又极重,好好的一张脸也毁了,怕是没有小姑娘敢嫁给他了。”
夏凉雨听了心里极是愧疚不安,连忙问道:“请问李大夫,那位公子现下如何了?”
李怀仁见她一脸内疚焦急,便说道:“我估摸着他也快醒了,你……”
夏凉雨不待他说完,一骨碌掀开被子跳下床,匆匆朝外头跑去。
李怀仁看她那磕磕绊绊的背影,眼中神采明灭,犀利如刀。
夏凉雨来到君久宵榻前的时候,手脚都有些发软,她怯生生的蹲在君久宵床前,屏息凝视,动也不敢动。
好半天,她发现君久宵气息平缓,似乎并没有比在崖底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