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晋瞧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皮帽子扔给她,自个儿靠在床边愁眉不展:“九哥在青海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样的月份,那边儿一定冷得很。”
想到允禟,洛灵也直摇头:“九爷很久没有信来了,爷前阵子也直念叨,这几个兄弟里,现在就他的处境最艰难。十四爷被关在遵化,爷一直想去看看他,可皇上就是不准,我看爷这两天心情又不大好。”
“老十四你甭担心,他脾气上来敢把皇上骂一顿。可九哥在青海就不好说了,那班子奴才见他失了势,还不可劲儿的欺侮他,你不知道,姑姑想九哥想得天天哭,我都不敢去见她了。”
洛灵看着她笑了笑,随手抖了抖手上的一件雪貂领的夹衣,一颗铜钮子滚到了地上。洛灵忙过去捡了起来,从笸萝里取了针线,坐下来细细地缝上。八福晋看着她纤然地身影,娴静地神态,谑笑道:“有时我在想,如果你当年真跟了老四,如今不是皇贵妃,也是贵妃了。”
洛灵一愣,抬头横了她一眼,没搭理她。八福晋笑笑继续说:“你别不爱听,如果你当了娘娘,爷要是有了难处,你还能帮衬着讨个情,可现在,唉……”
“这人可真是疯了,大白天的说胡话。”洛灵把缝好的衣服丢到她手上:“有影儿没影儿的,你再说我恼了啊。”八福晋看着她微怒的神色,不禁挑了下眉:“你还别恼,老四如今这样对爷,也有你的份儿。”
洛灵心里一沉,抬眼看着八福晋一时说不出话来。八福晋见她满面的忧虑地看着自己,才觉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可心里一时别着股劲儿,也不想再说什么,低下头闷声叠着衣服。
洛灵瞧着她一副气闷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正想找个话茬儿开口,管家秦福打外面疾步跑进来,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福晋,大事不好了,有人密报九爷寄给弘旷少主子的信中藏有密语,宗人府已上了折子,皇上召了八爷和十四爷进宫共商其罪,八爷当场驳了皇上的意思,皇上震怒,已将八爷、九爷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削除宗籍。”
八福晋大惊失色,瞪着秦福说不出话来。“人呢?”洛灵忙扶住她,急急地问道。
“奴才吩咐人在宫门外候着呢,一有消息就会回报。”
八福晋猛得缓过神儿来,抬脚就往外走:“我去接他。”洛灵忙拉住她:“让我去。你跟家等着。”八福晋回头看着她,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地冰冷:“你去?你还是省省吧。不是因为你,爷也受不了这么多罪!”
说完,快步出了房门,秦福看了洛灵一眼,也急急地跟了出去。洛灵怔怔地看着八福晋离去的身影,整个人似被浇了冰水一样,僵立着动弹不得。
喜春从屋外进来,看到她的神色吓了一跳:“主子,您怎么了?”“没事,扶我回房去。”喜春忙上前搀着她往外走,一出房门,雪花迎面而来,洛灵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握住喜春的手,支撑着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允禩回到府里,八福晋送他回了书房,便忙着张罗着备饭。允禩仰躺在暖阁的床上,回想着雍正震怒的神情,长出了口气,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允禩隐隐觉得有人在轻抚自己的眉心,他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捂在胸前:“我没事。”
“为了什么?”
允禩睁开眼,看着洛灵轻柔的目光,淡淡一笑:“说来可笑。九弟闲着没事用俄罗斯文写了封家信给弘旷,被人密报给了皇上。皇上认定他行为僭妄非礼,要将其议罪。”“你气不过,出言辨解,惹得皇上牵怒,也将你一起治了罪?”
允禩点了点头,坐起身看着她笑道:“这回我真成了无事一身轻的闲散人了。”洛灵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忧忿,微皱了下眉,反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我看得出你心里在意,在我面前你何必掩饰。闲散人又怎样?我到乐得你在家陪着我和福恶,省得我们整日为你悬心。”
“我的心思越来越瞒不过你,你是不是也不该瞒我什么?”允禩忽然收敛了笑容,严肃地看着她。洛灵微微一愣,不知他从何说起,刚要问,八福晋走了进来,一见洛灵心里不大高兴,脸色一沉:“你在这儿干什么?”允禩微怔,不解地看向八福晋:“怎么回事?”八福晋不去理他,走到洛灵跟前冷冷地瞪着她:“你没听见吗?”
洛灵不想此时让允禩烦心,忙站起身。允禩没有忽略她眼中的忧郁,一把拽住她:“毓雯,你闹什么?”
“我看见她就来气,要不是她,老四也不会疯了一样的跟你过不去。”八福晋见允禩一个劲儿护着洛灵,气得她脸色发白。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八福晋见允禩冲自己瞪眼,心里委曲得一个劲儿的冒醋水儿:“你想想自老四登基后,你有过好日子吗?罚跪、训斥、削爵,如今连宗籍都没了,如果不是她,老四能这么恨你?能这么容不下你?”
“你闭嘴!”允禩怒喝了一声,吓得八福晋一愣:“上次仗毙护军一事,要不是她进宫求情,我早被宗人府拿问治罪了。”洛灵此时才知他方才话中的意思,深知他对自己去见雍正十分不情愿,看着他满眼的不甘,心里十分不安。
八福晋大睁着睛睛看了看洛灵,顿时后悔自己方才的出言不逊,眼光闪烁地看着允禩:“她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一有事,我心里急。”
允禩气歇地瞪了她一眼:“那你就出口伤人?也不看看是谁。”
八福晋理亏地看了眼洛灵,忙转移话题:“你先说说九哥怎么样了?姑姑要是听了这消息还不气死。”
允禩冷哼了一声:“能怎么样,不日就要押解回京圈禁高墙了。四哥对他是下了狠手了。”
八福晋一听就火了:“昏君!人家给自己儿子写封信也碍他的眼了,会俄罗斯文也成了罪了,老四简直不是人!”
洛灵闻言一惊,紧张地看向允禩,允禩看了她一眼:“难道毓雯说得不在理?方才在宫里我都差点儿骂出来。”
“这可不象你的所为。”
允禩苦笑了一下,拉着洛灵和八福晋一同坐下:“最近只要听到九弟和老十四的消息,我就有些稳不住,这些兄弟跟着我到这种地步,我对不住他们。”
“爷。”八福晋满眼依恋地望着他,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忙转头向洛灵使了个眼色,洛灵会意地一笑,柔声道:“你只知自责,却如何不知他们也同样担心你?到不如安下心来,有我们陪着你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九爷和十四爷知道你平安也会心慰的。”
允禩听了这话,轻笑了一下,握紧八福晋和她的手:“是啊,再怎么样,有你们陪在身边,我还不算太惨。”
正说着,喜春推门而入,福了一福:“主子,晚膳已经备下了。”八福晋点了下头,回头对允禩道:“先去用膳吧。”允禩点了点头。
洛灵注意到喜春一直望着自己,似是有什么话要说:“怎么了?”
喜春看了看允禩,才道:“我方才过来时,看见有个人影儿蹲在窗根儿底下,见我过来就跑开了。”
洛灵迅速看向允禩,允禩皱着眉,脸色发白,冷笑了一下:“好个皇上四哥!”
八福晋到是不以为然:“你们说这是皇上该干的事儿吗?老四就干得出来,派人听窗根儿。哼!”允禩和洛灵同时看向她,心里都涌出一丝不祥之感。
果然,有人将八福晋怒骂雍正的内容密奏呈上,雍正对八福晋成见已深,早已心生厌恶,见了密报勃然大怒,即令果亲王允礼传旨,将八福晋革去“福晋”封号,玉碟除名,休回外家,给房屋数间居住,严加看守。
允礼传旨完毕,将圣旨交到允禩手上,允禩死盯着圣旨,手终于禁不住轻颤起来:“四哥!你到不如一刀了结了我!”
八福晋得了消息,也赶到了正厅,见允禩脸色苍白的手捧圣旨,看着她的眼中充满了悲愤,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忙走上前扶住了他:“爷,上面说什么?”
允禩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双目赤红地盯着地面:“皇上……让我休妻。”
“爷!”八福晋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放,脸色苍白如雪:“我宁可死,我死也是你胤禩的人!”允禩强忍住心中的伤痛和不舍,深吸了口气:“走吧,这样你毕竟还能保住性命。”说完抬头看了看天,用力挣开了她。
允礼叹了口气,上前道:“八嫂,这是皇上的旨意,你必须遵旨而行。”
“你干脆杀了我!”八福晋回过头,狠狠地瞪着允礼:“我死了,皇上就解恨了!”
“我!”允礼看了允禩一眼,见他一脸冰冷,只得道:“我只是遵旨而行。”
八福晋绝望地闭了闭眼,转头看着允禩:“你怎么说?”
“刚刚我已经说了。” 允禩强忍着心痛,苦笑了一下:“走吧。”
八福晋双目一凛,趁他们不备,从侍卫的腰间抽出佩刀,横在自己颈间。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想夺刀已经来不及了。
“毓雯!”允禩吓得一身冷汗,上前一步双目爆睁,死死盯着她的手:“你敢!”
洛灵急急赶了过来,正看到八福晋持刀而立,吓得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允礼看到她,忙上前扶她起来,洛灵紧盯着八福晋,两行清泪冲出了眼眶,模糊了八福晋的身影:“福晋!”
八福晋满眼的哀怨,看着允禩,紧紧地攥住了刀:“你该知道,这个时候,我没什么不敢的。”
“好!”允禩微仰着头,淡淡地看着她:“我现在就写休书,就算你死了,也再不是我爱新觉罗允禩的福晋!”
“八爷,你疯了!”洛灵还不知道事情真相,上前抓住允禩的手哭道:“你这样会逼死她的!”
八福晋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眼中渐渐闪过一抹怨意,颓然地后退了一步,放下了手中的刀:“你真的要休我?”
“是!”允禩斩钉截铁地道。
“不后悔?”
“这是旨意,容不得我后悔。”
洛灵此时才知道是雍正下的旨意,盯着他手中的圣旨,一把夺了过来,急急地看着。“是真的?”洛灵眼中充满了愤怒,冲八福晋点了下头,哽咽着道:“我去见他,我这就去求他!”说完就往门外走。
允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惊惧交加地瞪着她:“你干什么?你想让雍正现在就要了毓雯的命吗?!你去求?你去只能是给她再加一道催命符!”
允禩的手攥得她手腕生疼,让洛灵清醒了过来,事情已成定局,他们都无能为力了。所有人都没有了动静,怔怔地看着他们,
“我走!”八福晋看着洛灵满面的泪痕,突然释然的一笑,扔掉手中的刀,走到允禩身旁紧紧握住了他另一只手,眼中含泪,却巧笑嫣然:“既然你让我走,我不会违背你的意思。有灵儿在,我放心了。”允禩看了她片刻,心知相见无日,满眼的悲痛,渐渐抽出了被她紧握的手,转过身不再看她。允礼向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上前,强行带走了八福晋。
“胤禩!”远处,八福晋嘶声唤着他的名字,允禩只觉一阵锥心之痛,再也忍不住,松了洛灵的手回身追了两步,却还是止住了,看着空荡荡敞开的大门,想着八福晋绝望地神色,两行清泪顺着他的面颊缓缓滑下。
秦福上前搀住了摇摇欲倒的允禩:“爷!您可要保重啊。”话没说完,已是老泪纵横。允禩抬手蒙住了眼睛,强忍了片刻,才放下了手:“回书房。”秦福搀着他往回走,经过洛灵身边,允禩停了一下,双目无神地看了她一眼:“回去吧。”说完,便就着秦福的力步履蹒跚地往书房走去。
洛灵一直盯着府门没有动,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她还是没有动。八福晋被带出府门的一刹那,她真的害怕了,雍正,他会不会这么做?让她离开允禩?洛灵手里死死攥着那道圣旨,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一股寒意从脚一直冲到了头顶,恐惧!她心里现在只有这个感觉。
允禩回到书房就昏睡了过去,秦福没敢离开,一直守着他。
第二天太阳高照时允禩恍恍惚惚醒了过来,睁开眼,皱了下眉,才渐渐回忆起昨晚的事。秦福见他醒了,忙上前问道:“爷,觉得怎么样?奴才给您传早膳吧。”
允禩缓缓坐了起来,想着已离开的八福晋,哪里还吃得下:“你去吧,我要一个人静静,谁都不想见。”
秦福应声转身欲走,到了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允禩皱了下眉:“还有什么事?”
秦福眼光闪烁了一下,忙回道:“没事,奴才告退。” 说完转身出了房门。允禩也没在意,强撑着站了起来,刚起身便感到一阵眩晕,忙闭目扶着床帏站了片刻,才缓缓走出了暖阁。
一抹阳光照入书房,静静地的书房里不禁多了一丝暖意,允禩颓然地坐在了下来,不经意地往窗外望了一眼,却看到秦福站在院子里跟一个人说话,片刻后,那人跟着一个小厮走了,秦福转身向洛灵的院子走去。允禩顿生疑惑,起身出了房门。
洛灵房里,喜春正守在床前,紧张地看着洛灵。秦福进来,见洛灵闭着眼,忙叫了喜春出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