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了,蒂莫泰奥先生。”
奥莉艾拉。这个名字,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5、叁 。。。
我没有邀请蒂莫泰奥先生进屋,只把他带到了附近的一间茶馆喝茶。
等我将沏好的茶推到他膝前,他才微笑着开口:“刚好来日本看看家光的孩子,听说您在这里,我就来拜访了。”
“初代的后嗣吗。”我想起那位彭格列先生,还能记起他好听的嗓音,“差点忘了,当初那位大人也是定居在并盛町的。”
其实我对彭格列先生的印象并不深,因为他常年事务繁忙,很少去拜访阿诺德先生。他少有的几次来访,几乎都是为了公事。但那时西西里平民中关于他的传说倒是不少,前期美言居多,后期好坏掺半。而我记得,我每回见到彭格列先生的时候,他脸上都带着笑容,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总藏着疲惫和无可奈何,有一段时间甚至有些迷茫。
直到他隐退以后搬到日本乡间定居,我偶尔一次去拜访,才看到他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或许拥有过高的地位和过多的财富,烦恼和困惑也更多吧。
“比云雀家的孩子要小上两岁。”蒂莫泰奥先生点点头,眼底饱含笑意,“是个可爱的男孩。”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个孩子。
“改天我也该去拜访一下。”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过蒂莫泰奥先生特地过来,应该不只是顺道吧。”
“确实还有另一件事想要询问您。”他不再寒暄,终于道明来意,“不知道您对西蒙家族的初代首领还有没有印象?”
这些天刚好常回忆起西蒙先生,也真是巧,蒂莫泰奥先生正是为他而来。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鲜见的事,毕竟从一个多世纪以前开始就接触那些人并且至今存活的……除了塔尔波,就只剩下我了。
我摸了摸白瓷茶杯的杯沿,抬头对他笑笑:“我记得。”
蒂莫泰奥先生松了口气。
“事实上,关于那时西蒙家族覆灭的事,我心里一直有疑惑。”他似乎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哪怕是现在也依旧疑虑重重,无法一吐而快,“阿诺德先生是当时的门外顾问首领,我想如果其中有什么隐情,他一定是最清楚的。”
我思考片刻,又替他斟了一杯茶。等将茶杯稳稳放在榻榻米上,我才重新看向他:“抱歉,我并没有听阿诺德先生提起过。”
所幸他对我的回答并不意外。
“那我还是拜托家光继续找好了。”他再次对我微笑,语速不急不缓,听上去十分舒服,“听说西蒙家族初代首领的夫人,当初因为怀孕而没有参与那场战争。丈夫去世以后,她就带着西蒙家族的后嗣隐居了。现在有情报证明,他们曾经出没在中京。”
“卡列琳夫人么。”想到那位在一场战役中失去了一条胳膊的夫人,我叹了口气,“如果能找到西蒙先生的后嗣,还请代我向他们问好。”
与蒂莫泰奥先生的小聚不久便结束,我向他告别,返回云雀家的路上不得不加快脚步。午餐准备得还算及时,云雀恭弥也没有追究我上午跑去了哪里,只在我经过长廊时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自己和自己下棋。
午后他小睡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因为昨晚实在太累。
我睡前来到长廊看了眼他留下的棋局,忍不住摇摇头。就像每一个有着云雀氏血统的人,他作风强势果决,棋风也同样没有回寰的余地。即使是自己和自己下棋,都能因为硬碰硬而下出僵局。
不接触更多不同类型的作风,将来该怎么应对各种各样的对手。
我执白棋下了一步,才去午睡。再醒来时,已经看到他又坐回棋盘边,脸上没有多少不满的情绪,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手里还拿着一枚黑色棋子,像是在认真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趁着他正专心,我起身来到他的房间,将他那副字贴上横匾,挂在了他卧室的门口。期间听到他离开长廊的脚步声,像是去了书房。我挂好横匾走上长廊,只看到他留下一局棋,半小时内只执黑子走了一步。
多半是头一次碰到我这样的棋风,被勾起了好胜心,又不想开口邀战吧。
我笑了笑,拿白棋,落子。
半个小时以后再过来,棋局果然有变化。
这样一直到晚饭后,我洗完澡在长廊上望着风铃歇息了一会儿,才回房睡了。云雀恭弥这一个下午并没有翻动课本,在书房都是用电脑浏览新闻,眼睛或许也感到疲劳,在我回房不久以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早早睡下。
受这种对弈的影响,接下来的几天他的作息倒是变得和我相近了。
男孩节的前一晚,过了凌晨时我特地起身,将事先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放到了他的房门口。他出生一个小时以后我就接到了消息,赶到日本也仅仅是在那一天之后的事。还是在想起日本的男孩节时我才隐隐回忆过来,云雀恭弥的生日也是在五月五号。
也许是上帝的仁慈吧。知道他不会去过男孩节,便给了他一个庆祝的理由。
不过他恐怕也从不给自己庆生。
我看了眼他的房门,回房休息。
第二天我起得比往常要早些,把六个鲤鱼旗升上了庭院里插好的旗杆,又把菖蒲叶挂到门口,将屋内的钟馗驱鬼图拉开。端着早餐来到云雀恭弥的房间,刚好瞧见他已经拆开我给他的礼物,握在手里仔细打量。
察觉到我的脚步,他敏锐地抬头朝我看过来,而后抬了抬手里握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那一对浮萍拐被他握在手里,看起来倒刚好合适。还记得那天见到他的时候,他手里就拎着一根沾血的钢管,应该是习惯使用这种钝器的。
“生日礼物,云雀先生。”我把早餐摆到他面前,“虽说是长辈,但至今为止没有送过您什么东西,我很抱歉。希望您能对它满意。”
像是对这对浮萍拐比较满意,他没有不屑一顾地扔给我,而是不吭一声算收下,低下头又握着两根拐相互碰了碰,马上皱起眉头判断出来:“空心。”
我笑笑,算是默认。
材质足够坚固,而力道又足够大,哪怕是空心,想用这对拐杀人也是再简单不过的。只希望他能利用空心这一点,稍微让我有些惊喜。
毕竟他的姓氏是云雀,却不能依仗云雀而活。
他有能力为自己创造辉煌。
6、肆 。。。
云雀恭弥难得做错了一道题。
以动物的食物为标准来划分,动物分成哪三类。他写下的答案是肉食动物、草食动物和小动物。而正确答案应该是肉食动物、草食动物和杂食动物。这并不是什么难题,他应该不会不懂这么划分的原因,所以多半是对杂食动物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把杂食动物定义为小动物,倒是有趣的想法。我边给院子里养着的金鱼喂食,边琢磨他为什么这样想,结果无所事事地打发掉了半天的时间。
暮色四合的时候,他用完晚餐就如常去了客厅看电视。
我清洗了碗筷准备去洗澡,经过客厅时发现他正在看动物世界,于是停下脚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不喜欢跟别人共处一室,没过多久就皱起眉头将不满的目光投向我,手也握紧了我送给他的那对浮萍拐,颇有警告的意思。
“浣熊喜欢容易捕获的猎物,所以鱼和鸟蛋是它们常吃的食物。”我便看向电视,节目里正在介绍的浣熊刚好敏捷地捕到一条鱼,叼在嘴里爬到了树上,“不过它们也喜欢水果和坚果,比如橡子和核桃。不论是素食还是肉都能养活,从这一点来看,它们也算生存能力较强的动物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良久,才把视线转向电视。
“小动物有小动物的生存之道。”他看着那只行动灵巧的浣熊,慢慢放下手里的浮萍拐,“看起来弱小,实际上具备攻击性。”停顿片刻,他瞥我一眼,“獠牙都藏在嘴里。”
看来除了食物以外,还有另一层标准。
我笑笑,没有反驳:“嗯。”
在这以后,我不再去想物种分类的问题。倒是没过两天,云雀恭弥就从外头带回了一只小狗。
其实也不算他带回来的,因为他就和往常一样面上不带多少表情地进屋,而那只灰头土脸的小狗则跟在他脚跟后头进来了。我在庭院中打扫,远远看着他们一人一狗穿过长廊,见他没有阻止,当然也就没说什么。
小家伙的脚掌很脏,这么跟在云雀恭弥身后走来走去,在地板上留下了不少污渍。我拿着抹布一路清理,来到他房门口时,恰好看到他正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看书,而那小东西则蹲在他膝盖旁,摇着尾巴瞧他。
我将房内的榻榻米擦干净,又把小家伙拎了起来。云雀恭弥头也不抬,像是不反对我这么做。得到他的默许,我带着小家伙去浴室,给它洗了个澡。它脏兮兮的模样不像家养犬,品种却是泰迪,蓬松的毛发淋了水就贴紧皮肤,圆滚滚的身体顿时瘦了一大圈,只有拖鞋大小。我掰开它的嘴看了看,小家伙牙不多,应该刚出生三个月左右。
夏季阳光正烈,这种小动物容易生病,我把它带到长廊晒着太阳吹干,直到确认它的毛发干透了,才放开它。我顺手摸了摸它的鼻子,手指没有碰到湿意,还想看看是不是刚才吹风筒造成的,它就已经飞快地跑去了云雀恭弥的房间。
我只好先出门买狗粮,等给它喂食时又留心了一下,它的鼻子仍然是干的。
狗的鼻子干通常是生病的标志。
找到一个纸箱给它做了个简单的窝,我准备再观察看看它生的是什么病,没想到在做晚饭的时候就听到它吐了。吃下的狗粮全被吐了出来,它不再像刚来时那么精神,趴在狗窝里病怏怏地看着我。我给它清洗了狗窝,结果没过多久它又开始拉肚子。
从粪便和呕吐物的颜色来看,多半是细小。对于狗来说,致命的病除了犬瘟热就是细小。
我叹了口气,摸摸它的脑袋。
晚饭过后,云雀恭弥在客厅看电视,小家伙跑到他脚边呜呜地哀叫着蹭,我从厨房出来,刚好瞧见他把它拎起来放到膝上,它不久便缩到他怀里睡着了。云雀恭弥有轻微的洁癖,不会抱着小动物睡觉,因此在睡前把它放回了厨房的窝里,也不管它醒过来可怜巴巴地叫,独自一人回了房。
我在睡前安抚了它一段时间,希望它夜里不要太吵。可生病到底难受,没过半夜它就不停地叫起来,吐了两回。我也起身给它清洗了两次,经过云雀恭弥的卧室能听到他翻身的声音,大概是被吵得心烦。
小家伙第三次叫,他比我先一步过去。
我待在房间里等,听见他把它抱进了房间。一开始还呜呜地叫,后来渐渐安静下来。透过纸窗还可以看到他房间里亮着微弱的灯光,显然没有睡下。
后半夜他进进出出几趟,期间还有小家伙有气无力的呜咽声。到了凌晨四点,他终于来到我的卧室门口,直接拉开了房门。
我从床榻上坐起身,拢了拢头发看向他。他才刚出过门,身上还穿着白衬衫和背带裤,倒是一副普通孩子的打扮,面无表情的脸却又和普通孩子不同。他盯了我半天,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想从我的表现里看出点什么,最后冷不丁开口:“细小。”
坐直身子颔首,我问他:“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提高手里拎着的一个小塑胶袋,“给它打针。”
我顺从地接过袋子,跟着他去了他的房间。小家伙蜷缩在床头,直到我走上前揉揉它的脑袋,才睁开眼看我。云雀恭弥的小桌上搁着一张宠物医院的发票,他只带它去看了病,还做了犬瘟热的检查,并没有买什么药。针管、针头还有注射剂,估计都是他自己找的。
从前没有给狗打过针,我抓着它的爪子在灯光底下瞅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它的血管。云雀恭弥一直在一旁看着,等到我给它打完针,就重新铺好床准备休息。我便带着小家伙去书房,打开电脑,查看了他的浏览记录。他的药方来自互联网,不过他也没有轻信,还查询了每一种药的功效和副作用,甚至考虑到了药性冲突的问题,几番确认才去把药买回来。
比以前懂得搜寻信息了。我摸着小家伙的头,窝在摇椅上把它抱在怀里睡,以免它再吵醒他。等它呼吸逐渐平稳,我才合上眼。
第二天云雀起来得早,到书房来从我怀里抱走了小家伙,我眼睛还累,没有睁眼。
迷迷糊糊中想起来,一个多世纪以前,茜拉夫人曾受过一次重伤。那时就连一向沉稳的加特林先生都有些无措,阿诺德先生却冷静地在第一时间叫来了医护人员,即便是在得知茜拉夫人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时,脸色也没有变化。
后来茜拉夫人处在长时间昏迷的状态中,阿诺德先生每天处理公事时都坐在她的病床边。他表现如常,仿佛面前昏迷不醒的不是他的妻子,但也的确时时刻刻都陪伴着她。有一回我给他送茶,刚好瞅见年仅四岁的奥罗拉小姐趴在床边,扭头问阿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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