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尹秋送李博晟走到院子,“李博晟!”项尹秋低声说,“别太拼命,一定要活着从伊拉克回来!”
李博晟略略停了一下,“你不懂,我有我的理想!”说完,他走出项家大院。
今天是农历十六,朗朗圆月高悬于宝蓝色的天空上,在月光下离去的李博晟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月光顺着窗棂照在安忆的床上,皓月的荧荧光芒,甚至将侧卧的安忆藏在被子里的曲线,都照得异常清晰。时隔四年之后,项尹秋再度坐到安忆的床边,看着安忆。
“今天真冷啊!”项尹秋感慨着。
“看样子,明天要下雪呢!”安忆轻声说着,抓起项尹秋那冰冷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然后,把自己的手盖在项尹秋的手上面,她笑了,“一到冬天,哥就喜欢赖床,越冷的天就越不爱起床!”
“是啊!”项尹秋笑了,“一到冬天,我就浑身发冷,天越冷,身上就越冷,可是,安忆,你却很温暖,像个小火炉一样!”
“那当然,我们不是亲兄妹啊,遗传基因不一样呢!”安忆那长长的睫毛挡着眼睛,从后面看过去,看不到她的表情,“以后,冬天,哥哥要是觉得冷,可以抱着我取暖!”说到最后那句话时,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安忆说的每个字,项尹秋都听得格外清晰,那些字,很温暖地流进他的心里,一股暖意从心中慢慢升起,他盘起腿,坐在安忆的床上,抱起安忆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这时,他才明白安忆一直把脸藏在阴影里的真正原因,她面色绯红,呼吸急促,当她看到项尹秋正在盯着自己时,她的脸愈加红了,“哥!”她半是撒娇,半是嗔怪。
项尹秋觉得,今年的冬天,是如此的温暖,他笑了,“17年前,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喜欢上了你!”
“真的?”安忆问。
“真的!”项尹秋回答,“当时,一个长得像怪兽一样的叔叔抱着你,狂笑着说要你做他的童养媳。那时,我想,这么粉琢玉砌的小妹妹,如果被大怪兽抢走了,真是太可怕了,于是,我冲了过去,推倒了那个大怪兽,把你抢了回来!”
安忆笑了,“哥哥真坏!那年你才七岁,怎么可能打败怪兽叔叔?”
“不要小看一个七岁男孩保护自己的老婆的决心哦!”项尹秋也笑了。
“可是,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总是站在旁边看着我……”安忆神色突然黯然下来,“你宁可在那样时……叫我的名字,也不肯……如果不是昨天我鼓足勇气……”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长大!”项尹秋轻声说。
“我一直恨自己,为什么比哥哥小那么多,如果我还没来得及长大,哥哥就……”
“你现在,还没成年呢!”项尹秋轻轻叹了口气。
“我长大了!”安忆突然坐了起来,身上盖的被子滑到床上,项尹秋愣住了,皎皎月光中……
“安忆,对不起!”那天晚上,项尹秋在项安忆的耳边,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在他进入安忆身体之前的瞬间,他说了最后一个“安忆,对不起”。那个如幻境一样的夜晚,那一声声“对不起”,和破身时的剧痛一起,永远铭刻在了项安忆的一生中。
后来,无论繁华如何更迭、世事怎样变迁,即使阴阳永隔依旧怀着对项安忆刻骨仇恨的项尹秋,清晰地记得,安忆微蹙的眉头下面,缓缓张开的失神双眼,两滴剔透的泪水为兄妹俩的过去点上了一个纠结的逗点,“哥,我爱你,直到死,都爱你!”安忆含泪凝望着哥哥,目光迷蒙,那春宵一刻的呓语,竟然成了预言。
那天后半夜,天空下起了雪,不知疲惫的项尹秋,一次次陷入了安忆的体内,无法摆脱,也不想摆脱,波涛汹涌,潮汐来去,窗外的雪在安忆眼前摇晃,即使后来流年破碎,颠沛流离,有关和哥哥的那些温暖回忆,始终停泊在她内心最隐蔽的角落。即使繁华过后是荒芜,盛开的下一秒是凋零,青春的终结是老去,至少,她和项尹秋,曾经真诚地相爱过。在那个时节,一切乱糟糟的晴欲、冤孽和血淋淋的故事,都还没有开始。
凌晨时分,稀薄的霞光照进窗,安忆款款坐起,缓缓穿起那件她特别为了项尹秋买的睡衣,“好看吗?”在凌晨微末的光辉中,裙角飘逸,丝缕袅袅,袅袅如烟的安忆,突然让项尹秋觉得她可望而不可即。
恍然间,项尹秋觉得安忆似乎要化蝶飞去,“好看!”他急忙抓住安忆,紧紧抱在怀里,那来自安忆的真实的体温让他安下心。
2003年的冬天特别冷,抱着灼热的安忆,项尹秋轻轻地在安忆身边耳语,“就这样就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安忆偎进项尹秋的怀里,星眼迷离。
作者有话要说:删了好多,请继续展开想像的翅膀。
☆、70
第二天早上起来,窗外下着雪,安忆伸着懒腰走进客厅,太后和项尹秋早已经坐在餐桌边开始吃早餐了。看到哥哥正看着自己,她的脸掠过一抹绯红,“哎呀,下雪了!”她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叫了出来,“真是一个让人伤心的坏天气,不想去上课了!”
“好啊!”项尹秋立刻答应了,“今天安忆生日,妈,我请假,带安忆去玩玩吧!”
太后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安忆的学习成绩一向不好,高中原本没有考上,太后动用了关系,花了不少钱,才把安忆送进了重点高中。最后,她笑了,摇摇头,“如果安忆真的不想去,那今天你就带着她去玩吧!”太后看着项尹秋,“我想好了,以安忆现在的学习成绩,是无论如何都考不上大学的,等明年她高三时,送她去法国念书吧!”
“什么?真的吗?”项尹秋和项安忆几乎同时叫了出来。
太后点点头,“其实,我一直挺遗憾的,尹秋念书时,家里还不算富裕,没办法送他出国念书,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法国的奢侈百货是全球顶尖水平,安忆去法国学习,等毕业回来,也能进金莎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要去法国,我不要离开你们!”安忆叫了出来,“妈,从现在开始,我就好好读书,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不要送我走!”
安忆反应如此激烈,大大出乎太后的意料,“你不想去?”太后问。
安忆频频地点头。
“那,就要考上大学哦!考不上,就送你去法国。”放下筷子,太后站起身,“我上班去了,安忆,生日快乐,礼物在我房间的桌子上。”说完,太后走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项尹秋叹了口气,“笨得要死的安忆,如果考不上大学,就要被送到法国了!”
“我是笨,可我也不想。再说,我又不是门门功课都差,至少,我的体育成绩很好!这可能是遗传哦!”安忆又撅起嘴。
“啊!”项尹秋摇摇头,“你这人,真是的,什么坏事都怪遗传!”
上了车,项尹秋扶了扶后视镜,看到安忆一脸的心事映在镜子里,良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了!”
下雪的北京城,路上塞得厉害,看看表,项尹秋叹了口气,安忆上学一定要迟到了。这时,安忆那句一本正经的话传进耳朵,他笑了,转过头,看着安忆,“还是,从明天开始吧!”
安忆愣了愣。
“无论如何,你今天上学都会迟到,而且,今天还是你17岁的生日,今天好好玩一天,从明天开始,你再好好学习!”项尹秋一脸微笑,“老师那里,我去请假!”
晚上,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兄妹俩,回到家,在家门外,碰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李博晟?”项尹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今天早上的飞机吗?”
“我临时改签了飞机!”李博晟看着站在项尹秋身边的小公主,笑着说。
“你,不会因为这次改签,而被处分吧?”项尹秋犹豫着问。
“我这次回来,一定会受到处分。”李博晟笑了,既然一定会受处分,晚回去一天也无所谓。这就是李博晟的原则。
“您好,李博晟哥哥!”安忆很有礼貌地向李博晟打了招呼。
“昨天走时,忘了把生日礼物留下,今天,去了安忆的学校,老师说安忆病了,请假了!你,没事吧?”李博晟看着小公主,她的脸被冻得粉红。
“我没事,谢谢你!”坐在李博晟的对面,安忆看着李博晟交给自己一个奇怪的半导体,“这是什么?”她问。
“我在伊拉克时,伊拉克的政府官员,发给我们的半导体,生日快乐,小公主!”李博晟笑了。
“谢谢!”安忆笑着说,“英雄哥哥今年25岁了吧?”
李博晟点点头。
“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来给我们看看呢?”安忆巧笑嫣然,“能配上大英雄的,一定得是个大美女才可以哦!”
李博晟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他突然发现,这个小公主,已经悄悄地长大了,“那,我告辞了!不打扰你们兄妹俩了!”
看着李博晟离去,项尹秋笑了,“安忆,你真的长大了!”
安忆的脸红了,她把李博晟送自己的礼物顺手扔到桌上,坐到哥哥身边,靠在他肩膀上,“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我是昨天才知道!”项尹秋揽住安忆的肩膀,“安忆,我有种罪恶感……”
“是我引诱哥的呀!要是有罪,我一个人承担好了!”安忆笑了,“我的生日礼物!”她伸出手。
项尹秋轻轻抚摸着安忆那光洁纤细的手,“还好,我选的礼物配得上这么漂亮的手!”说完,他拿起放在另一侧的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很精致的手饰盒,打开,一对儿光华夺目的情侣手表晃花了安忆的眼睛。
“情侣表?”安忆惊喜地叫了出来。
项尹秋买的这对儿江诗丹顿情侣钻石腕表,是今年的最新款,他本打算偷偷藏起自己那一只,只送给安忆属于她的那一只,不过,这两天兄妹两个之间关系的变化,让他可以坦然地拿出这对情侣表。
“每次看到你的眼睛!”项尹秋轻轻吻着安忆的额头,“我总会想到钻石!你的眼睛,就像钻石一样!”
安忆的脸,又一次红了,她拿起那只男式表,打开,缓缓地套在了哥哥的手腕上。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撒娇似的说,“给我戴上!”
在项尹秋笨手笨脚地往安忆的手腕上戴手表时,他突然发现,两个人现在的举动像极了某种象征着誓言的行为!戴上手表之后,项安忆在灯光下高高举起手,笑了,“它就像个钻石手镯!”
时间就像项尹秋家11月份时的国槐树,如叶子一般纷纷落下,而故事,却像藤蔓一般悄悄蔓延。春天悄悄来临了,这一天,项尹秋早上起来,看到安忆正蹲在国槐树下,看着什么。项尹秋走了过去,蹲在旁边,“你在看什么?”
安忆指指蜿蜒在国槐树的树干上的一条青藤。
“这是什么?”项尹秋问。
“牵牛花!”
项尹秋仔细地看了看,那条青藤,还泛着新绿,鲜嫩的颜色,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那条嫩藤,一节节的,抽出几条触手,已经绕着这棵国槐树缠了半圈。
“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开花了!”安忆很满足。
“你怎么知道它就是牵牛花?”项尹秋很好奇。
“我当然知道!”安忆很肯定,“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项尹秋愣了,北京春天的风,很大,风吹动着项安忆的裙角,项尹秋再一次感受到了安忆似乎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他急忙拉住安忆的手,“那我呢,我在哪里?”他亟亟地追问。
“你就是这棵国槐树!”安忆笑了,“我就像牵牛花一样缠着你,缠你一辈子!”
17岁的项安忆和24岁的项尹秋,显然还不知道,一辈子是一个多么久远和多么可怕的概念,为了这个一辈子,一个人要付出多少努力。当他们两个手牵着手,心中充满对未来的期待,站在烈烈春风中,看着那株还很幼嫩的牵牛花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即将走到爱情的尽头,盛开的繁花即将在最华丽的时刻最惨烈地凋零……
事情败露在春末的某一天,铺天盖地的乌鸦在霞光满天的黄昏时分飞向紫禁城,那是它们日落之后的憩息地点。这一天,太后的头有些痛,她放弃了原定的出差计划,早早地回到家,安忆和项尹秋不在家,坐在沙发上,她揉揉眼睛,然后,愣住了。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块手表,其中一块,太后知道,是项尹秋送给安忆的生日礼物,可是,放在安忆手表旁边的另一块男士手表的款式,太后是第一次见到,它很明显地提示着太后,这两块手表是一对情侣表。太后捡起那块男士表,现在,她可以确认,这块手表,和安忆那块,是情侣表,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头晕目眩,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呆若木鸡,脸色惨白,汗涔涔而下。有关这两个孩子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她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太粗心了……
隔了两天的晚上,当安忆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时,太后走了进来。
“妈,您回来了!”放下书本,安忆抬起头,习惯性地向客厅里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