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床是拆开运来的,两个管事皆跟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下梨香院,其中一个管事叫李明泉的。跟着人进去装床。另一个叫周常顺的,指出多处应注意的事项,如看院子哪里布置多些人手好,哪里防火需重点注意。
等拔步床装好了,琥珀站在床跟前,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她在里头走进走出的,好不新奇。
这拔步床是南方闺阁里才常见的东西,北方俱是炕,就算有床也是普通的雕花床,何来这么大一张床过?也难怪她这么好奇了。书澈拿着抹布和白鹭在擦床架子,见琥珀这样,两人皆是偷笑。
书澈没忍住,说道:“琥珀姐姐,这不算什么。我们小姐在家睡的是五进的拔步床,一张床就占了半间屋子呢。这张不过是三进而以,还少了两进,只怕小姐还住不惯呢。”
琥珀闻言又问那五进的床是如何的,书澈尽往好了说,说得琥珀头晕眼花。
雪雁与管事的商量好买几个粗使丫鬟,和几个管事的婆子来。一来看家护院,二来做些粗活。又商量着平日采买一事,什么时辰送货来,买些什么,由谁采买。这些都商量完了,那两个管事才驾着车离开。
出了床和屏风。管事的还送来一些摆设用的东西,这回房里缺的琉璃瓷器之物就一应俱全了,再不用贾府的人开库房去给黛玉拿了。
他们出发时是六月十五,到达贾府时已是七月二十了。正是酷热难忍之时,于是雪雁便叫人青鸾和燕儿开箱子拿那软烟罗出来糊窗子。又将竹帘等物挂上。
琥珀惊讶完拔步床,出来一看大家都在忙,自个也不好意思了,上来帮忙挂帘子,随口问道:“怎的连这东西也一起带来了。这东西又重又占地方,随处都能买到。”
雪雁笑着道:“这是金丝竹,南通县的特产,这竹子上有股味道,我们人闻不出来,但那蚊虫却是最怕这味道的。只要挂上,任何蚊虫都不会靠近门口附近,更别说钻进屋里去了。走时老爷特地吩咐带上的,怕是其他的帘子没这效果。”
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媳妇模样的人走来说道:“姑娘,外头买不着我们那儿的面筋,我还寻思着晚上做红烧面筋给小姐的,这下可怎么办?”
雪雁回头笑道:“婶子去买个石磨回来,自个买豆子做不就结了?”说完她又扭头冲屋子里叫白鹭。
白鹭应声出来了,就听得雪雁说道:“你去我那箱子里头,拿十两银子给李明泉家的。”说着雪雁取下钥匙递了过去。
白鹭自去了东厢没一会就拿了一锭银子出来给那媳妇,雪雁又道:“除了石磨,再买那药碾子和那木桶木盘之物回来,还有那拖布也找人另做几把。”
李明泉家的应下了,接过银子就去了,琥珀琢磨着,这雪雁还真是权利大,怎地钥匙不是林姑娘自己收着,倒在她身上。
只是那雪雁拿回了钥匙,却一脸没事似的,继续挂帘子。琥珀也不好多问,只想着快点帮完了手,好回去告诉老太太。
到了戌时五刻,梨香院的正院竟就布置妥当了,只差几个丫鬟自己的东西没收拾了。这也不用琥珀再帮忙,她便告辞了先回了老太太的院子。
琥珀一走,书澈就窜了过来,说道:“姐姐,我出去玩会子,叫白鹭给我收拾东西啊。”
雪雁笑着点了头,她就一溜烟的出去了。书澈这丫头,可机灵着呢,她哪里是出去玩了,她看似是躲懒,实则是出去打探贾府的地图去了。她可是日后传话上的,这府里的情况不摸清楚怎么行?
白鹭从屋里追出来骂道:“你这懒骨头,我哪知道你要用些什么,竟不交代一声就跑,看我给你铺床厚棉絮,晚上烧死你!”
雪雁笑着哄了白鹭几句,自个也回了屋子去收拾,她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体面了,为了防贼,她自己的箱子柜子都上了锁。这屋里每件正房都有一个柜子加两个箱笼,那箱笼早就发霉了,雪雁便叫人抬去前院劈了晒干用来生火。而那柜子则还能用,她便用来装自个的书和杂物。
收拾妥当之后,雪雁拿出账本来,细细的先把账记了。虽林如海不用她记打赏的细目,但她自个却是要记的,如果不记,以后银钱对不上路,倒霉的可是她自己。
她自己的存款,也有近千两银子了,最大的那头,还是林如海当时赏她的那五百两,其余都是她平日的打赏和月钱攒下来的。
雪雁琢磨着,既然来了京城,出门又方便了,何不出去找几个买卖来投资了。虽她现在还是个奴才,但好歹是挂在巡盐御史家名下的,她的买卖只能写林黛玉的名字,但林黛玉待她如亲姐姐,自然是不会吞她的经济。
想到这里,雪雁又开始琢磨,自己到底做些什么投资才好。开铺子?她哪有时间管理?买庄子?种田的东西她更加不懂。这样一来,就只能买宅子,然后租出去给人家住了。
若是在现代买房子,租出去给人家住那就只是为了还贷款而已。在古代买房子可都是全款,买下来就是自己的。租给人家了,那就是回本,是进项了。只不过这租出去,还得租个好人家才是。若是租了什么歹民,搞不好还得吃官司。
雪雁算了算,黛玉如今是八岁了,书中林黛玉死前是十八岁。那她至少还得在贾府待十年。在扬州,一个两进两出的宅子,才三百两。此处是京城,只怕少不得四五百两银子了。再大点的,估计就要上千两了。
那她顶多买个三进的房子,租出去,每年收八十两银子,等她出了府,那宅子就是白得的。
算盘是打的不错,可她万没想到,这买宅子,让她的人生发生了极大的转折。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又说那琥珀回了正院,进屋后,见人都走了,她去了正房一看,老太太正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鸳鸯坐在脚踏上,拿着美人锤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鸳鸯一见琥珀进来了,放下小锤拉着她出了正屋问道:“你去哪了,找你半天都不见人。”
琥珀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方才去了林姑娘的梨香院,乖乖,你真该自己去看看,那架势,那身家,可不得了呢。”
鸳鸯翻了个白眼道:“这有何稀罕的,林姑爷是巡演道御史,家中又是侯门之后,若没点家底才叫人笑话呢。”
琥珀奚了一声又道:“我原以为我们荣国府就是大富大贵了,可和那林姑娘一比,我们家这些姑娘,可都跟叫花子似的。林姑娘光一个床,就快占了一间屋子了。还有那门帘,居然是金丝竹的。那头面首饰上,一颗珍珠就有龙眼那么大,就连那雪雁也一身不俗,你可知道,钥匙都由那雪雁保管呢。”
鸳鸯愣了一下,悄声问道:“可是真的?你见着了?”
琥珀重重的点了下头:“亲眼所见,一个管事妈妈要采买东西,是雪雁拿的钥匙去开箱找银子的。”
鸳鸯想了想,对她说道:“别咋咋呼呼的,这事也别乱传,想来那雪雁让你见着这些,也是相信你。你可别坏了人家的印象。”
☆、第八十章 初见凤姐
琥珀闻言,懊恼了一下,她可不就是嘴快么,看来日后可得管紧自己这张嘴了。鸳鸯没再多说,转身回屋去了,一进屋就见贾母眼睛已经睁开了,“是不是琥珀回来了?”
鸳鸯上前扶着贾母坐了起来,回道:“是她,方才跑去梨香院玩去了。”
贾母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对鸳鸯道:“去叫琏儿来。”
鸳鸯忙去了凤姐那儿,谁知琏二爷早不在了。王熙凤打着哈欠问她何事,鸳鸯说道:“只怕老太太要问琏二爷什么事呢,可琏二爷偏偏不在,这可怎么办?”
王熙凤想了想道:“二爷回来把事儿都交代给我了,我去看看,说不准老太太问的,正巧我知道。”
于是这凤姐便跟着鸳鸯去了正院,果然贾母要问的,正是雪雁。王熙凤一听,心中暗道巧了,因为这贾琏回家等到凤姐回来,啥事都没说,先说了雪雁的身份,接着又将那半年在林府的遭遇过了一遍,没一会就带着礼物出去见朋友去了。想来他刚回京,少不得要卖卖人情。
“二爷一回来就跟我说了,原来这雪雁是姑太太救回来的孤女,因人特别忠心,又沉稳老实,所以才特别得姑太太器重。姑太太将她给了林妹妹,她便只认林妹妹一个主子,林妹妹与她也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跟进跟出都少不了她。因而姑太太将她认作干女儿,听说还是由扬州总督的夫人见的礼呢。”
王熙凤如实回道,她其实对雪雁也早就注意到了,原就觉得这丫头很是厉害,与她姑妈说话时不亢不卑,为人处事也落落大方。结果回去一听贾琏说起这是个干表妹,她就觉得这个干表妹可以一认。
“若是如此,为何方才玉儿没说?”贾母糊涂了,她刚才见那雪雁办事说话都利索。还道是个厉害的丫鬟,谁知竟是敏儿认下的干女儿。只是居然没人提这件事?
“嗨,二爷说了,这丫头死心眼。觉得自己欠了姑太太一条命,便要用这辈子来还,谁知姑太太殁了,她便要还林妹妹一辈子。不但绝口不提自己是姑太太干女儿这事,连着林妹妹她也不让提这件事。”王熙凤拿着扇子扇着风回道,方才走的太急了,还真有点热呢。是不是该给梨香院送点冰去?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林妹妹受不受得了。
贾母若有所思了一会,点点头道:“我原怕玉儿身边没个可靠的,但今天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不过想来她们院里人手不够。你派四个粗使的丫头过去,给她们打打下手。若是她们要自个买人,便收回来,不必强求。”
王熙凤笑着应了,正好也有了借口。便一摇一晃的往梨香院去了。梨香院与她的住所很近,左不过走几步就到了。才一进院子,就见原先西南面的那个角门被封了起来。
王熙凤忍不住心中道了一声“好厉害”,更加不可小瞧这个雪雁了,再一进穿堂,瞧见这个紫檀木的屏风,和穿堂内摆设的物件。对这林家的人,又多加了几份小心。
才出了穿堂进了正院,就见那院子里已布置妥当,游廊上头早就挂上了灯笼,各房门口的竹帘窗纱都弄好了,整个院子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王熙凤纳闷,准备先去上房看看,正要打帘子,就听得右边传来一个声音:“来的可是二奶奶?”
王熙凤回头一看,从东厢房里走出一个姑娘。正是方才看到过的雪雁。她如今已换了一身轻便衣裳,仿佛刚洗了脸,头发上还戴了点水珠。
“哟,妹妹,是我叩扰了。吵着你休息了?”王熙凤摇着扇子一晃一晃的走了过去:“我寻思着,这刚搬进来,自是少了许多东西的,便来瞧瞧。谁知你们竟全弄妥当了。你可真真是个麻利的人,可比我们这些手拙脚笨的厉害多了。”
雪雁拢了拢头发笑道:“二奶奶取笑我呢,外头热,二奶奶屋里坐。”
说着雪雁扶着王熙凤就往上房进去,进去后,雪雁先扶了王熙凤坐了,这才打帘子冲外头叫道:“白鹭,去把那润喉茶倒来。”
“好妹妹,大热天的,我可不吃热茶,别忙乎了,坐下我们说会话。”王熙凤笑眯眯的摆手招呼道。
雪雁回了屋里,在一旁给王熙凤打着扇子道:“二奶奶只管放心,不是热茶,是我平日里配来给小姐润喉喝的,不过是些清热降暑的东西。里头是金银花,野菊花,胖大海,麦冬等物,用蜂蜜调了,先用热水冲开,再放到井里沤着。拿出来时已是凉的,既润喉又解暑。”
王熙凤闻言眯着眼睛笑道:“哎哟哟,真真是个讲究人,我只听这么些个东西都听糊涂了,怎么竟是些花儿草儿的。”
雪雁也不卖弄,只说:“二奶奶尝尝,若是觉得好,我便叫人包了配好的料送去你那儿,你让平儿姐姐每日只冲一壶,喝的多了也是不好。”
王熙凤口中说着:“好,那我倒要尝尝,是个什么味儿。”心中却惊讶不已,别看这雪雁忙里忙外的脚不沾地,连洗脸的时间都没有,竟然已经将自己身边的人给摸清楚了。换了第二个人,绝对做不到。
雪雁要是知道王熙凤这么想,只怕都要笑哭了。她这无意中的“剧透”,反而让自己在别人眼里高大了几分,真是歪打正着。
不一会那白鹭果真端了一壶润喉茶进来,一琉璃瓶子的淡绿色液体,上头挂着水珠,让人看了就无比的想喝。
“哎哟,这可真是个稀罕物,你们竟拿来装水。”王熙凤看到琉璃瓶子,眼睛都睁大了。
雪雁失笑道:“这瓶子本就是装水用的,若不拿来装水反而只是看着,岂不是没了它的价值。只要用时小心些,倒也没什么。再者说,这茶只有用这琉璃瓶子装,才能看清楚里头的药材泡开了没有。”
说着雪雁伸手倒了两盏,一盏递给了王熙凤,另一盏放在自己跟前。王熙凤面上不动声色喝着茶,实则心里早对这个雪雁有了一番评价。不亢不卑,和气大方,确实比府里任何一个一等丫鬟都要体面。再看她身上所穿所戴,竟不比黛玉差几分。就连方才送茶进来的二等丫鬟,也比她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