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在房里早听到外头的声音了,让丫鬟们备好了茶。一见她嫂子进来,迎春就感激的迎上去行礼:“多谢嫂子,辛苦嫂子还跑这一趟。”
凤姐笑眯眯的抓着迎春的手,往里屋走去,边走边道:“妹妹这是跟我见外了,我们本就是一家子人,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妹妹屋里人不好了,可不就是我们大房的不好,我自当要给妹妹好好调理一番的。”
进了里屋,司棋上了茶来,忍不住欢喜的说道:“太好了,今儿二奶奶来了,也叫她们知道厉害。”
凤姐呷了口茶看了司棋一眼,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你父母都是老爷身边的能耐人,你还不正经硬气一点,给你姑娘争口气?你姑娘性子软和,你就该厉害点,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们知道点厉害。”
司棋闻言脸上带了怒容道:“我何尝不曾硬气,奶奶是不知道,这屋里再没有能伺候的人了,左不过只有个绣桔能使唤一二。其他人我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转过脸来照样着给你阳奉阴违。即便去厨房里要个吃的,也能死在那儿不回来了,还得我亲自去请一回。”
凤姐听了大怒:“那你为何不早来说了,还要等到今天?日后再有那明目张胆敢躲懒的贱骨头,你只管打了她出去,若有人来问,只叫他们来找我!这起子黑心小人,当自个几代人在府里伺候,就眼高手低了起来。管他是哪个奶奶哪个管事家的闺女,既然进来伺候了,就得有个奴才的样儿,到这儿做千金小姐来了?呸!拔了她一层皮!”
凤姐这话叫的响亮,莫说屋里,屋外人各个听了个清清楚楚,众丫头各个都自觉自身难保,战战兢兢只低头当差不敢多语。
凤姐骂完这一通又问司棋:“方才我在屋外见到一小丫头,左嬷嬷说她她还顶嘴,那是谁家的人?”
司棋忙道:“她老娘是刘青家的,在周瑞家的手下做事,管着二门上接客送礼的事儿。”
凤姐闻言冷笑一声:“我道是谁,不过是狗养的狗,就敢跋扈起来了。把她给我叫进来,我要问她。”
司棋忙打了帘子出去冲外头叫:“柳叶你进来。”
左嬷嬷带着柳叶进了屋来,就听凤姐问道:“左嬷嬷倒是与我说说,头里是什么事儿说她。我如今正经来与你‘说说理儿’。”
柳叶早吓得跪下,哭着认了罪:“二奶奶饶命,那五彩官窑的茶碗是我打破的,我怕小姐罚我,便不敢承认 。日后我再不敢了,还请二奶奶饶了我这回吧。”
凤姐不慌不慌拿起茶碗刮了刮碗盖,吹了吹茶水上的沫子,轻笑一声道:“哟,方才风大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柳叶哭着又说了一遍,又说自己只当那不是什么正经好东西,只当打了也不打紧,谁知嬷嬷问她的罪,她才慌了起来,撒了谎。
凤姐看了看手里的茶碗,也不理她,只扭头笑问司棋:“这屋里头器皿用具向来是谁管着的?”
司棋便道:“是小琴收着的。”
凤姐点点头又道:“叫小琴进来回话。”
一时间小琴进了屋来,也跪下回话不敢抬头,凤姐又问她茶碗一事,小琴这才颤栗着答道:“回奶奶,这茶碗收上来时便少了一个,我问柳叶,她只说我记错了,她不曾拿。我只当是自个忘了,便暂时收了茶碗找了一番,谁知找了几日也不曾找到,这才慌了神。因这茶碗是大老爷之前送给姑娘的生辰礼物,姑娘平日里并不拿出来用,只有客来时才用来待客,如今少了一个便不成套了。我这才告诉了左嬷嬷,查了几日最后一个奉茶的是柳叶,便找了她问,谁知她不但不认,还反诬到我的头上。左嬷嬷这才拿了她问话,才问话时奶奶便来了。”
凤姐闻言清脆的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声虽清脆动人,却不由得让柳叶一股战栗打心头而起。就听凤姐懒洋洋的说道:“哎哟,我当是多大点事儿呢。这套茶碗,不过是治国公马将军家送来的。虽在平常人家里,这样一套茶碗就抵得上十年的花销了,可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算什么。”
柳叶闻言心中一松,又听凤姐说道:“不说别的,就我这手里头这个官窑青花的茶碗,左不过就几十两银子一个罢。不过这一套,可就得上千两银子了,这少了一个,一套可就不值什么了。若是不想让人笑话,这一套都得丢了不能用了。只不过这又有什么,不过一套茶碗罢了,咱们还不稀得这些个,就算我今儿把这只茶碗也给砸了,明儿我再送十套八套的进来给妹妹用,也是件小事。”
柳叶心中更是大定,突然就听得咣当一声,柳叶头上一痛,跟着一碗滚烫的热茶就从头上淋了下来,一时间烫的柳叶尖叫起来,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凤姐砸了一碗滚烫的茶过去,还没事儿人似的,吹了吹指甲,笑吟吟的看着左嬷嬷和小琴道:“她这杀猪似的,你们还不快把她嘴堵上,没得污了姑娘的耳朵。”
小琴早已吓的腿软,瘫坐在地上一片动弹不得了,左嬷嬷一人也不过只能架起柳叶来,倒是司棋见状赶紧上前,拿了块破抹布把柳叶的嘴塞上。
柳叶头上疼痛难忍,一时间哭的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又被左嬷嬷抓在手里不放她动,才抓起一会就痛昏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并打死
迎春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趁着凤姐嫌弃的摆了摆手,叫人把柳叶先拉下去,醒了再来回话时,对凤姐小声道:“左不过一个杯子,这样对她,是不是不大好?”
凤姐笑咪咪的看着她,还没答话,司棋在一旁抢着说道:“二奶奶这是杀鸡儆猴呢,若不狠着点,这些人哪里会把姑娘放在眼里。如今二奶奶特地把她拉出去,就是给外头那些人看看,敢在姑娘这儿耍心眼,只怕死的惨!”
迎春闻言却道:“我哪里不知道嫂子是为了什么,只是这样做了只怕不好。不说别的,柳叶也算是二太太那边的人了,如今这样……”
凤姐却挑眉冷笑道:“二房再管着家,还能惯着奴才欺负主子不成?我倒想问问姑妈,这是个什么理儿了。她不是二太太那边的人,我还不挑她发作呢。就是要给这些人看看清楚,大房的人可不是随意任他们欺负的。”
迎春心中虽忐忑,但见凤姐一点不惧,也不碍着她姑妈的情面,这才放下心来,只看不语,不再插嘴。
倒是司棋听了凤姐的话,在一旁道:“可不是,原在老太太跟前吃饭,倒没什么差别。如今在园子里弄了大厨房,单做给各处主子吃,就瞧出轻重来了。前儿我不过是要了碗豆腐,竟拿了碗馊的来,昨儿个问厨房要碗鸡蛋羹也要不来,还说什么几两银子一个,又说连什么宝钗三姑娘去要吃的也要另花银子去买。我亲自去厨房瞧了,那一筐子鸡蛋摆得好好的,我扯破了脸闹了一场,她们才再不敢看人下菜。这起子人仗着是家生的奴才,竟连我们也不放在眼里。那宝玉房里三等的丫鬟要个什么,一要就得了。偏我们这样的一等丫鬟去了,只给些猫狗都不吃的东西来糊弄。”
凤姐闻言大怒:“还有这等事,这样的事你早该找我说了。我虽不管家,但打发几个下人还是可以的。今儿我也不走了,就在这儿吃,谁也不许传了消息出去。外头有一人知道,我打断这院子里所有的人腿!”
这话叫嚷出去,谁都不敢吱声,左嬷嬷搬了个凳子在院门口,笑呵呵的看着里头的丫鬟们,仿佛跟门神一般。
说来也巧了,这日不知是不是前一日姑娘们去登山乏了,竟没人往缀锦楼来,凤姐趁着这时机,好好的整顿了一番缀锦楼。让那下头的丫鬟们再没一个敢有异心的。就算有异心,也不敢在轻易显露出来了。
到了中午,凤姐另点了一样鸡汤一样豆皮包子,司棋叫莲儿去厨房要吃的,也不说那是凤姐单要的。莲儿只当是迎春要的。便去厨房说了,果不其然那厨房里诸多推脱,又说买不着鸡,又说豆皮天热放着容易臭,让莲儿回去换几样菜来。
莲儿只得回了屋里,战战兢兢将话回了,凤姐冷笑一声。又换了个小丫鬟小翠,让她再去催一回。小翠不敢多言,仍去厨房将了这两样菜。又不得,只得回去又说了一道。
凤姐冷笑了声道:“她怎么说的,你只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我自不会迁怒于你。”
小翠只得把自个过去要菜的经历说了一遍:“我去到厨房。见了柳嫂子,便跟她说‘要一样鸡汤,一样豆皮包子’,刘嫂子却道‘鸡是有的,只是今儿才备了两只。宝二爷和宝姑娘各要了一只去,再没有了。’我又问她要包皮包子,她却道‘你们深宅大院水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只知这豆皮是寻常物件,哪里知道外面买卖的行市呢?别说这个,有一年连草棍子还没了的日子还有呢。我劝他们细米白饭,每日肥鸡大鸭子,将就些儿也罢了。吃腻了肠子,天天有又闹起故事来了。鸡蛋,豆腐,又是什么面筋,豆皮儿,酱萝卜炸儿,敢自倒换口味。只是我又不是答应你们的,一处要一样,就是十来样。我倒不用伺候头层主子,只预备你们二层主子了。’
“我听了这话只说不是我们要的,是主子要的。柳嫂子不信,只说‘头里莲花儿来要,只当我不知道是司棋要的呢?前儿她又是要豆腐又是要鸡蛋的,二姑娘从不要这些个,我们做什么她就吃什么,省心的很。’我与她说了几回,她仍不信,只打发我回来,我才回来了。”
凤姐听完冷笑一声,站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说道:“感情,咱们是她养着的,她给什么,咱们才能吃什么啊?”说着凤姐回头冲迎春一笑:“好妹妹,同我散会子心。这饭,今儿也不吃了。”
迎春不明所以忙站起来跟着凤姐往外头走,司棋见状忙兴奋的跟了上去,这摆明着是要去大厨房发作去了,可有的好戏看了!
凤姐扶着迎春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只说笑,也不见发作,半晌后果然那厨房里头的柳嫂子就寻了过来,腆着脸笑着上来点头哈腰道:“二奶奶好兴致,今儿手头有些忙,才把二奶奶要的鸡汤和豆皮包子做得了,谁知那小翠不在厨房,我只得派人把饭菜送了过去,如今在缀锦楼里已摆得了,二奶奶和二姑娘快去吃饭吧。”
凤姐盯了她半天,也不语,突地就笑了起来:“哟,这是柳嫂子吧,方才日头毒,晒得我眼都花了,竟一时没看出来。咱们姑嫂俩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您来请?毕竟咱们还得靠您养活,您给什么,咱们就只能吃什么,哪里敢劳动您大驾呢。快回去罢,咱们姑嫂两个只在这园子里逛逛,喝喝西北风就饱了。日后也不必您再劳心做饭,大家伙都不用吃了,跟着宁国府的大老爷修道成仙去就得了。”
凤姐这一番话,倒像打了柳嫂子好几个耳光似的,那柳嫂子一时间慌了神,也不顾路上晒的滚烫,赶紧跪下了求饶。
凤姐冷哼了一声,也不看她,只对后头人说:“看牢了她,再去缀锦楼把那通风报信的丫头给我抓来,两人一并打死。”
柳嫂子闻言差点哭昏过来,一时间哀嚎起来,在地上滚着哭闹。
凤姐狠狠啐了一口在地上,指着她喝道:“我还不曾死呢,嚎你娘的丧!再敢出一丝声响,莫说你,你男人你女儿这辈子都别想进府伺候,全部发卖到煤窑子里去!”
柳嫂子平日不曾跟凤姐接触过,只闻言这是个厉害的主儿,如今只仗着自己府里人脉广,想压她一压。可谁知凤姐竟不吃这套,还要卖她全家,柳嫂子哪里还敢撒泼,只收了声跪地求饶,再不敢做次。
凤姐却仍不理她,自顾自的带着迎春走了,回了缀锦楼来,先是陪着迎春吃饭。吃饭间方才出去送信的小丫鬟被带了进来,原来是一扫洒上的丫鬟,名唤絮儿的,她与柳嫂子的女儿是打小长起来的情分,见状不好,赶在凤姐出去的时候,抄了小路去厨房通知了柳嫂子,这柳嫂子得知是凤姐要的菜,这才忙不迭的做了送上来。
凤姐吃着包子喝了口鸡汤,斜眼瞥了絮儿一眼,见她长的周正,心中自有道理,想来也是个常往怡红院里跑的,被那院里的风气带的歪了。又想着迎春日后身边的丫鬟们,要是各个都这般不老实,迎春出了嫁只怕那些陪嫁丫鬟们也镇不住。
左嬷嬷只带了人进来,便站到一旁伺候也不言语。那絮儿呆跪在地上,看似傻了。也不讨饶,也不哭,就那么呆愣愣的跪着。
凤姐只问迎春:“这个你还要不要?”
迎春吃着饭,看了地上的絮儿一眼,冷漠的摇了摇头,她知道自个往日太过软和,屋里的小丫鬟们没一个怕她的,如今再不狠着点,怕是白费了嫂子一番心意。
凤姐见状轻笑了声道:“拖出去,跪在院里,将那柳嫂子一并拖来,等吃完了发落。”
左嬷嬷闻言上前拖了絮儿出去,那絮儿仍不知道言语,直到柳嫂子被拖进院里来,才有了一丝声响。
絮儿好似之前真的被吓傻了,柳嫂子在她耳边哭,她才渐渐醒了过来,听到哭声,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