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想了想,抿嘴一乐,叫来书澈附耳低语,书澈闻言皱眉道:“这……及笄的日子送这个。只怕不好。”
雪雁笑道:“我们小姐送礼向来爱送些西洋玩意,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这个又贵,整个贾府也才二奶奶那儿有一个。你只管去拿了来,并不碍事。”
书澈无奈。只得去了库房,雪雁又叫外头小红再去跑腿,去湘云的房里问翠缕要一样东西。
到了行及笄礼的前一日,黛玉和湘云就携手回了大观园。黛玉仍回了稻香村。而湘云且怎么也不愿回潇湘馆。
三春来探望时问了起来,湘云皱了皱鼻子,娇俏的说道:“你们瞧我这样的人。到那儿住了没一个月便得了病。可见那地方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怕有点邪门呢,我只觉得那儿风水不好,一定是克我。不然怎么我一住进去就觉得凉飕飕的,不行你们去我那看看就知道了。”
探春点头道:“云丫头说的没错,我那日路过潇湘馆,一时想起云丫头,只觉得满心感概,便想进去看看。谁知才走进去,我还拿着暖炉,竟打了个哆嗦,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简直是可怕之极。”
惜春虽然最小,可总看经文,对这鬼啊怪的一点不怵,反而道:“你那时定是回了头的,想来那阴物最怕阳物,你虽是女子,可仍在人间,对他们来说便是阳物。那人肩上有两把阳火,遇到这种时候万不能回头,一回头便会把你肩上的火吹熄。这阳火一熄,他变可以有机可趁了。”
迎春抚着胸口道:“别说这些个,好好的听着吓人。明儿是宝姐姐的好日子,你们都准备送些什么?”
探春听了,颇有些尴尬,她一个庶女,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于是便先看向惜春,惜春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便画了一幅画给她,是扑蝶图。”
迎春笑道:“那我便放心了,我这儿是送的团扇,我才绣的扇面。是猫戏线团的样式。”
湘云笑了起来:“极好极好,我也送的是自个的绣品,我前些日子才做的一双鞋,上头是昙花的花样。”
探春这才笑道:“这便不撞上了,我送的是十五根络子,样式皆不相同。”
一干人又看向黛玉,黛玉有些为难道:“这倒显得我有些不够诚意了,我是寻来的西洋玩意,就是二嫂子屋里那个自鸣器的缩减版。如今你们各个送的都是亲手做的,倒是我躲懒了。”
三春皆安慰,说那自鸣器是稀罕物,想来十分贵重,比她们的好得多,宝姐姐一定会喜欢。湘云笑着看着她们,心中十分期待宝钗看到礼物的样子。
众姊妹说笑了一阵,就以不打扰黛玉湘云歇息为由,各自离开了。探春最后一个走的,走时特意说道:“林姐姐明日可晚些再去,我听说,那边府里的侄儿和哥哥们也要来道贺呢。届时等他们走了,我再派人来叫,林姐姐和云丫头只管等着信儿就好了。”
黛玉明白探春这是示好,也领了情,道了谢送了探春后,便落锁关院。至于用饭,稻香村什么没有?只管自己做来吃了就是。
翌日一早,黛玉和湘云便起来准备,两人都一身千金小姐的做派,打扮的极为隆重。湘云作为侯门之后,打扮甚至比黛玉还更甚一筹,满头的首饰头面,压的她脖子都快断了。
“好姐姐,拿下几根钗子吧,我这样去了,又怎么划拳吃酒呢?”湘云苦着脸哀求雪雁道。
雪雁抿着嘴直乐,黛玉在一旁劝道:“你既然来了,就不能让她小看了你去。你往日憨厚天真,将她视为知己,可她如何待你?今儿就得让她看看,你是正经的侯府小姐,可不是她那等商贾之女能欺负的。这气势上,你就得先胜她七分,再言语里压她三分,她便再不敢对你放肆了。”
湘云撅着嘴道:“道理我是明白,只是我许久不曾做这打扮,如今突然装扮起来,倒叫我连路都不会走了。”
黛玉掩着嘴笑了起来,指着她道:“如今你可得熟悉起来,你莫忘了过几天还有百花会,到时你还得这么打扮跟了我去。莫怪我没提醒你,那些个夫人太太们,可眼睛毒辣着呢,你走路颤一颤,都能被她们看出来。”
湘云闻言苦了脸,直嚷着不去了不去了。翠缕在一旁劝道:“姑娘怎么能不去了?那宝姑娘想去还去不成呢,侯府早收到帖子了,你只说嫌闷不肯去,如今林姑娘陪着你去,你还不去,那再说不通了。”
湘云瞪着眼道:“人家都是母亲带着去,我母亲过世了,婶婶也不在,难不成我一个人去?”
黛玉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去了?我干娘带着我们,一样能去。再者说,到时去的人家,哪一家你不认识的?你自幼就在京城里长大,自然比我更熟识些,到时还少不了要你带着我玩呢。”
湘云听到这里,又觉得倒是很有一番道理,便丢开不再想它,又站起来努力走了几步,免不了又是一通叫苦。
都快到午时了,才见侍书一路小跑着进了稻香村,一进到院子她就冲廊上的小红喊:“林姑娘和史大姑娘都准备好了?”
小红忙对屋里道:“小姐,侍书来了。”
黛玉和湘云起身往贾母那儿去了,又叫侍书歇会再走。侍书乐得轻松,跟留下看院子的春纤讲了会话才动身回去。
到了贾母院子里,那戏台子早搭了起来,就在内院里头。大家伙都在戏台子上坐了,见黛玉和湘云来了,探春笑道:“这不是来了?”
宝玉早已在了,每回也只有这个时候他能见一面黛玉,如今见了黛玉盛装打扮,竟是痴了起来,傻愣愣的看着黛玉,眼睛都不挪一下。
湘云早瞧见宝玉的失态,心中不由愤怒了起来,那日在沁芳闸桥,若不是被那书里的内容勾搭的失了魂,她又怎么会被宝玉轻薄了去。可那宝玉口口声声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的,到头来仍是见一个爱一个。
湘云想到,她已是被占了便宜的,可不能让宝玉再称心如意!于是在坐下时,故意挡在黛玉的前头,坐在宝钗旁边,又让黛玉坐了她的旁边,生生隔断了宝玉望过来的眼神。
宝玉被这么一挡,这才发现了湘云,他见湘云穿着打扮俱与往日不同,更是多了一番豪门气质,倒衬得湘云英武大气,不由又心生向往。
宝玉往前探了探身子,朝湘云笑道:“云妹妹近日去了哪儿?怎么都不见你出来,也不找我玩。”
湘云冷笑了一声,撇了眼宝玉,又看着前方的戏台目不斜视并不答话。
☆、第一百八十五章 众人点戏
宝钗笑着看那两人的互动,拿着扇子掩着嘴笑。果然这一笑就引起了贾宝玉的注意,问她:“宝姐姐笑什么?”
宝钗拿着扇子遮着脸,浅笑道:“宝兄弟,亏你平日里左一口妹妹,右一声姐姐叫的亲热。怎么连云丫头病了都不知道?她病的时候我们都去探望过她,可你却不知踪影。知道的,只当你是无心之失不知者无罪,可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疏远了云丫头呢。”
宝玉顿时尴尬了起来,他哪里会不知道湘云病了?只是那时才刚过了一天,湘云就病了,他只当是湘云回去以后气他轻薄给气病了,更不敢凑上前去,怕湘云将此事嚷了出来。如今这事好容易过去,却有被宝钗有心提起,他又怎能不尴尬?
湘云坐在一旁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我病了有姊妹们来看就好了,哪里就需要哥哥来看了?再说我与二哥哥打小一块长大,已经情如亲兄妹。外人又哪里知道,我们并不需这些虚礼,二哥哥对我已是照顾有加了,平日里也常叫老祖宗接我来玩。这便够了,大可不必每日粘在一处玩耍,各人都大了,谁还离不开谁了呢?”
宝钗听了仍浅笑不语,只是扇子遮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青白交接的颜色,湘云这话里话外可不就是冲着她去的?园子里的姑娘们,大多是互相探望,但她却是每天都往怡红院去一趟,就算宝玉不在,她也会留下跟袭人说话。
宝玉虽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可那三春皆听了出来,就连迎春这个样的“木头”都明白这是在说什么,三春脸上表情各异,惜春更是诧异,不由偷偷看了湘云一眼。这湘云原先与宝钗最是交好,她是最看不惯的。可谁知跟林姐姐住了一段时间,竟完全态度大变。看来还是林姐姐更胜一筹,想来宝姐姐这回可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惜春想到这里,心中对林姐姐更是敬佩了几分。初来贾府的时候。她不过是觉得林姐姐才情诗意皆是满分,如今看来,林姐姐比起宝姐姐,不但采更甚,家室更甚,就连处事为人也更甚之。
几人说笑间,酒席被端了上来,因主子还没进食,底下不过是敲锣打鼓吹吹小曲什么的,并没开唱。
等一干主子们吃过了午饭。下头这才认认真真的扮相起来,又拿了本子上来请主子们点戏。
贾母叫宝钗先点,宝钗推让了一番不得,只得先点了一折《西游记》,她知道贾母平时最爱热闹。所以挑的就是贾母爱听的戏。果然贾母见她点了这个,自是欢喜的,然后又让凤姐点。凤姐虽然有王夫人在前,但因贾母之命也不敢违拗,就也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见了自然更加欢喜,接着又要黛玉点。
黛玉却笑着推脱不敢点:“论辈分,老太太还没点戏。我怎好抢先,就算老太太不点,还有二舅母呢。”
贾母笑道:“今儿原是我特地带着你们取乐,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管她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们不成?他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戏呢!”
说完大家伙都笑了,王夫人又让黛玉点戏。黛玉却道:“正经也该轮到二姐姐点,不该到我。”
贾母脸色稍有些难看,却又笑着让迎春点戏。迎春点了一出,又让给黛玉,黛玉这才点了一折,让给史湘云。
一轮戏点完,下头也就唱上了。雪雁站在黛玉身后看戏,却怎么也看不下去。她知道今天贾母是故意想在王夫人面前透个讯息“我就是中意黛玉”,从这点戏就能看得出来。黛玉才是来白看白吃的,今儿是宝钗正经过生日。宝钗点戏很是应该,凤姐又是操办酒席的人,由凤姐点戏也很是应该,但黛玉呢?
可谁知黛玉并不领情,几次推脱,最后只得由着正经的年龄排序去点戏,一点也显不出先后来。
黛玉这般明显的跟老太太作对,这贾母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雪雁担忧着,看了贾母一眼,正巧看到贾母脸色阴沉的看着戏台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雪雁担心着贾母,却谁知一时大意让宝玉近了身来,他端着一杯酒要请黛玉喝,黛玉不肯,他便要靠近把杯子塞过来。
书澈赶忙上前挡了,娇笑着看着宝玉道:“宝二爷,我站着许久,早就渴了,这杯酒,请我喝了如何?”
早先就说过,书澈如今年纪大了起来,已是长的亭亭玉立,相貌气质不比黛玉差多少。这宝玉见了这么一位美人,只觉得惊艳,又好似没怎么见过她,一时看呆了。
“这位妹妹哪里来的,好像在哪见过。”贾宝玉举着杯子傻乎乎的说道。
湘云嗤笑了一声,用手拨了拨贾宝玉,说了声:“别挡了我看戏。”
这一拨,宝玉往旁边走了两步,一不小心差点踩空,身子一扭好险站住了,可却在美人面前失了风度,不由羞的他无地自容。
宝钗看了眼书澈,笑了笑,举起扇子遮着脸继续看戏。雪雁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这才转头对贾宝玉道:“宝二爷好生看戏吧,看什么美人?再说她算什么美人,不过是整齐了些,拿的出手罢了。想那三月的百花会上,美人可多的是呢。京城里稍有名有位的美人,届时都要去的。许多府里的姑娘们都挤破了头想进去,可还没有门路呢。”
宝玉的花痴病犯了,只追着问书澈:“好妹妹,你叫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你了。”
书澈嗤笑了一声道:“宝二爷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年我们小姐才进府,你还说我日后必然要下拔舌地狱呢。”
原来在黛玉刚进贾府的时候,才住进梨香院时,宝玉来闯了几回,都被挡在了外头。有一次宝玉忍不住在外面骂那些婆子,被书澈听见了,书澈便走到外院破口大骂,将那宝玉噎得话都说不出来,再也引不出什么典故什么道理来反驳的。
这事儿被赶来的袭人看见了,袭人便忍不住开口斥责书澈,却又被书澈骂成是浪荡货,是破鞋。那时袭人还不是宝玉的通房,但和宝玉也有过敦伦之事。听了这话可不就刺中她的痛处了?这一句破鞋,可气得袭人浑身打摆子,当时差点就癫痫了。
宝玉一听自个的身边人被骂,也顾不上许多,指着书澈的鼻子说她尖酸刻薄,血口喷人,还说她日后要下拔舌地狱云云。书澈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雪雁回想了一下,不由偷笑起来。那时书澈好像回的是:“犯不着宝二爷担心,下拔舌地狱算什么,只怕有些人得下十八层地狱呢!”
袭人同梨香院里的人不交好,也是打那以后的事了。贾宝玉是说完了就忘的人,谁知那个当年气得袭人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