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拔掉针头,从床上站起。
“你--你现在还不能走--”
我走了出去,他们在后面追我--而我,不可以被追上--不可以--
一股大力把我拉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玉指环还在我的手里。
这里,是那座陵墓。鸩毒的墓。
“醒了?”
“你来了。”我站起身。望着那个紫黑色的身影。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他笑了。
“是你要我拿回玉指环的,给你。”我把玉指环递给他。
“是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为什么?”
“你要装傻到何时?守灵人。”
“我不明白。”
“你忘记了?不,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啊。”
“为什么我哥哥要死?”
“为什么问我呢?明明是你杀了他。”
“所以,为什么我要杀了他?为什么哥哥要我听你的命令?为什么即使是他死亡的命令我也必须执行?为什么我无法违抗你?”
我亲手杀了我哥哥,只是因为一个鬼魂的命令?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守灵人!
“告诉我真相。”
“他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荒谬。
他告诉我,我要替他杀一千个人,一千个--然后,他就可以复活。
复活--多可笑的字眼啊,他受了一千五百年的孤独痛苦,只为了在这个时空里复活。用一千条人命祭奠的鬼魂,真的可以复活吗?那又为什么,要选中我去完成这样的使命。更可笑的是,我无法违抗,更不想违抗这样惨烈的命令。
“你要复活,又为什么要等待一千五百年?为什么偏偏要选中我当你的守灵人?”
“你错了,不是我选中你,是你选中了我--这不是你的宿命,是我的宿命。不是你不能违抗我,是我不能违抗你。”
因此,我是守灵人。
据说人渴望到极点的时候,会产生真实的幻觉。若只是幻觉,为什么哥哥会死啊--真的是我杀了他吗?
鸩毒,为什么你要来到这里。
我想就算有一天我知道了真相,我也永远不会懂得,宿命才是真相。
如他所愿,我开始不断的杀人。
我从来不知道我有这样子的能力,那种感觉,就像是我是掌控一切的神,我想让谁死,谁就得死,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我知道这是玉指环赐予我的能量。我终于知道了鸩毒说的意思。我原来不是被命令去杀人的,而是,我想要去杀人--我终于明白我的宿命并不是做一个鬼魂杀人的工具,而是借助鬼魂的力量去满足自己血腥欲望。
20、30、100、200、500、800、900······
死在我手中的人数不断增加,终于我杀了998个人了,而现在,第999个人也快要死在我手里了。
似乎不断死亡的人已经引起了大恐慌,所以晚上已经很难在外面看见人了。可是我杀人,只能在晚上。我说过,我是借助玉指环的力量杀人的,玉指环是鸩毒给我的,鬼魂总是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而似乎--我也已经无法在阳光下生存了。
坏事做多了的人,总是害怕自己待在太明亮的地方的。
鸩毒给我的规定是,每天晚上要杀5个人,两百天,两百天来我每夜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最初是享受的,可是现在,我厌倦了。第999个人在我面前跪地哀求,好恶心。
贪生怕死的人,是不配活着的,而在死亡面前装出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我更是觉得虚伪。有什么人是不怕死的呢?
他死了。我杀了他,已经很熟练了。
玉指环的表面有一道裂缝,鸩毒说,杀了一千个人,裂缝就会消失,他也就可以复活了。
“999。”
鸩毒从更黑暗的地方走出来:“还有最后一个--是谁呢?”
我杀过各种各样的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孕妇、甚至刚出生的婴儿,从街头流浪的乞丐到政界要人,这一次,我想换一个不一样的。毕竟,是最后一个了啊。
“你找到目标了吗?”我问他,“最后一个,你想杀谁?”
“最后一个,我不想杀。”他的脸色突然沉重起来。
“谁呢?”
“你。”
“你想让我--杀了我自己吗?”
“我不想。”
“可是我,却必须死吗?”
“其实--”
“其实,我是知道的吧。鸩毒,你想瞒我到何时?”
“为什么--”
“鸩毒,你为什么要选中我,我又、为什么要选中你?”
如果我死了,他就真的可以复活吗?用一千条人命换来的生命,值得吗?若是不值得,他又为什么要等待一千五百年?
我这个人类的躯体生命太过短暂,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如何忍受一千五百年的孤独,望着阳光却无法靠近,站在明亮的地方便会灰飞烟灭的痛苦,我是永远无法体会的,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极度痛苦的吧。我能够为了自己几十年的生命,放弃他一千五百年的等待吗?
人是有前世的吧,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是深爱着他,不然今生,我不会甘愿做他的守灵人。
“鸩毒,为什么你不顾一切也想要复活呢?”
“为什么?呵,我也不知道啊。”他开始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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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五)
我们误读了这世界,反说它欺骗了我们(五)
他说他喜欢抱着我,我的身体总是温暖的,他无法靠近光明和温暖的东西,除了我。他说他在漫长黑暗的等待里,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样子的温暖。我可以舍弃他那样微小的希望吗?
“也许是我的生命太短了,我不想就这样冰冷的消失,哪怕一刻钟也好,我想要这样子温暖的活着。当我知道如果我用一千五百年的时间可以换这样的温暖的时候,我觉得我付出一切也愿意。别人的生命如何与我无关,我只是想要这样子的温暖而已。‘守灵人,救救我,这里太冷了,带我到温暖的地方去’,我曾经是这样希望的。”
“可是现在,快要实现了不是吗?我的主人。”
“传说······”他笑道,“纵使真的存在,也没有办法做到的。”
“那你为什么要找到我。如果没有那样的信心。为什么要在我的生命里出现。我本来可以永远温暖的活着,因为你,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我躲在黑暗里不停的杀人,现在连我都不敢待在阳光下了,你却要放弃了。”
“如果我早知道我会舍不得,我不会等待一千五百年。如今我真的舍不得了,就这样吧。”
“还缺少什么?你又舍不得什么?”
“还少一样东西。”他举起那根惨白的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抓住他的手,冰冷。总有一天,我要让它恢复血色的。
“纵使有一千条人命的祭祀,也是不够的。缺少的东西,是我不愿意交出来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
“用我的血,换你的重生。”我对他说。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不那样想了。
守灵人的处子之血,只有我。
“既然舍不得,那这一千五百年算什么?你以为你的一千五百年可以从头来过吗?”
他说,如果要舍弃我的生命,去换他的生命,而失去我此刻的温暖,他宁可不要。
我懂他的意思,他说,就当一切只是徒劳。
所以,一切只是徒劳。我狠狠吻他冰冷的唇,想要把自己的温度给他,一切只是徒劳。
可是,他不会懂得,我杀过各种各样的人,我试过无数的杀人方法,唯一没有试过的,是自杀。
我想要尝试,不是为了他,是为了自己的欲望。
他说对了,不是他选中我,是我选中了他--这不是我的宿命,是他的宿命。不是我不能违抗他,是他不能违抗我。“
所以,我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身体。
我感觉到了,我杀过那么多人,可是我从来不知道死亡的滋味。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的身体在慢慢变冷,而紧抱着我的他的身体逐渐温暖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这样的温暖是多么美好,就算是耗费一千五百年,也是值得的。
我也想试试,等待一千五百年的感觉,然后,一千五百年后我再遇到他,可以告诉他,我们前世,相爱过。这一世,他是我的守灵人。所谓的轮回,就是这样吧。另附: (三)
寂寞一叶月光
喜欢在寒冷的夜里独自吹风,忘记了是秋天还是冬天,夜晚的风永远也没有止息的时候。我立在灯光看不见的黑暗里,想象着周围的萧索。好像手脚也都麻木掉了动一动就会有无数只蚂蚁噬咬我的肌肤,再动一动那些蚂蚁就会掉进油锅里发出惨叫。
所以我不敢动,于是就真的麻木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听歌,一个人活着。就在我举杯邀明月的时候月光也不愿意照到我身上;在我大喊我寂寞我空虚的时候我的寂寞已经填补不了我的空虚。
我轻轻摸着围墙的栏杆想象着自己被囚禁在暴室里,身后的树木在夜色里化为最凶猛的吏卒向我扑来。我身后是囚笼,两边是墙壁。我别无选择。它们狞笑着笑我的痴心妄想。
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逃离这里,可是外面变成了高楼林立极目望去除了墙还是墙,逃出了这座囚笼有更大的囚笼在等我--钻进去。狱卒笑我的异想天开,我瞪着血红的双眼。总有一天,梅菲斯特会来救我,那时候,你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有几个白人把我压倒在白色的地方,好像蚕宝宝不停吐着丝把那个世界染成一片灰白。凤凰得不到涅盘的那一天。
你们这些傻瓜,我哈哈大笑着,有一个白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挣脱那些手。我的手里射出白光然后他们就都倒在地上。愚蠢的土著人。现在,我有了神力,我是神。他们全部都向我下跪只有一个白人--他抿起嘴角,我知道他不服我的统治。我要让他知道,违背我的下场--他跪下了,我打断了他的腿。
很好。
有一只蚂蚁似乎跑错了地方,它从门缝里进来,沿着瓷砖线爬,一直爬一直爬,爬上了我的衣架,爬到了我的卧榻--然后它倒下了,这是我的魔法,我闻到一股沁人的芬芳。
我现在知道了我寂寞的原因了--我的血统至高无上,我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那些凡人,不配与我为伍。之前我好像失忆了,但现在,我全记起来了,我是神,我支配者这里。凡人不会懂我。我徘徊的时候月光也在徘徊,我旋转时影子也开始凌乱。
但是我被囚禁在这里--在我的宫殿里。我坐拥整个天下,但我连这张床也无法离开。为了扼制我的野心,我给自己下了诅咒--诅咒我一生一世也无法离开这里。这是神也无法破解的诅咒,我是神。
但我后悔了。想要出去,对于野心我已经厌倦了。可是我出不去。
那些白人是最忠诚的卫士,我创造了他们但是却无法打败他们。我被自己困住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懊悔过。我歇斯底里地发狂,可那些白人面无表情。其中一个,举着魔杖,远远退去。
一群蚂蚁蜂拥而来,这是些拥有翅膀的蚂蚁,它们扑倒在我的脸上,身上,蚕食我的肉体。吃吧,咬吧,作为神的我不会感觉到任何疼痛。那么不知道吧,等这些蚂蚁长大了,就会成为我冲破诅咒最锋利的武器。
我躺在我的龙床上,心满意足地笑了。
一阵刺耳的声音冲进我的耳膜,紧接着,是一阵浓烈的芬芳。
透过雾气我看见--一个白人,大约是个女人--我从不记得我创造过这样一个尤物--她摘下面罩,露出一口白牙。
她一手拿着杀虫剂,一手拿着一小瓶药片,她冲我笑了,我肯定,这个女人,是个仙女。但是,我是神,我这样告诉她。她竟皱起了眉。
”先生,我把药放这里了。“
谎话说了一千次,就变成真话了。可惜这世上还是有人知道那是谎话;梦做了太久,就忘记现实了,可惜终究会醒。第五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一)
--没有公元零年的时光,我已在公元前老去(一)
昨天是我的童年;今天是我的少年;明天是我的青年。我向往明天,青春焕发,神采飞扬,像大哥哥大姐姐们一样,洋溢着理想的光焰,可是对生活的想念。我很留恋昨天,透明的天真,一般的烂漫······并且,并且总是想把我这颗永远的童心,去童话明天的世界,是它不受污染。这是幻想么?也许。唉,人们想回到现实之间,不管路途有多么遥远,我想,总有那么一天······
--摘自母亲的日记我拥有公元前的记忆,真的。不骗你。
我活在21世纪,也活在公元前。我的灵魂在时空里任意穿梭。
公元前,我是赵国的歌妓,邯郸第一艺妓陆小晴的名字无人不晓。秦军势如破竹攻破都城的时候,我立在窗前歌唱。天下之大没有我的观众。血迷了我的眼,然后我死了,这声音就湮没在历史的洪流里。这一年,是公元零年。
对不起,其实,我撒谎了。我不是骗子。
我固执的相信,在公元前和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