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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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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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微微一愣,转身出去带好房门。
修罗用肩膀碰碰鬼焰:“哎!刚刚殿下叫我修罗将军呢。”
鬼焰疑惑地看他:“有什么不对么?自从我们来到这里,殿下总是一口一个将军的叫着,从不叫我们的名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殿下为什么不叫我鬼焰,而叫修罗?”
“你本来就是修罗……”鬼焰狠狠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惊道:“你的意识是说……”
“嘘!”修罗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燕将军认识我们这么多年也没分清楚过,每次见面都要问我们哪个是哪个,炽焰军中也只有殿下能一眼认出来。”
“你是说,殿下记得,所以能一眼认出你我?”
修罗点头。
“那你准备怎么办?告诉陛下么?”
修罗猛摇头:“殿下不想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鬼焰迟疑道:“可是……可是修罗军的规矩……只忠于陛下……”
“如果陛下问起我们,我们自然不敢隐瞒。可是,如果陛下不问……啊……”
“啊……那个……”
“嗯……好么?”
“好吧。”
鬼焰、修罗安静侍立在门口,霎时想起这些日子他们与燕七相处得颇为随意,忍不住对视一眼,
都觉得脊背凉飕飕的。如果靖王还是那个靖王,根本就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下次见着他,该警醒点儿才是,否则被整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燕七将水盆放在床榻前,扶萧倬云坐起来,又为他披上外衣。
萧倬云这才看清眼前人,微微愣神:“是你?”
燕七屈膝跪下,这回却是双膝落地,抬手帮他挽起裤脚又试了试水温:“稍微有点儿烫,陛下慢点儿。”燕七先在盆中绞了热帕子,敷在萧倬云脚上,待到敷暖了,才托着他的双脚放入盆中,用巾帕包裹住他受伤的左脚:“陛下脚上有旧伤,这种伤冬天的时候最是磨人,陛下要注意保暖才是。”
“你……”萧倬云想说,那你呢,却发觉自己说不出口,燕七身上的每一分伤痛都是他加诸给他的,他又哪里有脸去问他好不好?
燕七悉心伺候他洗脚,萧倬云微微愣神,心中明白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忍不住抬手去摸他的头顶,又生生忍住,他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这样亲昵的动作似乎并不合适。
燕七为他擦干净脚上的水珠,将他的右脚捂进被子里,又从怀中拿出辣椒膏涂抹在他的伤脚上,用手搓到发热,然后双手揉捏脚踝关节处,力度恰到好处。
萧倬云只觉得脚上火辣辣地,那股暖意刺破皮肤一点一点渗进骨头里,旧伤带来的酸痛缓解不少,慢慢被发烫的感觉替代。
萧倬云眉头舒展,忍不住颇为舒服地舒了一口气。
燕七见他舒心的样子,微微莞尔,替他按摩了好一阵子方道:“这药是灵枢妹子研制的,对旧伤最是有效,陛下明日带些走吧。”
见燕七抬手拭去额头上汗珠,萧倬云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大变,弯腰抓住他的手腕,就着烛火细细查看,燕七手上的冻疮都溃烂了,裂出一道道口子,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
“你……”萧倬云瞳孔猛缩,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燕七手上的冻伤烫不得!怎么能一直浸在滚烫的热水里?更重要的是,辣椒膏涂抹在正常人的皮肤上都会火辣辣的刺激,渗进破损的伤口里该是怎样的烧灼?难怪他的手会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燕七并不领情,抬手将手抽开,自己也有些受不住了,微微呲牙吸气,抬眼就看见萧倬云一脸紧张愧疚的神情,忍不住轻笑一声。陛下永远都是后知后觉,以前有多少事儿他都发觉不了啊。
萧倬云急道:“你还有心情笑,赶紧去把手上的药冲掉。”
燕七摸摸鼻子,越发觉得好笑了:“伤口不能沾水,现在去冲不是火上浇油么?”
萧倬云越发手足无措:“那怎么办?”
燕七吹了吹手指:“没什么大碍,这辣椒膏本就对冻伤有好处,等疼过劲儿了就没事了。”
萧倬云心疼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得下?你跟我回去可好?”
燕七神色黯然,瞬间冷了下来,似乎又想起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低声回避道:“我去倒水。”他试图起身,可惜跪得太久了,一时竟然没能起来,只好用手指抠住膝盖,呲牙吸气,狠狠揉了揉。
萧倬云一时惊痛万分,冬日寒凉,地上阴寒刺骨,七弟寒疾在身周身关节本就会痛,他却放任他在青砖地上跪了这么久,他真是糊涂。燕十三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他高高在上被人伺候惯了,从来就不懂得体谅他人。
萧倬云掀开被子起身,一把扶住他的手臂,“你没事吧?赶紧坐下,我看看你的膝盖。”
“不必了!”燕七侧身躲开,他已不再习惯陛下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和亲昵,就仿佛前世的事情在今生重复,显得无比地别扭和生疏。
萧倬云愣愣地看着他离开,心里空荡荡的,穿堂风呼啸而过。他终究还是拒绝,终究不愿给他一个补偿的机会,终究还是不肯原谅他。萧倬言真的死了么,死在他恩赐的鸩酒之下?


☆、何为忘川

一夜大雪。
天光的时候,天地间银装素裹,好在清风朗日,积雪一点点消融。
燕七亲自端了热水等萧倬云起身,鬼焰、修罗此刻再见到他,习惯性的张肩拔背,依旧觉得浑身发毛。
萧倬云起来的第一句话:“你别碰水,让鬼焰他们伺候就行了。”
燕七低头苦笑,陛下真是在慢慢改变呢。
鬼焰、修罗打点好一切准备启程,马车里熏香供暖,无比舒适。
萧倬云却向燕七提出,“先不坐车了,你陪我走走。”
萧倬云当先一步,燕七始终落后他半步的距离。鬼焰、修罗以及众多侍卫则在四周随侍。
山路陡滑,积雪又深,一脚踩下去整个脚踝淹没在松软的积雪里。
萧倬云一步一个深坑,右脚上前,左脚再慢慢往前拖,脚面在拖行的过程中勾起一层厚厚的雪,划下一道深槽,以至于左脚这边的雪越积越深。
燕七看得不忍:“山路不好走,陛下还是上车吧。”
萧倬云黯然:“我上车了你就准备回去了是不是?你就那么急着赶我走?”
燕七无奈叹息一声,单膝落地半跪在雪里,伸手刨开萧倬云左脚上半尺深的积雪:“陛下,我不是那个意思。陛下脚踝上有伤,不能受冻。”
“那你是瞧不起我,觉得你不在我身边,我连路都不会走了么!”
“草民不敢!”对于萧倬云突如其来地无理取闹,燕七着实没有应付的经验。
草民!草民!你到底忘了自己是谁!萧倬云越发气闷,不再说话,固执的往前走,走到下坡位置,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儿冲了出去。
燕七时刻注意着,抢上前一把扶住他,惊出一身冷汗:“陛下小心。”
“谁是你的陛下?我用不着你管!”萧倬云猛得一把推开他。
燕七踉跄一步,摇头叹气,依旧死皮赖脸上前扶住萧倬云,陛下此刻就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子。
“滚!滚开!你扶得了一时、扶得了一世么?你是谁?跟我非亲非故的管我做什么……”萧倬云颓然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也不管上面积雪尚未消融。
鬼焰、修罗赶紧上前扶起萧倬云,在石头上垫了厚厚垫子才让他重新坐下,又往他手中塞了暖炉。
燕七用眼睛扫了他二人一眼,陛下的靴子都湿了你们看不见么?
二人暗叫惭愧,鬼焰重新拿了一双鹿皮靴子,跪下请萧倬云换上。
萧倬云并没有看到燕七向二人使眼色,他只知道他说完那句赌气的话,直到他坐到雪地里,燕七双手交握静静看着,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也没有任何表示。
萧倬云忽然就觉得百般委屈涌上心头,低声道:“要是我七弟还在,绝不会这般待我……”
燕七眉头微蹙。
正在替萧倬云穿靴的鬼焰眉毛一跳,左边的靴子就卡在那儿了,怎么也拉不上去。萧倬云的左脚脚踝受伤多年,本就有些畸形,鬼焰知道这是陛下的忌讳,越是着急手里的活越发不好。
燕七蹙眉,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鬼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几步上前,双膝埋进雪地,跪在萧倬云身前:“我来吧。”
鬼焰惭愧,膝行后退三步,在厚厚的雪地里拉出一道长长的凹槽,才敢站起身来。
燕七熟稔地托住他受伤的脚踝,微一用力,很快将靴子穿好,这个动作他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闭着眼睛都会。
萧倬云越发黯然,即便他的身体语言记得又如何,他的记忆中已经没有他了。那个事事以他为先的七弟彻底消失了。
“陛下,我们上车吧。我会把您送出郾城,不会就此离开。”
鬼焰、修罗扶萧倬云上车。
燕七原本坐在车厢外面,微微蹙眉,慢慢揉了揉肩膀。萧倬云将他叫了进去。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毯子,四围放了好些暖炉,马车行驶得缓慢而稳当,燕七跪坐在萧倬云身前,慢慢帮他添茶,二人听着哒哒的马蹄声,一路无言。
直至快到郾城城门,萧倬云几次欲言又止,“我……我……你……你……”了好一阵子,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茶壶里,最后一杯茶饮尽,燕七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陛下,燕七就此告辞了。”
萧倬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道:“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
“陛下保重!”
萧倬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还是“陛下”么?是啊,萧倬言已经死了,眼前的燕七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他又怎能奢望从燕七的口中听到那声久违多年的“三哥”?
燕七跳下马车,凝视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直到确信他们再也看不到他。
燕七双膝深陷于雪地里,俯身叩首。
回家的时候,他并没有急着上马,而是一直牵着马慢慢走。皑皑雪地之上,右脚上前一步深陷积雪,左脚拖在地面慢慢划行,带出一道深深的雪槽,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只能这么走路,该是什么感觉?
燕十三远远看见他,颇为疑惑,他的脚受伤了么?
走到近前,燕七已有警觉,走路姿势瞬间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燕十三摸摸鼻子:“你的脚怎么了?”
燕七不答反问:“你专门在这里等我,可是有事?”
“那个……那个,我是有急事找你。”
燕七侧目。
“我是想问问你,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燕七奇怪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失忆了么?
燕十三颇为严肃地再度确认:“你确定,你已经忘记所有关于萧倬言的事情?”
燕七叹气:“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燕十三揉揉鼻子,像是突然下了很大的决心:“那靖王殿下能不能告诉我,一杯加了蒙汗药的白酒,是怎么让殿下前尘往事尽皆遗忘的?”
……四周静谧无声。
燕七回头盯住他,结结实实看了他半响:“你刚刚说什么?”
“殿下的耳朵没问题,你没有听错!那杯掉了包的毒酒是我给皇后娘娘的。”
燕七抬头望天,望了半响,回过头来目光冰冷危险:“燕十三!”
你玩得太大了点儿吧!
燕十三只觉周身冷飕飕的,被他看得有些结巴了:“我……我……我,你听我解释……”
燕七目光如刀,你解释啊,你要是解释不清楚,我要你好看。
燕十三一口气不歇,急急忙忙道:“一开始,我是防着皇后娘娘,怕她认为你还会对皇权构成威胁。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我骗她说那是忘川,让她用忘川掉包皇帝的鸩酒。我告诉她,你会忘记所有的事情,再也不会回来。后来,把你救出来以后,苏维坚决要离开,我一着急就又顺口骗了她,说你饮下了忘川,什么都不会记得了。再后来等你醒来,我怕在苏维面前穿帮,赶紧告诉你你失忆了。我原本想找个机会与你细说的,却没有想到,你顺杆子往上爬,真的就一直失忆下去了……”
燕七冷冷看着他,语气森寒:“前后足足两年多的时间,你就真的没机会跟我细说么?”
“我……我那不是觉着,你失忆了不也挺好的么?”燕十三越说越心虚:“再也不用顾忌自己的身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你真当这是说书话本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神奇的药物,喝下去就能忘记所有?灵枢也曾问过我,忘川是什么配方……”
燕七已经气得无语了,危险点头:“好!好!好你个说书话本!燕十三你本事可真够大的!看着我装傻充愣,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眼见燕七真的火了,燕十三连连摆手,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所谓忘川并不能让你忘记所有,你会失忆只不过是因为你自己不想记得而已。说实话,你那一辈子也没遇到过什么好事,全忘记了才好……”
燕七只觉得眉心猛跳,实在有暴揍他一顿的冲动。
“所以你不能怪我,你还应该感谢我,感谢我给了你另一种选择,选择过自己喜欢的人生。”
燕七揉揉额头,有一种要被他整疯了的感觉。
燕十三又道:“你没失忆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只要不告诉别人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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