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信的。”
“呵!你怕他麽?我知道他是谁,为何找你,我还知道他的阴谋。”
云焕不感兴趣地回道:“知道了又怎么样?即使他想犯上作乱,也不一定能成功。”
“哦?你知道他的阴谋?”
“在下只是过客,无意过问此事。”
“你不是任小姐的情人麽?云公子,你可是当今太子眼中的大情敌,就算你一个人跑到这塞外来,太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他早就派人暗地里盯着你了。”
云焕抿了抿唇,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这人,实在是多管闲事!
“他明天会带你去军营,到时你仔细看看,就会发现端倪。”背着弓箭的男人转身就要离开,“他身边有武林高手随侍,你不一定能逃得出去!”
云焕叫住他问:“你是因为……因为慰雪山庄才来这儿的?”
那人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是,只不过与他们有一段渊源,顺路进来探一探而已!”
第二天,那人果然来找云焕。云焕开了门,就看到院子里躺着一具尸体,尸体是一个巡夜的军官,胸口插着一支长长的羽箭。那人指挥士兵将死尸抬走,对云焕说:“昨夜睡得可好?可是遇到了宵小之徒?”
云焕摇摇头说:“还好,很清静。”
“大漠的夜里是不会清静的,这儿是战场,有的是腥风血雨,云公子不明白罢了。”那人笑了笑,“随我去军营里走走,如何?”
云焕暗自心惊,冷漠地回道:“足下如何称呼?”
那人说:“我姓王,名翼,飞鸟之翼的翼。”
“那,王兄不介意我自己出去转一转吧?我一介平民百姓,去军营里似乎不妥。而且,让人瞧见了,会给王兄落下口舌……”
“唉!哪里会不妥!”那自称王翼的男子豪气地挥了挥手,打断云焕的话,带着云焕就往外走去,“有我带着你,谁敢指手画脚!不是我自夸,这边关守军里有一半是我的手下。”
云焕皱了皱眉,这人真是傲慢,又听王翼说道:“你别不信,去了你就知道。”
一路果真畅通无阻地进了西北军的某处大营,平地上竖着无数顶军帐,训练有素的军士里一圈外一圈地巡逻,那些低级的军官见了王翼,都恭恭敬敬的。大气都不敢出,而高级的军官则和王翼称兄道弟,有说有笑,王翼很享受地在一众将领的拥护下进了主帐。云焕在军营里转了转,也被带进帐中。
秋末的塞外已然转冷,军营里燃着一盆炭火,火焰烘得一室皆春,王翼请云焕坐下了,便自顾自地和身畔一个年长的军官谈起公事。云焕听到他们在谈论买马的事情,大概是战事临近,西北军急需战马千匹,那军官说手上银子不够,对方要价太高。云焕镇定自若地坐在那儿,静静地听他们说事。
那王翼忽然转脸对云焕说:“你听到的可都是机密。”
“王兄这是何意?”
“你不害怕,也不惊讶,可见也是见过世面的。难道就没有觉得有那么一点荣幸麽?”王翼眯了眯眼,观察他的脸色,“你大哥曾经在军中叱咤风云,你自己也是名门公子。怎么样,我们不妨合作一次?”
“王兄见笑了,在下布衣百姓,今非昔比。”听到对方有意提起自己过往的家世,云焕心中一凛,目中也冷光涟涟,“塞外一游,不日即归。合作什么的,就算了罢。”
王翼抚掌笑道:“云公子原来也是怕事的。我敢把你请过来,就不怕你不答应。天下大业才应该是男人的追求,儿女情长、风花雪月那些东西,只会造就庸人,云公子不会是甘心沦为庸人吧?云丞相一家也曾富贵腾达,后来身陷囹圄,遭人责难,你身为家中唯一的血脉,难道就不想一雪前耻、重振家业?还是,你早已经打算好了,倚靠一个武林豪门,过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王翼一边暗讽,一边注意云焕的反应,无奈,云焕听了他的话,只是淡定地回了句:“人各有志。”
“你对那个任小姐倒是有情有义,可惜,人家已经是太子妃了,难道她会放着无上的荣华不要而去跟一个自甘清贫的普通百姓?云公子,我实话实说,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你不妨好好考虑一下,做我的谋士也好,参军也好,我都会为你安排得妥妥当当。以你的才学,他日,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云焕抬眼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王翼,那人的表情有些诚恳,言语之中颇多激励和期许。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拱手施礼道:“多谢王兄抬举,在下回去会仔细考虑一番。”
血阳城外,任天凝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塞外风沙猛烈,她在脖颈上围了一条防风的黑纱,一袭黑衣紧紧裹出窈窕修长的身段,一头乌发扎在脑后,发上系着一根红色缎带。这个黑色身影在高大的城墙下徘徊良久,才慢悠悠地进了城门。城里四面都在戒严,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街上开着门的店铺并不多,行人也不多,有些冷冷清清的。西北方向有一大片民居,而东南方向则是守军居住的地方。任天凝找了家客栈,歇了会儿,就打算出去走一走,塞外的风景自然是别有特色,但是,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亲眼瞧一瞧这个让心上人流连的地方,也去体会一下他的所闻所见。
任天凝走到一处僻静的街角,在一家小店铺里买了碗豆汁,坐在小铺子里慢慢喝起来。
不知何时,一个红衣清艳的少女走到她身边,可怜巴巴地说:“姑娘,奴家口渴得厉害,能否讨杯水喝?”
任天凝不动声色地看了少女一眼,回道:“你去找店家要吧。”
这少女高高兴兴地跑到柜台那边对店主说:“给我来碗甘蔗汁!”
“小姑娘,我们这儿哪来的甘蔗汁?你脑子不好使吧,快走快走,别影响我做生意。”那店主不耐烦地赶她走。
少女撅着嘴,像个孩子似的,不依道:“不嘛,我要喝甘蔗汁!”
“你走不走?”
“唉,这么凶干嘛?没甘蔗汁也成,那就豆汁吧!”
店主无奈地瞪了少女一眼,起身去后面的厨房拎了一壶豆汁出来:“呶,喝了快走!”
少女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了,店主惊讶地接过空壶,将壶口往下倒了倒,竟然是一滴不剩。他说:“小姑娘好大的胃口啊,付钱吧!”
“付什么钱?那个黑衣服的替我付了。”少女抹了抹嘴,指了指任天凝。
“你是来找茬的吧?”店主嚷道,“人家平白无故,凭什么替你付钱?”
“她自己说的呀,你去问问好啦!”少女边说边往门外跑。那店主从柜台后面跳出来,扯住少女的衣角。
“喂!付钱,不然我送你到钱守备那儿去!”
任天凝叫住那急冲冲的店主说:“我替她付了,你让她走吧!”
那店主悻悻地走回来,任天凝丢了一枚碎银给他。门外,那少女跑得飞快,连个影儿都没有了。店主凑到任天凝跟前小声说:“姑娘啊,一看你就是个好人家的,方才为何替她出头啊?她可是守备大人家的侍妾,平时刁蛮跋扈,当地人都不喜欢她的。”
任天凝“嗯”了一声,没什么表示。店主摇摇头,走开了。
喝了豆汁,任天凝又到街上逛了一圈,在东大街的一个路口,碰到了方才那个红衣少女。少女被左右两个高高壮壮的士兵夹在中间,踉跄着往前走去。少女嘴里喊道:“放下我,放下我,回去我要告诉钱大人,你们对奴家好生无礼,我要找钱大人!”
其中一个士兵狠狠地拽住她的头发,说:“臭娘们,守备大人早想治理你了,你没处去说理!”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就见空中冷光一闪,那说话的士兵“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另外一个士兵想上前察看,那少女悄悄抬腿,膝盖猛地往前一顶,顶到了他的要害之处,他也哭爹喊娘地滚到了地上。
看到那两个士兵疼得满地打滚,少女双手叉腰,张狂地笑道:“敢来惹姑奶奶,你们不要命了,哈哈,活该!”
路过的几个行人见状,都像见了鬼似的,拔腿就溜了。
那少女冲上来,拦住欲转身离去的任天凝,笑眯眯地说道:“任姑娘好雅兴,怎么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任天凝冷冰冰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林姑娘才是好雅兴,扮小妾扮上瘾了吧?”
红衣少女做出不解状:“你说我是林姑娘?”
“难道不是?”
“有何证据?”
任天凝沉默片刻,伸手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描摹了一下她的轮廓:“你戴着面具。”
林照“扑哧”一声笑了:“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对啦,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做甚么?”
“用得着我说麽?你应该猜得出来。”
“不,不,我猜不出。”林照连连摇头,“我知道你救了八皇子,也知道你被封为太子妃,但是你没留在京城,而是回慰雪山庄了。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是!我师弟在为朝廷卖命,区区一些小道信息,难不住他!听说你身边有个很好看的公子,能不能给我引荐一下,我也很喜欢漂亮男人的。”
任天凝秀眉微蹙,想到云焕,心中就是一痛。她回过身边走边说:“我有事先行一步。”
“唉!别急嘛!”林照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你要去哪儿,我也去啊!”
夜色四合,风凉沁骨。血阳城北边的一处军营里,四处点着火把,负责守夜的军士一列列地穿行在营中,步伐整齐,刀枪锃亮,个个肃穆严整。两个黑影轻巧地掠过周边的军帐,乘着军士换队形的空隙,停在将领住的主帐后面。任天凝躲在阴暗之中,问林照:“你确定是在这儿?”
林照比了个手势,悄声说:“人还没到,我先去找我师弟。”
两人如鬼魅般隐入黑暗中,不久,来到军营西北角落里,那儿有几间伙房。林照冲进其中一间屋子里去,拉起了躺在床上小憩的师弟百里雕。
“你又来胡闹什么?”百里雕睁开眼,十分地不耐。
“看看你呗!”林照一屁股坐在床边,瞄了瞄随后走进来的任天凝说,“任小姐也来了。”
百里雕叹了口气:“他们还在商量买战马,马场的童老大好像被人收买了,一直在跟他们周旋。眼看大战在即,师姐还是老实点,去附近的小城里避一避。”
“那你呢?”林照说,“你要在这儿立功?你不怕有危险?”
“这个,与师姐毫无干系,我自会小心行事。”
任天凝在一旁听着,插嘴道:“云公子去哪儿了?百里雕,你知道的对不对?”
“原来是姓云的小公子啊!”林照朝任天凝俏皮地眨了眨眼,掩嘴娇笑道,“他肯定没事啦,我师弟已经去关照过了。师弟跟我在一起,也学会人之常情了,对任小姐的婚事很感兴趣呢!前两天,还向我问起嫁娶之事……”
百里雕被说得恼羞成怒,呵斥道:“该干嘛干嘛去!”
林照撇了撇嘴,问任天凝:“你要一起麽?”
主帐外围站满了军士,这些军士离军帐有几步远,不会听到里面的密谈声,若是里面的人求救,也能第一时间赶进去。两个眉清目秀的士兵端着茶水,到了军帐门口。其中一个士兵用熟练的尼挲语答了几句话,守卫的军官不疑有他,便放他们进去了。
军帐里面有卧室和议事大堂。大堂里燃着火盆,围坐着几个模样凶悍的尼挲人。他们正叽里咕噜地讲着什么。林照和任天凝送上茶水,退到帐子门口。这时,门口的布帘子一掀,一个清瘦傲慢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男人一进来,那些蛮子立即止住话头,起身相迎。林照出了门,拐个弯,就和任天凝一起闪身隐在帐子后面,方才,她们在帐子上划了道口子。透过这道缝隙,可以见到议事大堂里那些蛮子的一举一动。
那些蛮子和后来进去的男子密谋了一番,任天凝听不懂尼挲语,只好向林照求救,林照说:“那人将塞上几个州县的头头都收买了,蛮子要那几个州县做根据地,那人提供钱财,蛮子提供人马,准备对青纣开战!”
她说得简洁而明白,任天凝听了,只觉得无趣,掉头就要走,忽然,林照拉住她说:“还有呢,尼挲人的先遣部队就藏在血阳城外五十里处,他们打算和内奸里应外合。我们去偷了蛮子的行军布阵图,怎么样?”
任天凝略一思索,应道:“好!图在哪里?”
“在那间卧房的床板底下,蛮子头领藏起来的。你的轻功好,你去偷,我去引开那些人。”
“怎么引?”
“嘻嘻,山人自有妙计。”
片刻之后,林照换了一身女装过来,浓妆艳抹,风情万种。她对守门的军官说,里面的军爷叫她来侍寝。那军官进去禀告了,任天凝随后闪进帐中。也不知林照使了什么手段,那些蛮子都变得兴高采烈的。林照和任天凝打了个配合,趁着蛮子被美色所迷,任天凝飞身闪入卧房中,在床板下面摸出一个被卷成筒状的羊皮纸。
没想到那个林姑娘本事不小啊!任天凝暗自惊叹,取出飞刀,划开厚厚的军帐,揣着羊皮纸没入了黑暗之中。
夜色深沉,一轮明月镶着淡淡的蓝晕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