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鸢很享受地大摇大摆走着,云焕有些忍无可忍,回头说:“你还不回去麽?”
“唉!你又不肯和我去喝酒,我只好送你回任大人的府上了。”司徒镜鸢说得很是无辜。
幸好离任府也不远了,云焕便不管他了。司徒镜鸢继续说道:“你看,有我陪同,后面那些人都不敢跟着你了,你得谢谢我啊。”
云焕回过头看了看,忽然就压低声音说道:“是皇后派来的人麽?”
司徒镜鸢立马摆手,也压低声音说:“当然不是,他们在寻找一样东西,都盯紧你呢。”
“什么东西?”云焕问,“不在我身上?”
“聪明。”
云焕别有意味地看了司徒镜鸢一眼说:“其实我并不怕麻烦,你懂麽?有的人喜欢明哲保身,有的人就会选择独闯虎穴,当然,还有的人,会茫然不知所措。你猜猜,我是哪种人呢?”
司徒镜鸢凑上前,盯着他俊挺的鼻梁说:“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数,只是你这样一个人出来走动,实在是不安全哪!任小姐现在忙什么呢,其实她才是那些人要找的目标,你这次大概是被殃及了。”
云焕想也不想,回道:“跟你无关。”
到了任府的侧门前,看着云焕头也不回地进门,司徒镜鸢觉得有些受伤,他摇了摇头,嘴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暗道,这回有好戏看了。他权且作壁上观吧!
☆、暹罗小城一
春末夏初的小城里,日光普照,小虫子因为天热四处寻觅凉爽之处,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上了素净的帘子遮挡蚊虫。大街尽头有一座石头砌成的小庙,庙里香火鼎盛,时不时地有香客进出。庙临近一条小河,河边随处可见穿着薄纱的少女赤着脚在码头上嬉戏,河里飘着无数小舟,舟上载满各种货物,每日清晨,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贩子就在水上聚集,河两边是大街,大街上密密麻麻地排着三角顶的房子,这里的居民都在水上的集市里购买生活用品和瓜果蔬菜之类。集市从清早一直进行到傍晚时分,晚上那些贩子就在船上过夜。
那座庙的后门墙角边,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男子穿着打补丁的衣袍,袖子挽到手臂处,头发乱糟糟的,好像很久没有梳理过了。他毫不讲究地瘫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闭着眼,呼呼地扇风。因为是后门,此处比较阴凉,但他还是热得直喘气。
不知何时,几个痞子样的男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围在这男子身边,叽里咕噜地叫骂了一阵。
男子懒洋洋地睁开眼,掏了掏耳朵,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又闭上眼躺在石阶上了。那带头的小痞子叫了起来,上前就踹了他一脚,这时,后门一开,一个僧人走出来,对那些痞子说了几句。也不知是说了什么,就见那些痞子不服气地朝那男子比了比手势,一个个灰溜溜地走了。
那僧人摇摇头,走到男子旁边说:“施主,你可以动身了!”
“赶我走啊?”男子躺着动也不动,说:“我就喜欢这里,佛祖面前好乘凉啊。”
那僧人无奈地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接着又说:“不许对佛祖不敬!你要是再不走,错过了,可没后悔药可吃。”
这男子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有你们收容我,我还怕什么。”
僧人叹了口气,进了后门,回头说道:“我佛慈悲!随便你吧!”说着就将门阖上了。
待那僧人一走,这男子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直直地看着不远处,他脸上胡子多,遮住了大半张脸孔,所以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就见树丛后走出几个身影,正是方才那几个离开了的痞子,这回,这些痞子们手里都拿着刀之类的家伙。
男子朝那些痞子比了个手势,果然,那带头的小痞子就气得直跺脚,骂骂嚷嚷地冲了上来。别看男子穿得邋遢,身子倒是灵活无比,他直接躲了开去,那带头的小痞子就砍了个空,更气了,回过头又大力扑过来。这男子躲躲闪闪,不还手,只是嘴上不饶人,一个劲儿地用当地方言嘲讽这些痞子。
一伙痞子大概有六七人,见老大不敌,众人就一股脑儿地围了上来。这男子拿眼睛一瞄,笑嘻嘻地说道:“以多欺少!无耻!”
只是,他的话,痞子们可听不懂。
大街上忽然冲出一个邋里邋遢的身影,是一个全身上下乱糟糟的男子,他在前头发足狂奔,几个当地的痞子在后面举着刀器一边哇哇乱叫一边追赶。路上的行人见怪不怪,都乖乖地退避开来,给他们让路。
到了十字路口,这男子冲得太急,待他发现前方好像有一匹马踢踢踏踏地走过来时,他已经收不住脚步了,直直地撞了上去。
完了,他闭上眼,准备被撞飞出去。
就听得那马嘶鸣了一声,睁开眼一瞧,原来是马上的人及时拉住了缰绳。
马蹄就在他眼前不安地敲着地面,马鼻子里不停喷出热气,这马显然赶了不少路,累了。男子一乐,笑嘻嘻地看向那马上的人,一看,不得了!马上坐着的似乎是个女子,为什么这么说呢,阳光太烈,男子被照得晃眼,有些看不清楚。那女子一身黑,背上负着一把古剑,拉着缰绳的手白皙柔嫩,戴着一顶遮阳用的纱帽,看不清纱帽下的容颜,但从身形能分辨出是个女子。
这男子朝马上的女子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就回过头准备开溜,可是,后面那几个痞子已经追到眼前了。他不得不四处找寻可以藏身的地方。
就在他急得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转时,那几个痞子嘴里忽然发出怪异的叫声,一个个都倒在地上了,抱着大腿,疼得直打滚,刀器扔了一地,想威风也威风不起来。
路上的行人见状,都拍手叫好。
男子狐疑地转过头,果然,就见到那女子已经下了马。她牵着马缰绳,站在街边,手里捏着石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这个邋遢鬼。
顿了一顿,男子拔腿便往西边跑去,跑得飞快,好像后面有什么在追赶自己。
戴着纱帽的女子嘴角一扯,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她盯着前方远去的背影,一只手缓缓取下了纱帽。
路人一见,都惊呼出声,好标致的小姑娘啊!
这男子跑到西街的一个角落里,便熟门熟路地膜进一家小酒馆,没等那掌柜的反应过来,就顺手拿起柜上的一杯清酒,躲在墙角的位置上,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一边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窗外热闹的街道。那掌柜无奈地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活计。这酒馆有些粗陋,很不起眼,里面的人很少,光线有些昏暗。这男子就坐在墙角的昏暗之中,两眼盯着窗外,没有焦点,像在走神,酒水沾在毛绒绒的胡子上,说不出地怪异。
过了一会儿,男子低声自语道:“这么慢啊!”
不远处的掌柜忽然抬头看向他,用方言问了句:“你在等人吗?”
他摇摇头用方言回道:“不是,有人追我。”
“你又惹上什么人了?”
“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哦!原来是有艳遇了!”
“嘻嘻!”
掌柜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哪个不长眼的看上你了!”
“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这男子低低地吟唱道,垂下的双目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藏在胡子里的嘴唇边溢出了自在的笑意,与他乱糟糟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惜,那掌柜没瞧见,只以为他又像平常一样胡言乱语。
这男子曲起手指敲打着桌面,自得其乐地唱着戏文,一杯清酒已经见底了,他望了望窗外,自语道,天要变了啊,这回该怎么应付呢?
隔日清早,这男子从他临时的落脚点——位于小酒馆楼上的阁楼里出来,刚走到楼下,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准备去弄点早食来吃,就觉得周围似乎和平常不一样了,那些路人都停在路边,朝他指指点点。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破破烂烂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还是乱七八糟像鸟窝似的,再抹了把脸,方才已经用凉水冲了一下,莫非是脏得见不了人了?
就在他跟那些路人大眼瞪小眼时,小酒馆的门开了,一般,这酒馆都是过了午时才开始对外开放的,今个儿怎么这么早?酒馆的掌柜先走出来,笑眯眯的,后面跟着两个身影。
这男子先跟酒馆的掌柜打了个招呼,掌柜朝他比了比大拇指,走到他身旁,用方言对他赞了一句:“嘿嘿,好样的!”男子正奇怪着呢,目光一触及到掌柜身后的那两个身影,立即明白过来!
睡了一觉,他都忘了这茬了!
眼前的女子已经脱了纱帽,黑色衣裙将腰身束得紧紧的,袖子稍显宽大,因为天热,领扣系得有些低,露出了白皙优美的脖颈,隐隐还能瞧见下面的肌肤,脚上蹬着漂亮的凉靴,长长的乌发用一根红色绸带绑着,脸庞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朦胧似幻,往那儿一站,像一颗生机盎然的树,一看就是个极有身份的千金小姐。她身上还负着一把古剑,身姿秀拔,眉眼坦荡,颇有些侠女风范。当然这种风范只有他才懂,毕竟这里是暹罗国,而非青纣。
他转脸瞧了瞧四周,就见那些路人嘴里嘀咕着“这小子开运了”、“有这么好看的媳妇追上门来”之类的,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众人都觉得新奇。
他被这些人当怪物似的看了好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句话,但眼前的这个姑娘就不一样了,虽然听不懂,她还是能分辨出人们脸上的表情来的,所以,她跟身边的那个中年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这个中年人是当地的一个向导,走南闯北惯了,一口青纣国的官话,说得很溜。方才,他在酒馆里和黑衣少女谈了价钱,要帮她找一个从青纣国来的男人,这小酒馆的掌柜跟向导有几分交情,常常替他接头,掌柜听了黑衣少女的描述,就提供了重要线索,说他楼上的阁楼里正好住着一个外地来的男人,只是这男人落魄得很。黑衣少女一听,立即付了银子,要掌柜带她去见见那个男人。
这不,一出门就碰上了。
那个向导挥挥手让围观的人散去,然后用暹罗语对呆立在那儿的男子说:“你就是那个外地来的?我听说你会讲青纣国的话,就是你了!我们要找的就是你!”
黑衣少女沉默不语,在向导身后看着他,他回过神来,乐呵呵地笑道:“那又怎么样啊?你们怎么有这个闲情来找我?莫非是要跟我赌钱?今天,我忙得很!”说着,拔腿就溜了。
黑衣少女看着他溜走的背影,也不去追,就问那向导:“他住在这里吗?”
向导就问身边的掌柜,掌柜回答:“这上面的阁楼一直空着,主人不在,他偶尔来借宿,但大多数时候,他是睡在东大街那边的庙里的。”
向导翻译给黑衣少女听,黑衣少女抬头看着阴暗的楼道,不知想些什么,那掌柜按捺不住好奇,上前问道:“你真的是他家里人啊?怎么到现在才来找他,他在这儿晃荡了好几年了,怪可怜的。”
向导将那掌柜的问话译给少女听,黑衣少女撇了撇嘴,说:“我想上去看看,怎么样?”
掌柜回道:“行,我去拿钥匙。”
这阁楼的门是一块黑漆漆的木板,推开门,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和一张快散架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盆水,大概是洗漱用的。屋里破败得不成样子,真不敢想象,那男子就住在这种地方。
掌柜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黑衣少女,果然,就见她皱起眉头,四处打量了一番,对那向导说:“算了,他要是晚上还来这里,我们就在这儿等。”
向导拿了人家的钱,自然是听从她的吩咐,连连点头答应。
掌柜凑上去说:“其实,你们要找他很容易,白天,他不是在庙里,就是到赌坊里去。现在,我建议你们去西街尽头的赌坊里找他,他铁定在那里跟人家赌钱呢!”
向导点点头,对黑衣少女说了,这少女立马回过头,下楼去了。
赌坊在西边一条窄窄的街道上,门口有颗大树,树底下摆着一张小小的赌桌,那男子和几个赌客赌得正酣,赢多输少,所以他咧着嘴大笑着。
黑衣少女走过去,好奇地在一旁观望,那几个赌客抬了头,流着哈喇子看她,被她冷冰冰的眼神像刀子一般一刮,立刻就有些腿软。
男子暗道,气势好大!手一掀盖子,露出画着红点的骰子,点数是大,他又赢了一局!于是,就将桌上的银钱都用手臂聚拢到自己身前。
黑衣少女见他赌得起兴,不禁有些疑惑,这人手舞足蹈的,跟普通的赌客没什么两样,真是她要找的那个人麽,就这幅德性?
可是,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又隐隐觉得自己找对了人,他那双浓眉看起来很俊挺,鼻梁很高,鼻子形状很不错,关键是眼神,虽然表情很夸张,但细细看来,眼神清澈无比,还带着一丝忧郁。再盯着他看一会儿,又觉得他的动作看起来粗鲁,比如挥着手臂投骰子,叉着腰大笑,但事实上一举一动都很克制,隐隐有一份优雅和自制在里头。
黑衣少女似乎越看越觉得对头,这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