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小事,犯不着生气,我这个做娘的关心关心她还有错了吗。”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妥,对啦,要不要告诉天凝,齐公子去山庄求婚的事?”
“唉,她现在一颗心都在别人身上,乾儿虽然算有诚心的,可惜来得不是时候。过些日子再说吧。”
“那云公子也不是什么居心叵测之徒,对天凝也有心,娘,你不妨试着接受他吧……”
“不是这回事,天凝小时候,算命的术士说她有凤仪天下的命格,我和她父亲都在为这个担心,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地找我们山庄的人。而且,我看齐乾是颗好苗子,和天凝也很般配……”
任天凝让那丫鬟在门口候着,自己悄悄摸进去,沿着雪白的院墙走到一处假山石后,就听到娘亲和大嫂在不远处聊天,她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任天凝隐隐约约地听到几个字眼。
听到齐乾的名字,任天凝不禁皱起眉头,他去山庄求婚?娘亲说她和齐乾很般配?任天凝不淡定了,直接拨开眼前的茶花从,抱着木剑跳出来,吓了月青远一跳。
“娘,躲在这儿说我什么呢?大嫂也是,陪着娘亲胡来。”任天凝嘟起嘴,撒娇似的说道。
月青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回道:“还不知是谁躲在那儿呢。放心,你娘没说什么。”
“哼,我都听到了!”任天凝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拿起月青远手边的茶盏,抿了口茶水。
“你看你,没大没小,这是你对长辈该有的礼节吗?”白筱柔说得严厉,目中却柔软一片。
任天凝喝了茶,瞄了白筱柔一眼,说:“娘,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对齐乾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白筱柔将装满点心和果子的盘子推到任天凝手边,笑道:“你练功累了,吃点东西。”
转移话题?任天凝可不吃这一套,继续说:“上次在梓州鉴宝会上见到他,他还欺负我呢,你可别让他的外表给骗了。”
“不会吧,齐公子看起来就是个正人君子呀。”月青远故作惊讶道。
“切,人面兽心,披着一张君子的皮而已,懂不懂?”任天凝接着诽谤。
白筱柔自然是不高兴了,板起脸说:“凝凝,人家是武林盟主,正正经经的一个大侠客,他不是你可以非议的,莫非是因为你眼里有了别的什么君子。看不起别人了?”
任天凝一噎,反驳道:“云焕有什么得罪你们啦,你们要暗中派人盯着他,还有,我喜欢他,就这么简单,在我眼里,他可不是什么武林盟主可以相比的。”
白筱柔微微一笑,随意道:“原来你都知道了,那云公子身世不简单,我和你大嫂怕你出事,自然要盯紧了。”
任天凝心中有气,回道:“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要做甚么,他只是个客人,何必生出这些事端来,要是让他发现所谓的名门正派就是这样待客,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这是什么话?就算你中意别人,也不能一叶蔽目,什么防备都不做吧?”
“娘,你有门第之见,你才是一叶障目。”
“好,好,那你说说,云公子有什么地方让你如此倾心?”白筱柔揉着眉心,无奈说道。
“反正,就是比武林盟主强。”任天凝小声嘀咕。
“乾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处处都让着你,长大了武功不凡,作风正派,是个人中豪杰,更难得的是待人谦恭,不骄不躁,他对你不好麽?”
任天凝嘟起嘴,说:“你又扯开话题了。干嘛老揪着齐乾不放,他是你儿子吗?”
眼看母女俩就要吵起来,月青远只好充当一回和事佬,笑眯眯地插嘴道:“天凝,过几天长公主的园子里要举办百花会,我府里的女眷也受邀了,不如你与我一同去散散心,这些年,蒙阴城里也出了不少俊才美人,正好可以养眼。”
任天凝果然被吸引过去了,年轻人麽,对美好的事物总是很向往的。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好奇地问道:“百花会?有意思吗?我又不会在城中久住,认识那些贵族小姐也没什么用处啊。”
月青远回道:“长公主的一品苑里种着不少奇花异草,百花会一来是赏花,二来是相人,到时候会有很多未婚男女,看到中意的就以花相许,结伴游玩,也是一桩美事。”
“那长公主倒是好心,专门开了百花会,给人家做媒呢?”任天凝开玩笑道。
月青远递给白筱柔一个眼色,白筱柔心领神会,立即道:“现在的青年男女缺的就是这种机会,长公主的确是办了件好事。你这些天呆在府里练功,也乏了,不如就跟你大嫂一起去见识见识。”
任天凝自然是满口答应,随即便想到云焕,自己忙于练功,用膳什么的又不在一处,似乎有点怠慢他的意思,所以她打算把云焕也带去参加百花会,反正大嫂那里有请帖。
月青远和白筱柔的眼神一触,两人心里都明白任天凝的这番心思,却未阻拦,也未闲话,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任天凝前脚刚走,白筱柔就将门口候着的丫鬟叫进来教训了一顿。一旁的月青远劝了几句,这丫鬟是她挑出来给白筱柔办事的,很老实,有些功夫,做事也麻利。听到那丫鬟细细说了云公子这几日的行踪后,白筱柔面上虽波澜不惊,目中却流露出一丝古怪的意味。
白筱柔手指沿着茶杯口打转,沉声对那丫鬟说:“你下去吧,记得以后别让人瞧见。”
待那丫鬟唯唯诺诺地走开,月青远叹了口气说:“真是难为云府了,这么多年来,一直蒙着不白之冤,虽说云公子是唯一的幸存者,但是也没那个机会去翻案吧。”
白筱柔摇摇头说:“都是陈年旧案了,过去那么久,谁还会在意呢?这些人大概是看在慰雪山庄的面上,暂时消停了些,不然还是要出乱子的。”
月青远担忧地问道:“皇后势大,我们现在得罪不起,让那些官宦子弟见着云家后人,会不会不妥?”
“呵,青远啊,你别操心那个了,有天赐在,这火烧不到咱们身上。还有,等八皇子回来,天就该变了,到时候管她什么皇后还是太傅,都不会有好下场……”
白筱柔唇边绽开一丝淡淡的笑意,笑得有些冰冷,月青远见状,心中了然,便也收回了心思。
日头西斜,暖暖的光辉铺在庭院里,草木随微风轻轻摇曳,琉璃屋顶折射出一片炫目的光彩,寂静而又辉煌。云焕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来,抬眼见到一片日落的美好景象,心中却酸楚无比。这御林军总统领是正三品大官,加上任天赐一家又有很强的家族背景,府邸自然建得豪华大气,后面的客舍庭院布置也颇为精巧。
视线所及虽然是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云焕眼前却闪过了一片看似模糊的残垣断壁。他垂下眼,伸手按了按额头,又甩甩头,想让自己从悲伤的记忆里解脱出来,那些记忆看似遥远,却又塞满了脑海。不知何时,走到自己住的院子里,就听到“呜呜”的狗叫声。
云焕低下头,一只小狗走在他脚边,撒娇似的不停蹭他。他缓缓吐了口气,抱起这小狗说:“你怎么在这里?”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院子里。
“回来啦?”任天凝起身,背着手,笑吟吟地望着他。
夕阳的光辉笼罩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碧瞳里盛满莫名的光彩,云焕只觉得炫目。
“嗯。”云焕抱着小狗,走到她身旁,问道:“怎么到这儿来了?来寻我吗?今日出去了。”
“我知道!”任天凝说:“出去要小心些,最近城里可不太平。”
云焕笑了笑,看到她明亮的笑靥,心中的担子忽然轻了些,他抚着小狗的脑袋说:“外面都在传,五皇子在四处寻找名医医治眼睛。”
“哦?有消息吗?”任天凝上前也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小狗“呜呜”地挣扎了几下,她拍了拍小狗说:“花花,安静点。”
“不知道,听说还没有治愈。”
“唉,你说,千哥哥会不会来蒙阴?”任天凝忽然问道。
“嗯?”云焕皱了皱眉:“千神医的名气甚大,那五皇子一定是知道的。”
“是啊,我就猜,五皇子一定是派人在找妙手圣医。”任天凝笃定地说道:“不过,我千哥哥为人低调,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谁知道他会呆在哪里呢!”
云焕嘴角上翘,笑道:“现在不是在梓州麽?”
两人有几日没见面了,虽然就住在同一片屋檐下,却不妨碍他们思念彼此。这一见面,两人眼神相交,就有说不出的亲昵和满足。任天凝招来仆人,让仆人去端些晚膳来,她拉着云焕进了屋里。
任天凝将百花会的事告诉云焕,建议道:“你随我一起去好不好?”
云焕自然是不愿参加人多的聚会,可任天凝眨巴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他本来要推辞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好问道:“百花会有什么活动吗?”
“我们可以去赏花。”任天凝说:“去走走也好,整天闷在府里我都快生霉了!”
云焕心中有事,即使笑着,也抹不去眉间那一丝阴郁。任天凝看得仔细,自然是看出了他有心事。
“这城里的光景似乎与以前大为不同了。”云焕忽然说道:“我出去转了转,一些街道都改观了,还有些老房子也都推掉重建了。以前我住的地方,也换了一户主人。”他幽幽地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任天凝心中有数,便上前拉住他的手说:“云焕是在蒙阴城里长大的吧,俗话说故乡亲,人都是被故乡的水土养出来的。再怎么变化,这座城的底子还是一样,变得只是浮华,底蕴却是时间积累下来的东西,不会变。不同地方的人有着不同的面貌,也就是因为带上了一方水土的气息吧。云焕,我第一次见着你,就觉得你有大家公子的气质,果然是吧!骨子里的东西就是这样,岁月变迁,磨灭不了……”
云焕知道她安慰自己,桃花眼里一时光彩流溢,显然是愉悦了几分。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靠得更近一些,几乎是依偎在一起,他嗅着任天凝身上淡淡的清香,芜杂的思绪竟然慢慢沉淀下来,闭上眼,他低声自语般地说了一句:“人也会变的。”
任天凝见他亲近自己,心中也欢喜。不知何时,门外响起仆人的脚步声,晚膳送来了,仆人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云焕赶紧放开她,说:“一起用膳吧。”
“嗯,好!”任天凝脸颊一红,手中还留着他的温度。她看了看云焕的表情,比之前轻松,暗道,还是别和云焕说起以前云府的事为好,母亲私底下派人跟踪他的事也要瞒着。
“好久没吃云焕做的菜了,甚是想念。”任天凝挟了筷鱼肉尝了尝,说道。
“有机会的话再做给你吃。嗯,你大哥府里的伙食不错。”云焕回道。他的手艺都是在沁香居里练出来的,那些年独自一人生活,虽说有小童在身旁悉心服侍,有出手大方的恩客送来奇珍异宝,却换不回多年前蒙阴城中那个骄矜自持的世家公子。不过,任天凝说得对,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他是个清倌,却也是个从、金马玉堂里走出来的男人。
“呵呵,云焕每天都跟我在一起,自然是有机会的,不过我只要偶尔尝鲜,毕竟君子远庖厨嘛,云焕心里没别的想法吗?”任天凝边吃边说。
云焕楞了楞,其实他平日里很少进厨房,自打认识任天凝后,因为任天凝喜欢吃他做的菜,他才会经常“洗手做羹汤”。云焕无所谓地回道:“做饭不算什么,天凝无须在意,我可不在乎君子之称。”
任天凝抬眼看他,笑得有些鬼灵精的:“在我眼里,云焕就是真正的君子。”说着,给云焕挟了些菜。云焕无奈地抿了抿唇角,暗道,真是个傻姑娘,你可知道,这辈子我大概只会为你一个人进厨房了。
皇宫,御花园东面的一处宫殿里,一个年近半百的女子半躺在贵妃榻上,她手上带着长长的精致护甲,一张脸保养得极好,显得很年轻。珠帘外,站着一个劲装侍从,正在禀事。
“林贵妃的伤好些没有?”这女子隔着珠帘,问外面的一个侍女,侍女应道:“结痂了。这几日正痒着呢!”
“哼!不愧是贵妃,皇上也有心,竟然派大内高手随身侍候。”这女子说得有些不甘。
外边的那个侍女是她的贴身宫女,一见主子不悦,赶忙应道:“皇后英明,这次派去的人也是江湖高手,林贵妃受了教训,应该不会再跟你作对。”
“就凭她?”女子冷笑道:“看好她,别让她接近皇上,我会让她在冷宫里呆一辈子。”说着,轻轻抬手,那侍女连忙进去递上一碗莲子羹,她喝了几口凉丝丝的汤,又说:“还有如姬生的那个贱种,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攀上了江湖豪门,你去,让负责这事的人过来领罚,真是不长眼!”
那贴身宫女打了个抖索,知道主子心头有火,不敢不应,连忙下去了。
另一处偏僻荒芜的宫殿里,一个衣着朴素的美丽女子正站在一颗桂花树下,吹着手中的萧,箫声悲凉幽怨,正应和她此时的心境。这女子正是林紫砚。前不久,她回梓州的家中探亲,被刺客刺伤,回宫后,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