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晓婵本只是想让他帮忙出个主意,省得令夕仇的事牵连到自己,回道:“回不回去与你何干?”
林望岳却起身上前,看着她的芙蓉娇颜,双手虚抱住她:“晓婵,我只是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也是喜欢你一人,从来没有旁的心思。”
宁晓婵莫名地生起气来,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挥手打在他手臂上,他却乘机抓住她舞过来的手。
“你,竟然这般孟浪!”宁晓婵毫不客气地甩开他,就要冲出去门去。
林望岳却在后面叫道:“你听我说,我会将家里的事都安排妥善……”
林望岳的话语落在身后,落在渐渐沉下的夜幕之中,像一圈圈涟漪,回荡开来。宁晓婵冲回自己屋里,他这一路并没有说过什么喜欢不喜欢之类的混话,这时候却突然表明心迹,惹得她又羞又急,亦气亦恨。
隔日,林望岳便来告辞。
他上街去买了匹马,牵回了马,找到了在院子里和那五毒门弟子商量着什么的宁晓婵,一旁扫地的罗婶子识趣地走开了一些。宁晓婵没好气地说道:“要走便走,来同我说什么!”又道:“别杵在这儿!”
她没戴面具,这一怒一嗔,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柔妩媚,看得那五毒门弟子和林望岳俱是一愣。
林望岳见有旁的男人被她弄得愣住,十分不喜,便上前隔开宁晓婵和那弟子,说道:“你随我来,我与你说些话。”
宁晓婵瞟了眼那略显尴尬的男弟子,示意他等着,自己同林望岳去了一处角落。
林望岳的意思很简单,他要宁晓婵等自己一个月,一个月后,他会将家中事宜安排妥当,来西北一带找她。
宁晓婵冷笑道:“你这是承诺麽?”
林望岳郑重地说道:“你只管等我,我这回绝不让你失望的。”
宁晓婵虽然板着一张冷脸,却也因为他眼中的坚持而软化了几分。
“知道我的暗号麽?”她稍作思考,便给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嗯?是那句月出青霄?”林望岳见她嫣然一笑,大大松了口气。时至今日,他的晓婵仍然对他保留着一份信任呢。
“是啊,你要我等你,我便等你,日落鸦谷,月出青霄。记着了。”说着,宁晓婵毫不留恋地回头,留给他一道俏生生的背影。
再说回任天凝这里。他们一行人到了下一座城池,按例在客店里下榻,洗去一身风尘,又到大街上转悠。
任天凝戴着纱帽,抱着花花和云焕在前面走着,萌尧在后面跟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让萌尧对任天凝和云焕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云焕看起来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其实是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任天凝看着冷艳清贵,私底下却是实在而又豁达的,只要不得罪她,她应该会是个很好相与的向日葵般的温暖女子。
前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尺宽,萌尧暗想,什么时候才能打破礼教之大防,牵牵小手,亲个小嘴儿什么的……
正想着,任天凝忽然停下步子,回头对她说道:“你看这路上,有几个女子像你一般大大咧咧,走路都不带眼神。”
因为任天凝忽然停下而不小心撞上她的萌尧捂住鼻子不满地叫道:“哎哟,你故意的吧。”
任天凝说:“故意的又怎么样?”她好像知晓萌尧方才的心思似的,目光透过黑色纱布好像要将萌尧看穿。
萌尧挺了挺小胸脯,言之凿凿地说道:“青纣国的闺阁女子受了礼教的毒害,都变得畏首畏尾了,在这街上走着的女子有几个是正经人家的小姐,那些小姐啊,恨不得被家里的父母尊亲藏着掖着呢,哪舍得出来露脸。”
任天凝边走边反驳道:“也不尽然,你这话却是偏激。照你的话,我俩不都是不正经的人了?”
萌尧贼贼一笑,凑到她跟前低声道:“你敢放下身段,主动去追云公子,还是什么正经的大家闺秀不成?”
一旁的云焕无意间听到了,心一沉,有些不悦,看了眼任天凝,只见她用手指点了点萌尧的额头也低声道:“你这话是夸我还是损我呢?说起来,你也是个在外闯荡的。有些事,还是悠着点。”
萌尧撅起嘴说道:“才不要呢,这天下就许男子三妻四妾风流快活,女子却非得守着那些纲常伦理三从四德过日子,不公平,不公平。”
任天凝正想回答,却听旁边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啧啧,这天下的女子如若都如姑娘这般想,还会有什么太平世道。”
这声音的主人摇着折扇,立在他们眼前,一身锦衣耀眼,笑容里带着几分轻佻,竟然是司徒镜鸢!
司徒镜鸢那日别了林望岳等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梓州,到了沁香居,却被告知云焕已经随任姑娘上京去了。留在沁香居的白若水一看司徒镜鸢的架势,觉得苗头不对,就很不客气地告诫他,云焕与任姑娘相互属意,此去京城是要见对方家长呢。那得意洋洋的语气听得司徒镜鸢这个被人捧惯了的天之骄子脸色铁青。
司徒镜鸢缓步走到云焕跟前,语气软软地说道:“云公子见了我都没有一丝反应,教我伤心哪。”
云焕也不管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云淡风轻地回道:“鄙人与司徒公子似乎没有什么过节吧。”
司徒镜鸢眉头一挑,附到他耳畔说:“我这是护驾来了。”接收到云焕些微不解的眼神,他又说:“护的是云公子的驾。”
说着状似无意地瞟了眼跟着任天凝的萌尧,萌尧看好戏似地双手抱胸,对司徒镜鸢努了努嘴,示意他收敛点。这时候的任天凝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寒气,眼神杀将过来,司徒原本想紧紧巴着云焕,见任天凝用眼神剐了他一遍又一遍,不禁颤了一颤。
云焕见了任天凝的反应,心下很是受用,有些不耐地对司徒镜鸢说:“劳司徒公子费心了。咱们就此告别。”说着,就要迈步走开。
司徒镜鸢却伸出手挡在他面前说:“你们宿在何处,我去办点事,呆会来找你们。”
任天凝冷冰冰地回道:“怎么,司徒公子要与我们一道走麽?”
司徒镜鸢哈哈一笑道:“正是啊,我也是要上蒙阴,不然也不会特地来拜会你们。”
“你去了沁香居?”
这话题跳得有些远了,司徒镜鸢点头道:“是。”
“可见着我舅舅了?他怎么样?”任天凝蒙在黑纱后的面上有几分急促,可惜,司徒镜鸢看不到。
这是问话的语气吗?他可是堂堂凌鸢阁主。司徒镜鸢稍稍不满,但还是悠悠回道:“是那白衣男子吧,他好得很。”说着又凑到云焕跟前说:“这任大小姐一点儿也没有女子该有的温柔,云公子,你可是看走眼了。”
云焕桃花眼里泛出一丝不屑的光芒:“世人如何看待,与我何干。”说得司徒镜鸢一噎。任天凝却是一喜。
“任姑娘是女子,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多有不便,到了蒙阴,不如由我来安排住处如何?”司徒镜鸢拍着手中的折扇建议道。
“不用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就是。”不等云焕回应,任天凝便拉过云焕,对那孔雀般张扬的男子说了句“你自便”就走了。萌尧跟在后面,心下有些急躁,这司徒镜鸢是凌鸢阁阁主,听说武功很是了得,看样子也是要跟着任天凝和云焕一道上京了。这下,她面前阻着两座大山,怎么下手?
任天凝怀里的花花呜呜叫了两声,萌尧耳尖,听到这狗叫,忽然计上心来。
“哎哟,我的脚!”萌尧忽然停下步子,叫嚷起来。
“怎么了?”任天凝回过头,看到萌尧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握着脚踝。
“扭到了。真倒霉。”萌尧一脸丧气样。
“歇一歇,歇一歇。”萌尧借任天凝递过来的手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护城河边,一颗大树底下。
任天凝无语,同云焕对视一眼,只好跟着她走到树下,四月的天空晴朗干净,阳光洒在地上,已然有了热意。
萌尧擦擦汗,摸了摸脚踝,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显得很是自然,随后突然伸手到任天凝怀里抢小狗花花。
“任姐姐,让我抱着它,你去帮我买点药膏来给我擦擦好不好。”萌尧边抢边撒娇似地说。
萌尧是算准了任天凝不会扶自己回客店,更加不会让云焕扶自己。于是找了这么个借口。
云焕在一旁说道:“我去买吧,刚巧方才我还见到有一家医馆的。”
话音未落,任天凝说:“你歇一歇吧,我看你好像很怕热。”云焕额头上渗着汗,任天凝从千心澜那儿得知他有旧疾在身,而且很难治愈,所以对云焕的身子状况甚是关注。
将花花递给萌尧抱着,任天凝说了句“我去买药”便走开了。
她前脚一走,就见萌尧扶着树半撑着身子,而怀里的小狗花花忽然像发疯似地汪汪叫着冲了出去。
“喂!喂!”萌尧一瘸一拐地走上去,像是要去追狗。可她的脚踝扭了,怎么追得上状似发疯的狗。
云焕无奈地叫住她:“姑娘,我去追吧。”说着,往花花跑走的方向追去。
花花冲进了街上的行人之中,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云焕跟在后面,一边避开那些行人,一边要追上花花。
在他身后,萌尧站直了身子,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银白色细长的链子。
云公子,对不住了。萌尧暗想,一边足尖点地,飞快地冲那道背影跃去。
任天凝买完药回来,树下不见了萌尧和云焕的身影,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一群行人围在一起,似乎在指指点点。她心一沉,飞身上前拨开人群,就见云焕脸色发白,半靠在墙上,头垂着,已然昏迷不醒。一个大叔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哥儿,醒醒,醒醒!”
任天凝俯下身说:“让开!”拨开了那大叔的手,一边将手放在云焕鼻下,鼻息尚在,她松了口气,从香囊里取出一颗九转还魂丹,轻轻掰开云焕的唇,让他服下。云焕意识尚在,倒也很配合地咽下了丹药。
任天凝脱下碍事的纱帽,扔到一旁,也不管那些路人惊艳的目光,扶起云焕,就将他半抱着带回了客店。
小二送上热水,依照任天凝的吩咐请来了城里的郎中。任天凝焦急地守在床边,那急急忙忙赶来的郎中好奇地站在门口,看了看她,似乎在疑惑这女子明显一副少女打扮,为何却和年轻男子单处一室。
任天凝给了那郎中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赶紧看诊。
郎中打了个抖索。上前诊脉。片刻后,又仔细瞧了云焕的身体,说:“公子似乎只是受了点内伤,不过不打紧的,稍后就能醒来。”
“最好是这样。”任天凝取出银子递给那郎中:“呆会醒不来,我可是要去砸了你的招牌。”她心里烦躁不安,说出的话也蛮横了些,那郎中唯唯诺诺地边退边说“一定会醒,一定会醒”,拿着银子出了门就溜了。
任天凝用热水给云焕净了脸,守在一旁,又是懊恼又是庆幸。懊恼的是自己明明知道那萌尧有备而来,却放任她耍了小心机跟云焕独处,庆幸的又是那萌尧竟然没有痛下杀手,终究是留下来云焕的命。
☆、旧梦难忘
熊熊燃起的火焰像一只残忍的巨兽吞噬了黑夜,富丽堂皇的府邸在火海中慢慢倒塌,昔日的雕梁画栋渐渐被烟雾笼罩,四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两鬓斑白的老者上前拥住他,泣不成声:“少爷,快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猛地——刀刃划在老者的背上,渐渐地,他全身浴血,眼睛直直盯着他,担忧而又恐惧。
他僵立在原地,不能动弹。血飞溅到他身上,染红了素净的衣袍。
你是云家的独苗了啊,你不能死,无论如何,请活下去。活下去!
耳旁回响着那老者临死前苍老的叫喊。
他想扑上去,想放声哭泣,却停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带来迫人的气势,压得小小的他喘不过气来。
那人目光炯炯,带着疯狂的快意,唇边有着淡青的胡茬,眼睛下方一片青黑色,看起来很是疲倦。
“哼,长得真像她。你是要生还是要死呢?”那人像在自语一般,却分明是在问他,因为目光始终直直地盯着他不放,后来他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是那些饱暖思□□的恩客见到他的绝世容颜后流露出的贪婪,混杂着一丝少得可怜的倾慕。
他仰着头望着那人,困难地眨了眨眼,依旧没有回话。
“这么干净的一双眼睛,要是染上了尘埃,会教人怎么样呢?如果是她,一定会发疯吧,哈哈!”那人放肆地在他面前、在埋葬了云府的火海前得意地笑着。
渐渐那笑远去了,淡得像一片薄雾。画面一转,却是到了一个僻静的庭院里。
他被一个侍女拉扯着,手被绑在身后,因为反抗,那侍女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打得他白玉般的脸孔肿了起来。他被推倒在地上,一个盛装的贵妇人袅袅娜娜地走过来,伸出手指勾起他削尖的下巴。
那妇人手上戴着精致的护甲,他的下巴被护甲尖锐的顶端刺破,渗出了细小的血滴。
“果然是那贱人的种,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张脸,听说马上要把你送去□□,以后当清倌?”
妇人蹲在他面前,着一身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眼尾描着丹红,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