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儿只好缩回手端端站定,拽着自己的衣角说道,“我去找隗爷爷,他是鬼方真正的族长,在鬼方蛰伏了这么多年,肯定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如果我们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策反鬼方,便能不战而胜,将双方的伤亡损失降到最低。”
“办法不错。”风陵川微微一笑,“不过隗老头不用你亲自去寻。”
鸿儿疑惑地看着父亲,风陵川却不再解释。
回到大营,风陵川立马下令将坐在他帐中大吃大喝等他归来的肖老四给绑了。
鸿儿目瞪口呆,在他老爹面前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满怀歉意地看着四舅爷踢蹬着腿被带上了城门楼去吹冷风。
临出帐时,肖老四不忘把小地瓜骂了个体无完肤。风陵川扬眉而笑,自顾自地做事,由着他骂,理还不理会他呢!
鸿儿偷眼看着端坐在案前,埋首于成堆地竹简和战报里的父亲。给他沏了一杯热茶,又磨好墨汁,再将炭盆里的炭拔松,让炭火烧得旺旺地。见无事可做,便轻轻退出,去厨房里,装了一只烤鸡和一葫芦酒上了城门楼。
肖老四一见到他就笑逐颜开,“鸿娃儿来了。”
“四舅爷,让您受委屈了。”
“一点都不委屈,其实小地瓜最懂我的心,我想,很快,我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小阴子了。”肖老四将鸡和酒抱了过去,呵呵直笑。
鸿儿眼睛一亮,四舅爷看似糊涂,其实才真是个心思单纯的明白人。
见四舅爷一边乐滋滋地望向城外,一边喝着烈酒潇洒,鸿儿不再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遥望风雪之中,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迎风而立。
独孤鸿迈步过去,脱下自己的袍子给他披上,“北地天寒,不应长时间站在屋外。”
风梓霁侧过头来,伸手握住哥哥,独孤鸿有些讶异,在冰天雪地里站了这么久,弟弟的手居然还这么暖。
见哥哥盯着他看,风梓霁微微一笑,“哥哥,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
独孤鸿抬头看着那漫天飘扬的雪花,“不,我没什么想问的!”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并肩相携着往回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脚印。
风梓霁回到房内,脱下外袍,正待挂上。
忽然,吓得后退一步,袍子掉在了地上。
父亲正悄无声息地坐在窗边的长凳上,默默地看着他。
“过来。”风陵川冲儿子招手。
霁儿慢慢挪步过去,虽然父亲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和蔼,他却控制不住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
“把手伸出来,给你看样东西。”风陵川的声音仍然很温和。
霁儿伸出手去,风陵川松开捏紧的拳头,霁儿温热的掌心中多了几粒圆乎乎的东西。
看到这个,霁儿心脏狂跳,扑通一声,贴着父亲的腿跪了下去。
“你在害怕什么?”风陵川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
“爹爹。”霁儿抬起头,急得光洁的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别怕,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爹爹说。”风陵川安抚着儿子。
“爹爹……”霁儿又叫了一声,仍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风陵川轻声问道,“霁儿,你一直都在服用这个?”
霁儿颤抖着手,掌中那几粒丹药红得刺目。
风陵川无意中发现霁儿在服用这味丹药,觉得这药的味道太过奇特,便让军医看了看其中都含了些什么成分。结果却令他大惊失色,丹药中最重要的一味药剂,是原产于楚国一味慢性毒草,叫万紫千红。
父亲都这么问了,霁儿只能脸色惨白地回答,“是的,爹爹。”
“为什么?”风陵川看着乖巧的儿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霁儿抬头,眼泪涌上眼眶,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因为……因为霁儿是风家最不成器的子孙,无法传承爹爹的大志,创建一番丰功伟绩。霁儿怕给爹爹丢脸,怕失去爹爹的宠爱,一直都不敢让自己的身体完全康复。”
多么拙劣的借口!风陵川深吸一口气,松开了瞬间拽紧的拳头,但是眼中的那一丝愤怒却是怎么藏也藏不尽的。
霁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抱住父亲的腿,将脸贴在上面,可是除了不停地唤爹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唉……”风陵川长叹一声,轻抚着儿子头顶的乌发,“霁儿,不管你是优秀还是平凡,你都是爹的儿子,是爹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身处乱世,爹一直都在努力,想给子孙后代打下一个平定祥和的盛世,让你们能快快乐乐地生活。爹不需要你费尽心思去光宗耀祖,只希望你健康安乐。这些,霁儿你都明白吗?”
霁儿紧紧抱住父亲,涕泪俱下,“爹爹,霁儿知道错了。”
“你真知错了?”风陵川抬起儿子哭花的小脸,用袖子给他擦去脸上的泪痕,“那么告诉爹爹,你错在哪儿了?”
“霁儿不该不自信,不坚强,不爱惜自己,靠耍小聪明,小手段来博取爹爹的怜惜和宠爱。”
风陵川紧闭双眼,他实在是很失望,到了这般田地,儿子仍在撒谎。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爆发的情绪,睁开眼来,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之色。伸手扶了儿子起来,“去休息吧,爹爹也要回去处理公务了。”
……
看着转身离去,渐行渐远的父亲,步履是那般沧桑与无耐,霁儿心中骇然,照这么发展下去,怕是真要失去父亲了。
风雪过后的天空,升起一团祥云,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冒出半张脸来,天边霞光万道,天地之间开始敞亮起来,风梓霁却感觉心中犹如乌云压顶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不由己
黑暗的密室里升起两簇火苗,一副精美的人像图若隐若现地展现在眼前,画像上的少年面容姣好,沉稳俊雅,画的正是风梓霁。
忽然,一把毒针花雨一般撒到画上。风梓霁浑身一哆嗦,那些毒针刺到了画像上的什么穴位,便会依样画葫芦,尽数施展在他的身上,令他备受折磨。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风家和越家是不共戴天的世敌,别忘了,你身上流着越氏的血,更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才能来到这个世上……”
风梓霁挥舞着双手,惊恐万分地睁开眼睛,原来又是梦一场。
浑身是汗地坐立来,再也无法入睡。
披上衣服,信步往父亲的住处而去。屋内灯火通明,想来爹爹也是辗转难眠。
风梓霁轻轻推门进去,见父亲独自坐在油灯前,手持一个半开着的卷轴发呆。
咬唇略想了想,还是紧走几步过去,半跪在父亲膝前。
抬头看到父亲的双眼布满血丝,鬓边多了几许白发,心中顿觉伤痛难耐。
“爹爹,请用家法责打霁儿一顿吧!”
“为什么?”风陵川看着儿子。
“因为霁儿对爹爹撒谎了,因为霁儿有很多事情瞒着爹爹。”
“那你现在告诉爹爹实话。知错就改,爹不罚你。”
霁儿低下头,两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风陵川等了一会儿,儿子始终静默无言,遂开口问道,“是不是挨顿责罚,心里会好受一些?”
霁儿点头。
风陵川起身去内屋,拿了一根藤条出来,轻轻点了点桌子。
家法自有家法地规矩,霁儿红着脸褪下裤子,却不趴到桌案上去,而是就势俯身在地。
耳听呼呼的风声,第一记已经重重地抽了下来。
尖锐的疼痛,让霁儿的身子狠狠地一颤,白皙的臀部肌肤上,拱起一道红痕。不等疼痛扩散开来,第二记又抽了下来。
寒冷的冬天,赤露的肌肤瞬间便冷地麻木,却又使得这疼,更加淋漓尽致。
霁儿抠着地板,眼泪夺眶而出,忙咬牙强忍疼痛,控制好了身体,没有再动。
风陵川下手不轻,打了二十记,一记比一记重,直到整个臀上布满肿起来的红痕,臀锋处更甚,肿痕下,涌出了一丝细密的血珠子。
霁儿咝咝地倒吸了几口凉气,忍不住伸手去摸,却被藤条抽到了手背上,忙将手缩回来,屁股上又着实挨了几记。
“谁许你摸的?”风陵川训斥道。
霁儿将头埋在臂弯,哽咽着道,“下次不敢了,爹爹请继续。”
风陵川扔下藤条,扶了儿子跪立起来,“长辈行家法是为了告诫子弟谨言慎行,不要犯错,而不是犯错之后通过责罚,求得一个内心的安宁。今日爹爹打你,不为别的,只为你撒谎。身为风家子孙,首先要做到品行端正,有些事情,你可以不说,但是决不可以撒谎!这次的事情到此为止,下次若敢再犯,爹爹虽然疼你,也定会打得你屁股开花。”
“爹爹,其实……”霁儿抬头,迫切地看着父亲,刚说了几个字,便听到大门吱呀一声响。
门没有关死,晏行推门进来时,发现霁少爷居然跪在地上挨训,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风梓霁羞得膝行一步,挤身往墙角处藏,风陵川站起来,挡在他身前问道,“什么事?”
晏行舒了一口长气,半退在门外,低头回道,“大人,隗老头果真前来抢人,鸿少爷已经先一步上城门楼了。
风陵川拍了拍儿子的肩,“起来吧,有什么话等爹爹回来再说。”
看到隗遇手持大刀,以秋风扫落叶般凌厉的招式迅猛地逼退了城门楼上的重重守卫,一路顺畅,如入无人之境。独孤鸿这才知道隗爷爷以往完完全全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他的功力实则已经修炼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正待出手阻止,将引诱他前来的目的如实相告。谁知刚刚踏前一步,一道寒光闪电般从眼前划过。
是隗遇,他不去救人,而是返身回来,出其不意地偷袭独孤鸿。
独孤鸿一跃而起,朝旁边退出丈许远。眼前灰朦朦地,原来发带被刀锋扫断,一头乌发散落下来,挡住了眼睛。还没等他理开秀发,胸口结结实实地中了一脚。
独孤鸿摔倒在地,气息不畅。寒光却再度逼近,看这架势,隗爷爷竟然是招招都准备要他小命的样子,当下也顾不得胸口血气翻涌,翻身而起,挥舞长剑,奋力抵抗。
几十招后,独孤鸿渐落下风,手臂上被划开了好长一条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滴滴答答地滑落在地,凝结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独孤鸿以剑撑地,大口大口地喘气,隗遇乘胜追击,再度逼退围上去挡在他前面的军士,冰凉的刀锋就快要架上他的脖颈,独孤鸿大叫一声“隗爷爷!”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一声刺耳的鸣响,带着腥味的温热液体点点喷洒在他的面具上、衣服上,却不是他自己的血。
忙睁开眼来,只见父亲的双唇鲜红一遍,胸前的衣服上也染上了滴滴血迹,娇艳地像是冬日里盛开的红梅。嘴角挂着一丝若无其事地淡笑,而望向隗遇的眼神却很是冷傲。
忽然,风陵川回剑便刺,隗遇举刀相迎,两人缠斗在一起,高手之间过招,电闪雷鸣般震慑人心。
两人使的都是杀招,攻击力极强,处处险象环生,鸿儿看得心惊胆战,这两个人,不管是谁出事,他都承受不起。
青奴面具开始异样地活跃起来,它不像以往那般,只忠臣于他一人的鲜血,而是将滴洒在上面的父亲的血吸了个干净,转眼间又散发出烁烁的光泽。
独孤鸿飞身而起,不顾一切地冲进那团刀光剑影之中,一手握剑,一手抓刀,用他的血肉之躯挡在了两人中间。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
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三个身影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实则风陵川和隗遇怕伤了鸿儿,都悄悄收回了内力。
隗遇忽然呵呵一笑,“风陵川,把鸿儿交给你,隗某放心了。”
鸿儿松开双手,一脸错愕。
“傻孩子。”隗遇拍了拍鸿儿的头,“不这样假戏真做,又怎能知晓你在风陵川心中的位置?”
若不是怕儿子死于非命,就不会担惊到吐了那么多血!若那些牵挂不是发自内心,青奴面具又怎会饱吸他的血发出光泽?
青奴是有灵性的,相信父子之间的真情,能够破除施加在他们之间的咒术,当然,结果如何,就要看这父子二人今后的造化了。
原来隗爷爷是有意试探,一心一意为他着想。鸿儿心中感激,上前抱住隗遇的腰,将脸蹭在他怀里,嘴里不停地叫爷爷。
隗遇轻抚着孩子的背,说,乖。
风陵川冷哼一声,“都到了加冠的年龄,是个大人了,还往人怀里猴。”
鸿儿红着脸松手,隗遇却将他搂得更紧,“风大将军,嫉妒了吧,孩子可没这样抱过你。”
风陵川沉着脸不吱声。
良久,见隗遇不撒手地抱上瘾了,终于忍不住说道,“四舅,还不快来把你的人带走。”
隗遇哈哈大笑。
鸿儿从隗遇怀里挣脱出来,“隗爷爷,鬼方……”
“娃儿,这个你就别管了,鬼方的事不需要你插手。”隗遇转头,“怎么着,大将军,给隗某说说你的计划吧!”
商州城外的小山包上,隗遇望着月色下朦朦胧胧的山川河流,缓缓说道,“大将军,不劳远送了,只是隗某还有一事相求。小蓝她行事,虽常有欠妥之处,请你看在她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多多包涵。小蓝其实是个苦命的孩子,身在皇室,却因龙凤胎在乌孙国常存阴盛阳衰之态,为了保全她的同胞弟弟,一出生,就被丢出宫外,交由一户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