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攻其不备,杀了你?”左岚的威胁在这个人面前好像总是失效,三年前是,三年后的今天依然是。
“不会,你若是想这么做就不会等到今天。”他自认还明白些事理,虽然左岚常常不按常理做事
“有趣,有趣,”左岚指尖发力一弹倒退三尺有余,面对着李烁笑得很是开心:“原来还真是物以类聚,你和小尘还真的都是我的知己。我舍不得让你死的。”
“舍不得——吗?”李烁忽然有些感伤,“因为我是知己?可是,她也是啊,怎么就……”
“嗯?”左岚的声音魔媚非常,一瞬间沁人心脾竟然不能自拔。
“没什么。”李烁慌忙回神,左岚啊左岚,你是真的不想让我死,差一点,只是一点我就要陷在绝望里回不来,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不能绝望的,你却还是……“左相继续吧。”
“呵呵,我是想说,找不着你的尸体我没法和你爹交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明白吗?”
“嗯。”李烁回答的温和而平静,好像还是那个孝顺的儿子。他做过乱臣,做过逆子,可是当他亲耳听到他为之放弃曾经,再也无法回首的爹要他死的时候,竟然还是那么温柔。他不怨,不恨,不恼,是三年已经见惯了世间险恶,还是真的心静如水,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就必须死。”左岚“哗”的甩袖负手,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会真的像一个宰相应有的气势。他伸手向前,手掌上有青葱玉翠的小瓶,“吃下去,我明日早朝带你金殿复命。”
李烁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好像忽然心满意足了起来,他说:“好。”
左岚璀然一笑,飘然而出,留下了一句话语激荡吹风,他问:“你信?”
☆☆☆
金殿之上永远都是金碧辉煌,从不因为有人哀伤就失去了一分一毫的华芒。
“启禀皇上,左相此次艰难险阻护卫大唐江山,擒来逆贼李烁,功绩日月可昭,定要嘉奖。”三朝元老倚老卖老,帮着还未开口说话的左岚开口邀功,浑然不顾高坐龙椅之上的肃宗已然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
皇子兴兵作乱本已让他痛心疾首,曾经为保江山下令诛杀逆子重重有赏。可如今,真的看见那清若莲花的孩子淡眸紧闭,血染衣裳,才忽然发现,为父为君,自己都亏欠了这个孩子太多。即使是将皇位江山拱手相让,只怕也是弥补不得的。他一直不敢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反。可那个答案却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碰触不得。但这个孩子即使是死,也可以笑得那么清淡洒脱,就好像一切本就该是这样的。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土而出,有什么再也掩埋不住。是有人在逼他啊,是有人逼他至此,是有人不想他活!这个皇宫葬送了他的清奇出众,毁了他的不悔执着。使这个皇宫对不起他,他原本,他原本——不该死的。
“三皇子身中十二刀,八箭,最后是一枪封喉,血洒疆场。”魔媚的声音陡然响起,惊飞了恍惚的思绪,有谁眼前的颜色忽然如血一般鲜艳欲滴。
“他……”皇上舍不得问下去。
“他死的很惨,用众位大臣的话是罪有应得。”左岚的声音不给人一点空隙,他甚至不给皇上留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人间惨剧。
忽然有清冷的声音与之对峙,那个人负手而立,眉目傲然,容颜冷极。他问,替皇上问:“他是死在谁的手里?”
“哦?”左岚每次与李豫说话都会显得很高兴,“战场之上我与他是两军主帅,太子问我他死在谁手里,不觉得可笑吗?”
李豫微微皱眉,他不喜欢和左岚打哑谜,他不相信左岚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却耗不起时间听他胡说一气:“我是问你,是你的人杀的他,还是他自己的人。”
左岚眉眼带笑,宛若春风的把问题扔回了李豫那里:“有什么区别呢?”
“有没有区别你说出来自然知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李豫一记眉眼煞极群臣,他没有闲心和左岚推来阻去。
“哎,”左岚状似无聊的叹气,“他要杀你,你又何必……”
“要杀我的人不止一个,于公,他是朝臣,于私,他是我的皇弟。”李豫缓踩一步上前,声音四平八稳,“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想他死,你明白吗?”
“嗯。”左岚回答的温软可人,“十二刀里九刀是禁军砍的,箭是禁军射的,抢就不得而知了。”
李豫左眉一挑,冷然煞极:“你的意思是禁军鞭尸?”
“谁也不知道战争中会不会有没死绝的,你说呢,太子?”
“够了。”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再也听不下去,他没有自己的儿子那么郎心如铁,更没有左岚那么为恶不觉,“现在说什么都是晚了。皇家体式兹大,这件事情不要张扬了。于天下百姓就说是有人借三皇子之名兴师作乱,三皇子剿灭妖党之时被奸人陷害,风光大葬。这件事,豫儿,就你去办吧。”那个高坐龙椅风华无限的天子一夕之间好像老了十岁,憔悴了二十岁。自己已然对不起这个孩子的母亲,如今竟然让他也落到这步田地,百年之后他有何颜面地下再见当年爱妃?他有何颜面再要求这个孩子原谅他?不是作为天子,而是作为父亲。
满朝文武跪拜朝圣,三呼:“皇恩浩荡。”只有一个妖相站在一旁,眼睛里的光芒璀璨到难以辨别的地步。
第十三章 十日跪求(七)
走出金殿的时候,左岚和李豫比肩而行,一级一级的阶梯下到最后一级,李豫忽然开口发问:“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
左岚抬眼浅笑:“应该有么?”
他们就那么僵持着站着,只是一个妖艳微笑,一个冷然肃极。春风冷,寒风侵袭,忽然有人耗不起时间,负手离去:“没有最好,我本以为会有些什么的。”
一脸笑意的人嚯然转身,对着身旁的石像说:“出来吧,打算跟着我回家吗?”
柳霜颜愤恨的从石雕后现身于人前,恨恨的问:“李烁呢?”
左岚掩唇轻笑:“我怎么不知道你也迷上他了?”
柳霜颜一瞬间涨得满脸通红,愤声指责:“你不要胡说,我是问你他人呢。”
“他?”左岚负手向前走,“被他大哥带走了,风光大葬去了。”
“你说什么?”柳霜颜转瞬之间已经到了左岚面前就着他的衣领,手背之上青筋凸现,“你把他交给李豫,你不知道没有解药他三天就会死吗?”
那一天,左岚交给李烁的是离魂丹,一粒入口可保三日与死人无异,可是若三日之后还未服下解药,则一命休矣。
左岚好笑的看着柳霜颜,他伸手轻轻扣住柳霜颜的脉门,叉入真气,轻而易举的抬起了他揪在领子上的手;缓缓放下:“我真是奇怪,你怎么这么舍不得他死,要不是太清楚你,我只怕要以为你是小尘易容来骗我的。我告诉你,我只是答应他不下杀手,没有保他定会活命。他是死是活全凭造化。你不是也一直想杀了他给小尘出气?”
柳霜颜真气叉入经脉只能呆楞的站在原地调息,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从想左岚这样回答他的问题。他希望这一切是骗人的,他才刚刚说过不会让李烁死,怎么忽然就变卦了?这不是他认识的左岚,左岚如妖,可是他对有些人是真心相待的。
妖,也会有心?那句如心魔一般的问句忽然浮上心头。左岚只是像妖,却不是妖,多少次他都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可是这一次,这个解释忽然变得单薄,他只能傻傻的追问:“你说的,不是真的。”
左岚轻柔的摸摸柳霜颜的头,轻声如叹气:“小颜,你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你是要我还是要他呢?我可以去把他救回来,那样的话我就可能会死。我死了,你会伤心么?”
“你,”无颜公子眼睛里忽然有什么湿湿的。一直就是这样,他仗着自己的宠爱当筹码,不停地要挟,不停地恐吓,不停地利用着自己做成了各种各样他想做的事情,左岚无心,今天他才真正的懂了。懂了,心也就累了,曾经希望的,美好的就在一瞬间随风而去了,柳霜颜也会有疲累的一天,本以为那一天很远,想不到就是今天,他疲倦的转身,声音拖沓绵长:“我舍不得你死,一直都舍不得。”那个一直以来神采奕奕的公子那一天离开的时候好像散去了所有的光芒。左岚让他失望了,他一直最在乎的人那么自然而然的就让他失望了。
妖媚的人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气,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其实,他也想做他想象的样子,只是,他不能给他那样的希望。小颜,你其实,并不够勇敢。我只是左岚,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所以你就受不了了,所以,你是不能救我的,你不能把我变成你我都想要的那个人,你不是小尘,你做不到她的决绝,她能不在意那是阿丑还是李烁,可你做不到只要我是左岚就不管我变成什么样。
你们想救的人我并不想他死,只是我不可能为了保他不死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我也还有想做的事没有做完,我也还有思念的人没有再见。
罢了,罢了,他本就是坏人,不在乎多一个人对他失望,只是,还是会有忽然的失落,还是会觉得自己被欺骗。
他背身上轿,却迟迟不肯放下轿帘,直到轿夫完全的旋转了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失去了光芒的身影。他知道,如果开口,那个人一定会回头,可是,他没有,这一次他不想再去欺骗,不想再去迁就,他想知道,会不会真的有人愿意与他一路同行,只是他,不是那个能看透人心的妖相。
他望着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很久很久,可是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有人微微叹气,那么无助,那么凄凉,不会有人相信这样的叹息出自那个一笑之下春花盛开的妖相。春风冷,左岚畏寒,只好缓缓的放下轿帘,轻轻的说了声:“回府吧。”
★☆★
“报,”门外忽然冲进来的家丁打扰了左岚好不容易静下心来作画的平静,一滴深浓的墨阴湿了原本洁白的宣纸,左岚的手僵在半空,微微抬眼看着眼前即将倒大霉的家丁,吸了口气,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家丁咽了口唾沫,说的结结巴巴:“太子,太子他、他……”
“太子带人来诛我满门?”这是左岚能想到的最好解释,不然,训练有素的家丁何以如此慌张。
“不是,不是,是太子派人送礼来了。”
“送礼?”左岚先是微微一呆,续而笑得花枝招展,“有趣有趣,阿豫想起来贿赂我了,这真是人在朝堂难为本性啊。”的确,这比太子带人抄了相府还让人惊讶。
“左相,”家丁小心翼翼的打断左岚的自娱自乐,“太子送来的东西装在一口上好的金丝木棺椁里,说是,说是让左相升官发财。”
“哦?”左岚妖美的笑容渐渐淡化,缓步向外,“他倒会找典故。”
相符门前站满了太子派来护送“礼物”的人,看见左岚走出门外只是屈身行礼,并不说话。
左岚看也不看那些堵着自己门口的人,目空一切的望着天,轻轻叹息道:“这样明媚的艳阳天,有这么多畜生堵着自家的门任谁也是会不高兴的,你……”他想说的本是“你说,是吧。”可是那个会接着这句话说下去的人已经在昨天转身离去,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左岚牵开嘴角微微自嘲,是自己逼走了他啊,怎么忘了呢?“你们回去跟你们主子说,这礼我收下了,以后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虽然我喜欢不会吠的狗,但太多了还是会厌烦。”
来人之中有人上前欲开口责问,还未开口就被一个稍稍年长的拦了回去,为首的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道:“既然如此,我等告退了。”
左岚微微摆手,他的神情真的像在轰一群狗。
也不等那些人走远,左岚忽然振臂发力,将金丝木的棺材震个粉碎,一瞬间木屑翻飞,竟丝毫未伤棺木里面的那个人。左岚厌烦的挥挥手,叫来两个家丁,留下一句:“抬进去。”说完自己已经转身回府。留下家丁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太子送来的礼竟然是三皇子的尸体,左相还让他们抬进去,这也太诡异了吧!还是相爷真的已经成妖,妖鬼一家亲?左相让他们抬进去,抬到哪啊?放在外面晾着,等着腐烂?……想归想,左相吩咐下来的事情他们还是不敢不干的,只好认命的抬着尸体一步一步的蹭进相府。也不管街上已经流言满天。
其实左岚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把尸体放在院子里晾了一天。直到转天才拿出不知道装什么一个小瓶放在尸体的鼻端让他闻一闻。结果尸体就睁开了眼睛,还坐了起来,吓得相府老老少少团抱在一起大叫:“诈尸啦!”更有甚者开始祈求佛祖保佑:“三皇子呀,害你的不是我们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左相吧。”当事人很无奈的微微一笑,柔声道:“别怕,我是人,不是鬼。”
相府下人训练优良在这一点上完全得到体现,听见自己面对的不是鬼,立刻就恢复了原样,厨房烧火的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