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秋阳心里永远是秋阳的主子,秋阳一辈子只认公子一个主子。”
“那好吧。”李烁说的有些宠溺,这些年来他一直把秋阳当作弟弟,如今,算是诀别吗?“那我就当一回主子,秋阳,回去吧。”说完了便再也不看秋阳一眼,转身向前。他还要带阿尘回家。秋阳,你就好好活下去吧。代替我和阿尘,好吗?秋阳,秋日斜阳,那是我和阿尘最美的回忆,就请你帮我们延续下去,好吗?
颈间忽然微凉,一记手刀斩下。李烁的知觉就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忽然有什么液体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温热的流淌,疯狂的蜿蜒,好像盛开在雪域之上的朵朵莲花。他只能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不松开,决计不松开,松开了,就再也看不见他们曾经约定好的海角天涯!可是,还是一点点的倒下,还是一点点的昏沉,这个世间失去光亮之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阿尘,对不起,这一次是我先放手,我最终还是没能——带你回家……”
第十三章 十日跪求(一)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因为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位置空空的,那个先前在自己怀里闭上眼睛的小女人早就不见了。
日光强烈的刺的他不愿睁开眼睛。
“公子,您喝点水吧。”马车停了一会,秋阳下车又上车,用竹筒打了些清凉的泉水捧到了李烁的身边。
不愿睁开的眼睛还是要睁开,即使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那个值得他挂念的人。心已经死了,为什么人却还能活着呢?
浅淡的眼睛再一次看见了光,看见了秋阳焦急的脸庞。原来还有人和阿尘一样,原来还有人不愿意让他死。干涩的能够尝到血腥滋味的淡色嘴唇微微勾起,李烁结果秋阳手中的竹筒,阴了一口:“秋阳,辛苦你了。”
“公子,公子,”秋阳的眼眶忽然红了,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秋阳对不起您,对不起姚姑娘。秋阳没用,没能把姚姑娘一起带出来,让姚姑娘,姚姑娘——尸骨不眠!”
李烁就伸手拭去秋阳脸上的泪水,小心轻柔,好像和三个多月前是一个模样:“你是男子汉,哭什么?阿尘已经死了,带回来也救不了她的。我们好好的,她就会开心了。”
秋阳泪眼婆娑的看着李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公子的笑容变得空荡荡的,疼痛没有了,只是好像连生命也没有了,看得他心里好害怕:“可是公子,您不是,不是和姚姑娘约定过……生死吗?”
“是啊,”李烁的表情就好像平静的止水,波澜不惊,“可是,阿尘她不要我了。她说我的命是她救的,她要我活下去。”
“所以,所以您……不会求死?”
“嗯,不求死。这样,你放心了吗?”说完话的李烁轻轻叹气,把头微微探向马车外面,一瞬不瞬的看着随着马车的飞驰匆忙后退的景色,淡色的眼睛里一片清明,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也许,他看到车外湛蓝的天,忽然想起了自己狩猎的时候阿尘一个人在家等他的那是种寂寞;他看到车旁葱绿的树木,忽然想起了阿尘一手创立就名满江南的流丹阁;他看着马蹄飞踏而过的山路,忽然想起那一年却恍如隔世的明月山岗。那些片片珍藏的记忆四散纷飞,好像白头泉漫天的大雪,让李烁忽然觉得彻骨的冷。冷的只好找些什么躲避开,逃避了那些纷飞的记忆。
“秋阳,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回公子的话,我们已经走了三天,今日中午就能到赵员外家了。”秋阳回答得小心翼翼,他不敢提是姚姑娘早就安排好的,他怕会让公子伤心。可是,姚姑娘明明让准备三间客房,如今,如今却——再也回不来了!
“想阿尘了?”李烁拉着秋阳到身边坐下,秋阳一直是站着的,而且还站在车门边,好想生怕他逃走似的。
“没有,”秋阳连忙摇头,公子肯定已经很伤心了,他不能让公子再想起这些伤心的事情,可是,可是姚姑娘……
“还说没想,”李烁伸手沾了秋阳脸上的一滴泪珠,“你只有在想起阿尘的时候才会这样不自觉的哭。想哭的话,就哭吧。没人会觉得不好。”
“公子?”秋阳不明白为什么公子都不会流泪,可是公子让他想哭就哭,他不是刻意要惹公子伤心,他是真的忍不住,“公子,姚姑娘没有了,我们以后都见不到她了。姚姑娘是好人,是除了公子最好的人。姚姑娘骗秋阳说她不救您,可是,她竟然,竟然……”
“竟然为了我死了?”李烁轻轻拍着秋阳的背,“她一直就是这样的。做什么都是别人猜不到的。所以左相才会拿她毫无办法,太子才会敬她犹如上宾,如果没有我的话,阿尘就是没有弱点的,谁也不能如何了她。朝局,战局,曾经都是她和左相联手操控,从没出过差。”他的言语有些拖沓,有些怀念,怀念那些他不曾经历不曾参与的曾经。那个时候,因为没有他,阿尘赢得那么风光。阿尘是不是,并不应该遇到他?
“公子?”秋阳看着他的表情有些茫然,他不明白公子到底想说什么,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公子这次回来和以往不一样了,可究竟是怎么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
“好了,你不要这么看着我。”马车轻微的摇晃了一下,突然就停了下来,“来,下车吧,我们到了。”秋阳就这样呆呆的被李烁拉下了马车,呆呆的看着李烁请家丁通报,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这些原本都是他应该做的。
不知为何,赵员外竟然亲身出门相迎。
五十多岁却依然带了狡狯的神色,年轻时想必是个阴险狠辣的角色:“是公子来了,老夫有失远迎。”说着就站在李烁面前一揖到底。
秋阳一把拉过李烁,挺身上前,好像想把李烁藏在身后一样:“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认识我家公子。”
“秋阳公子误会了。”赵员外笑呵呵的站起身来,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眼前的小公子。护主之心可嘉,就是过于毛躁了,不辨敌友啊。
李烁伸手拉开了秋阳挡在他身前的身子,对着赵员外还了一礼:“秋阳莽撞了,还请赵员外不要见怪。既然我并不是秋阳告知您的,那一定是阿尘了。她还留什么话了没?”
“公子,您怎么知道?”秋阳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李烁,他明明没说这是姚姑娘的安排,公子为什么会知道?
“傻瓜,别让赵员外见笑了。”李烁笑得很是宠溺,“这世上想我活的人本就不多,你有没有本事安排这条后路我还不知道?能救我的就只有她一个人,我要怎么猜不到?”他说得好像有些遗憾,好像真的希望自己猜不到。
赵员外听着忽然哈哈大笑,这个男人不愧是涤尘侄女所托,清澈之中不失清明,奇才啊!“公子不必疑心,涤尘是老夫侄女,老夫与邵知兄是拜把兄弟。她将你们托付给我,只要老夫一条命在,就绝不叫人伤了你们!”说着就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李烁,“这是涤尘侄女托一个店小二快马传来的,说若是她没一起来,就要老夫交给和秋阳公子一起来的公子。”
“在此谢过伯伯了。”李烁随着姚涤尘的称呼叫。他曾经承诺过要娶阿尘。其实,阿尘已经是他妻子,在他心里,一直都是。
赵员外吩咐下人带他们进了客房。所有人只看见李烁脸上始终挂着倾国倾城的笑容,却没有人知道,手中的信封早已被他捏的满是褶皱,破败不堪,就如同这颗已没有任何知觉的心忽然感到了疼痛。原来,这一次有去无回,阿尘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温柔缠绵的,比如来世相逢,比如相见今生,可纸上的字迹却那么简单,简单的让人不看则已,看之心痛。
梧桐相待老
鸳鸯会双死
贞妇贵殉夫
舍生亦如此
波澜誓不起
妾心古井水
堪堪几行,寥寥几笔,却看的李烁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曲孟东野的《烈女操》在这清丽的纸笔下却有了迥然不同的味道。
阿尘比他聪明,他始终都知道。所以阿尘不说那些自欺欺人的谎言,她知道他是不会相信的。她只是想要告诉他,她死,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她自己。只是为了他承诺过绝不先放开她的手,所以这次,她亦不允许,她不允许他先背弃自己,所以,即使是死,她也要先背身而去!他的阿尘是个烈性的女子,她一直都是!
笑容忽然伴着泪水溢了出来。阿尘要他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已经失了心的人,有谁来教他该怎样好好的活下去?但他没有选择了,那么烈性的阿尘绝不会允许他不好好珍惜自己,那样的话,阿尘下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他还想再见阿尘,还想再次牵手想望,还想不离不弃。所以他说秋阳的担心恨多余,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
从那天起,幽州西街赵员外家忽然多出了两个远房的亲戚,是两个风神秀异的公子。逢人问起,赵员外还总是笑咪咪的给人家介绍说,这两个是他的远房侄儿,还常常感叹说这二人都不是池中之物,若是自己还有云英未嫁的女儿,定会给揽来做了女婿。也正好应了那句古话,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众口铄金,口口相传。赵员外家来了两个神仙人物一般的公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以及为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大街小巷。上门说亲的媒婆不知从何时起徘起了长队,踏破了绣鞋。李烁看着脸上簌簌掉粉却依然说的天花乱坠的媒婆笑容依然清澈耀眼,只是未免觉得有些无奈。好像回首还能看见自己被称为奇丑之人,连讨房妻室都是奢望的时光,而如今却换他推三阻四了。这让他委实有些感叹世态炎凉。一直都会对他好的只有他的阿尘,所以,他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带着她的希望!
他原本是不想来的,只是他深知秋阳的性子,若是他不来,只怕秋阳也会随他一起窝在厢房里等着发霉。秋阳还小,还不知道爱与被爱到底是什么味道,他不愿因为自己的无奈耽误了这个孩子的姻缘。
“公子,您看我家南宫小姐温婉大方,贤淑温良。不知公子可有意共结连理,喜成伉俪?”经过了听的秋阳口干舌燥的千人一面演讲,媒婆不知道多少号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秋阳开始盘算,以后的媒婆是不是只要交幅画像,再问上这一句就好了,免得听着就烦。
这回轮到李烁苦笑了。他似乎估计错了一件事。只要他在各位媒婆就会很自动的把秋阳忽略过去,直接确定他为第一目标。可他并没有成亲的打算啊!他已经有妻子了,即使没拜过堂。他应该慎重的考虑,是不是要划花自己的这张脸来谋取秋阳的幸福人生。如果不是阿尘要他活的好好的,他一定会这么做。
“小姐才貌双全,是在下高攀不起,还请另择佳偶。”李烁礼数得宜,却听见身边的秋阳小声嘟囔:“还温婉大方,贤淑温良。我怎么没见过真正的大家闺秀找媒婆来说男人?”他的声音极小,若不是李烁坐得离他太近也是决计听不到的。
一丈开外忽然有人娇喝一声,腾身而起。小姑娘穿着碧湖翠的外衫,枣红色的缎锦,娇娇小小的身子却让人眼前为之一亮:“你说什么呢?谁不是大家闺秀?我告诉你哟,要不是小溪拜托我我才不会来咧,谁耐拿自己的清白给你们写丰功伟绩?这么不会说话,难怪大家都喜欢你身边的公子,不喜欢你。”说完还冲着秋阳做了个鬼脸。
秋阳寻声望去,惊得呆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明艳的耀眼。和姚姑娘的美不一样,姚姑娘的美是孤云隐月,她的美则灿若春光。如果一定要比的话,她的美和墨黎比较像,只是有如云泥,墨黎在地下,而人家在天上。
李烁坐在座位上却也是吃了一惊。倒并不是因为她貌美,而是相隔一丈之长,她竟然听见了秋阳那极小声的咕哝。光凭这一点就足以知道她耳力极好。耳力极好意味着轻功奇强,而轻功奇强往往也就代表了武功极高。这个姑娘,很可能是个高手。而高手来此,不得不防!
“姑娘,好耳力,不知在下是否有幸知晓姑娘芳名。”李烁客气的问道。
美丽的女子倒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蹭到媒婆身边抱住人家的胳膊,一脸警惕的道:“小溪,他脑子有病耶,你不可以把我嫁给他,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李烁和秋阳听的都皱起了眉头,就连被她抱住的媒婆也在好不容易摆脱她的章鱼爪后一脸不解:“他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美人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拖住心口,一脸不可置信:“小溪,莫非头脑笨是会传染的?你被他们感染笨了?”说着愤怒的回头瞪视着李烁,可是那可爱娇柔的脸庞却不具有任何的杀伤力,“你这个坏人,你把小溪变笨了。”
媒婆实在忍受不了美人的胡言乱语,干脆抡起拳头一拳砸下,疼的美人眼睛里泪泡汪汪:“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还有,不准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