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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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线木偶的玫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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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向她走来的人年纪比她大了许多,早已成年,可能已经接近二十岁了,因此一举手一投足间是大家闺秀的成熟。那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蓬松的拖地长裙,那双戴着洁白手套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提着两边的裙摆,动作规范得可以当礼仪教科书中的模特儿。但是,模特这个风光的词放在眼前的这个无暇的天使身上,竟成了一种世俗的贬低了。
来人的头发是最纯粹的黑色,就像午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的夜空。她将长长的齐整直发盘在脑后,露出她修长的、曲线优美的白皙脖颈。柳叶眉微微上挑,配合着那双银色的狭长眼睛,似是妩媚,又带有不可亵渎的神圣的庄严。她就那样好像梦境中人一样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艾弗利走来,缓缓地,给予白色玫瑰修整花瓣的从容。终于,她在艾弗利面前站定了。
这是,天使?
艾弗利感到烧得滚烫的血液直往自己的脸上涌,让她顾不上往常的嬉皮笑脸,只能一个劲的眨着眼睛,好像丧失了语言功能。她笨拙的拉开两边及膝的不符合长度规范的裙摆试图做个标准的屈膝礼,可是不想因为常年缺乏练习,这最基本的技术也生疏了。她听见自己右脚的脚踝发出了不小的声响,随后毫无形象地在美人面前龇牙咧嘴,只想打个地洞逃走。
扭到脚了。
“我——哎哟——我就是艾弗利——”她把呼之欲出的安可二字死死的按捺下去。
天使姐姐微微一笑,虽然嘴角上扬的幅度小到难以觉察,艾弗利竟感到由衷的、难以言喻的幸福。那笑容好像黎明在地平线一下子绽放开来的美丽的朝阳的赐福,又好像夜空中转瞬即逝的精美纷繁的烟花。她悄悄将手放在心口。咚咚、咚咚,心跳得好响好快。
那人不像是世界上真实存在的生灵,她是天国的安吉尔——
“安洁拉姐姐!”脑袋里一下子蹦出来的名字叫她又惊又喜,马上跳上前去大献殷勤,引得作壁上观的辛西娅侧目。
“姐姐,你好漂亮啊。”
“姐姐,你好有气质啊。”
“姐姐,带我看看这个城堡吧!”
“姐姐,你还记得我嘛?”
“姐姐,你现在有婚约吗?”
“姐姐,你有男朋友吗?没有?女朋友呢?也没有?啊啊,如果我不是你亲妹妹的话,好想请你考虑考虑我呢。”
“姐姐。。。。。。”
艾弗利的大姐安洁拉温柔贤淑地笑着,认真的回答妹妹的每一个问题,对自己新增加的这名粉丝一点也不厌烦。然而,总有些时候,一个幅度不大的必须作出的微笑也会有挂不住的时候。安洁拉牵动嘴角,站在自己的舞台上接过继许许多多价值连城的珍宝之后的,一捧纯白色的花束。
——不,我没有。。。。。。
艾弗利用余光瞥向一旁悄悄偷看着自己的辛西娅,用口型无声地说道:
——我没有忘记一切。


第8章 第八章 茶会
在安洁拉的带领下,艾弗利一瘸一拐地走向姐妹们为了迎接她而举办的下午茶会。她昂首挺胸地带着一贯的散漫笑容迎接墙上严肃绅士目光的洗礼,心里轻飘飘地将老古板三个字重复了上百遍。她走在安洁拉身后,辛西娅的身边,就好像她们两人是圣洁天使的随从一样,因为主人的地位显赫,所以光荣极了。
她谢绝了辛西娅的帮助,像一个不可救药的瘸子一样盲目地、丧失了知觉的走着。她黑色的靴子此刻显得那么僵硬,而她的脚扭出了一个奇特的角度,与那靴子僵硬的内面厮磨,发红肿胀流血。她笑着不说话。
辛西娅为安洁拉推开左侧的门,随后示意艾弗利去推右边的门。皱皱眉,艾弗利仍是照做了。她只得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倚在沉重的古铜色大门上,这样她崴到了的脚才不会承受太大的力。
这是一间典雅的休息室,一个圆桌旁放了五把高背椅,桌上摆了五颜六色的点心和一壶热茶。五把高背椅中,一把鹅黄色的绒面椅上坐着一个晃荡着双腿的小女孩,看样子比艾弗利还要小一两岁。她见到安洁拉,笑眼弯弯,甜甜地叫道:
“安姐姐!”
艾弗利愣了愣神,看那女孩金色的两条闪闪发光的马尾辫,和那双天空蓝色的眼睛,还有嘴角勾起的好看的酒窝,明白了这就是莉娅最喜欢的她的妹妹——弗洛仑丝·洛斯提。
可是为什么?她在那双大睁着的浅色眼睛里只看到纯粹的欢喜,那是一个女孩对自己温柔的姐姐不加掩饰的信赖。她在那双眼眸中看见最晴朗的白天的天空,她那长长的金色卷发里透出太妃糖的甜蜜。那女孩的长裙缀着数不清的荷叶边和挂饰,那是女孩子们心里最渴望的传统的公主打扮。为什么弗洛仑丝心里的圣诞节会是。。。。。。那天地下室里荒诞腐烂的样子?
人不可貌相啊,人不可貌相。
“嘿小弗洛,我是艾弗利!你想不想我呀?”艾弗利作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弗洛仑丝伸出手。然而那女孩好像在闹脾气一样刷的一下站起来跑到安洁拉身后,哆哆嗦嗦地说:
“弗洛不认识你!”
“哈。”艾弗利干笑一声,面上有些挂不住,转向踏着缓步走向白色椅子的安洁拉,后者摆了摆手,对女孩柔声说:
“弗洛,这是你的四姐。。。。。。”
她的脸上是天国的微笑。
这是,门猛地被撞开了,闯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靠着墙壁喘气。那是一个深褐色长发的姑娘,身材修长,个子比艾弗利足足高了一头。她的一头长发就那样披散着,毫无束缚,自然地蜷曲流淌,显得有点帅气。她撩起挡住眼睛的长发,露出一双眼角上扬的锐利的铅灰色眼睛,直直盯着向弗洛仑丝再次伸出手的艾弗利。
艾弗利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就也抬眼观察这个奇特的姑娘。对,她身上有什么与目前这个房间的气氛极度不协调的东西。然后,她就像被人甩了一巴掌一样震惊的发现,那女孩穿的是男装。
嘛,和她一比,我穿得还挺规范的。艾弗利想。
那姑娘戴着的帽子的边檐插着羽毛。她的上身是贴身的黑色短外套,一条紧身裤勾勒出她长长的双腿。她穿着白色的长筒靴。
高挑的女孩因为剧烈的奔跑面色微红,她盯着艾弗利猛瞧,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吐出几个硬邦邦的音节:“阿格尼斯。”
然后在艾弗利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挤牙膏似的追加了两个字:“名字。”
尴尬的空气被一声冷哼切断。一身雪白的安洁拉缓缓的用抑扬顿挫的语气讥讽道:“啊,稀奇稀奇,我们的骑士大人居然还知道回来。”
艾弗利察觉到不对劲,大吃一惊,但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她看向身旁的辛西娅和弗洛仑丝,发现她俩毫无震惊之色,而是一个安安静静地发呆,另一个伸长了舌头舔舐晶莹的棒糖。这样的对话,是常态吗?
“啊,稀奇稀奇,我们的天使大人居然还会当和事佬。”阿格尼斯原封不动地顶了回去,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一声威严的呵斥:
“坐下,阿格尼斯·洛斯提!”
阿格尼斯站着不动,回过头深深的看了艾弗利一眼,让后者盯着她的目光更好奇了。艾弗利认为这么一位特立独行的主儿是不可能乖乖听话的,不料她的二姐真的如她的大姐所言皱着眉板着脸坐在那把浅紫色的椅子上,在艾弗利的正对面。艾弗利看见大家都落座了,就找了那把唯一的空椅子坐下。椅子很新,漂亮的祖母绿色绒面没有摩擦过的痕迹。
“那么,让我们对回归洛斯提的四公主艾弗利表示欢迎。”安洁拉的声音很轻,语气柔和却客套,让艾弗利在众人的轻轻鼓掌声中感到异常别扭。哎,不都是姐妹吗,怎么搞得跟接见外国使节一样啊?
随后安洁拉拿起茶杯,小拇指优雅的翘着,轻轻啜了一口。辛西娅和弗洛仑丝才能拿起自己的杯子跟着喝茶。对面的阿格尼斯铁青着脸巍然不动,一脸我就不喝有本事你打我的表情,看得艾弗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因为这声轻笑,所有视线又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啊,我是太高兴了,这几年和你们不在一起,心里甚是想念,现在感觉做梦都能笑醒哈哈。”
艾弗利一本正经的抛出拙劣的说辞,用余光看到旁边的辛西娅挑了挑眉。可安洁拉看起来就吃这套,她的嘴角竟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是呢,我们也一直在想念你——我们姐妹五个缺了谁都不行呢。”
艾弗利看见阿格尼斯的眉毛也高高地挑了起来,于是右手悄悄的伸到桌子底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将嘴唇的弧度维持在恰到好处的微笑。
“事实上,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宣布。我想,如果我们好好做好这件事,对在座的每一位,都可能有非常大的好处——”
安洁拉放下茶杯,继续道:
“邻国潘的大皇子要来访了。他将在我们五位当中挑选王妃。”
什么?艾弗利难以置信的猛地抬头,一不小心将一口茶水呛在气管里。安洁拉往她那里微笑着瞥了一眼,让她顿时把咳嗽声咽了回去。对面的阿格尼斯抓住这个唱反调的机会,大声说出艾弗利的心声:
“所以呢?我们就像奴仆或是商品一样被那位王子选购,还要毕恭毕敬的像妓/女站街似的去讨好他,你是这个意思吧?”
太棒了阿格尼斯!艾弗利在心里给她直白的姐姐一个high five,脸上却佯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好和其他三个姐妹的表情配合。安洁拉轻轻的清清嗓子,艾弗利便注意到阿格尼斯的神色一变,那坚硬的东西碎掉了,面上仍挑衅讥讽。
“阿格尼斯·洛斯提,你这番发言让我震惊。作为你的姐姐,你的话让我羞愧,因为对你管教不佳。既然你对汉斯王子抱有偏见,那么迎接殿下的舞会——一周后的晚上——就由你来负责规划吧。”
“什么?我不同意,凭什么你说了算?我不——”
艾弗利本来对这争吵作壁上观:她学习了辛西娅的处事方法。然而,现在她全身都有一种莫名的燥热感觉,让她不自觉的想动、想说话。她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就感到嘴唇蠢蠢欲动。她几乎是立刻将掐在大腿上的手抬起来想捂住嘴,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飘了出来:
“阿格尼斯,在我的欢迎会上迟到的你,有什么资格批判亲爱的安洁拉大姐呢?如果这小小的惩罚能让你改过自新、懂点礼数,我举双手赞成。”
然后她愣了。随后眨眨眼睛,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恢复了正常的神情,好像刚才的话就是她想表达的意思。对面的阿格尼斯就没有这么冷静。艾弗利惊恐的看见那帅气的姑娘狠命咬着嘴唇,随后晶莹的液体堆积在眼角。阿格尼斯猛地转过头去,深褐色散发上沾了什么东西闪闪发亮。
碰的一声,椅子倒了。阿格尼斯踏着重重的步子跑了。
“说得对,艾薇。我们都是希望帮助阿格尼斯做回举止优雅的淑女的,对不对?我们不能放任她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太久。这就是姐妹啊。”安洁拉的柔美嗓音传来,以弗洛仑丝的笑颜和辛西娅的点头为背景,艾弗利挤出了甜蜜的笑容,以这辈子从没尝试过的羞涩扭捏姿态赞同道:
“是呀,安姐姐。”
然而她的心在尖声大叫,刺得她的耳膜生疼。天呐天呐天呐天呐,那声音说,艾弗利·安可,你居然把一个姑娘弄哭了。



第9章 第九章 褪色
安洁拉坐姿端正地咽下最后一口酥饼,结束了下午茶会。她身后跟了一条名为弗洛仑丝的小尾巴,翩翩然款款地走了。留下的艾弗利和辛西娅对视,最终是艾弗利先开了口: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见辛西娅的身形一僵,于是对对方结结巴巴的“什么怎么回事”报以轻佻的微笑。她勾起刻薄的嘴唇残忍地笑笑,心知辛西娅什么也不会说,便以一种阿格尼斯学不会的婉转方式讽刺道:
“你还真是天真呐,忍气吞声、忍气吞声,就这样成了戏台上的木偶。但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无法离开,不像我——我只是在这里逗留罢了。这里就是你永远的牢笼了,连你那个小小的心愿——置身事外——都满足不了。”
那浅蓝色的姑娘脸色惨白,目送着那新来的家伙若无其事的走开,感到自己的声音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就好像拔不出来的鱼刺一样让她感到徒劳无力。最终,她急促地呼吸着,在大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大喊出声——
“那你呢?你的选择是什么?”
艾弗利转过头学着安洁拉的样子温柔一笑:“猜猜看?”
她神色木然的穿过走廊,登上旋转楼梯,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打开房门,对一屋上好的家具撇撇嘴,和衣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却整个人被带得陷了下去,呼吸不畅。她挣扎着浮了起来,指甲抓着细腻的床单来保持平衡。终于坐起来,她立刻从床上跳下去,瘫倒在书桌前的椅子里。
她看着桌上的羊皮纸和羽毛笔,把自己的包抓过来一通乱翻,拿出那封一直没寄出去的信,小心翼翼地撕成小小的碎块。她拿起羽毛笔,想了又想,悬在空中的笔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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