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是个干净的女人,是个纯真美好的人儿。莲说。
他说这些的时候闭着眼,眼里有泪水淌出来,那颗朱红的泪痣被泪水洗过,在灯光下越发红艳。
云错坐在一边,直到莲不再出声了,真的睡了,云错给他盖上了一床薄被,才悄悄离开。
楼上家中,路西法已经等了很久。开门看见等候在那里的路西法,云错心中涌起莫名的情愫,“抱歉。”她对他说今天被文森特请去作客,已经吃过了,路西法就把晚饭都收了起来。
云错喝了口水,倦倦的。路西法走到她身边来坐下,“累了么?去休息罢。”
云错放下杯子,欲言又止,抬头望着路西法,鬼使神差地,她问他:“路西法,寂寞是什么?”
路西法一怔,寂寞?寂寞就是找你一千多年仍然找不到。他望着面前这张苍白的脸,抬起手拢起了云错掉在脸前的几缕长发,温和地微笑着,说:“就是你不在我身边,这么简单。”
“是么。”云错垂了垂眼,站起来,走开。
路西法望了望她的背影,又将视线收回到面前,他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指腹抚上云错刚才喝过水的杯子,手指在杯沿上轻柔地流连一圈,那里早已没有了她的温度。
云错的身上,有淡淡酒气……
“云错……”
明天那犽和戒回来。
第二十二话 重逢
樱吹王立学院,这座闻名于整个伽罗兹帝国的学院,有着古老的历史和森严的传统,每一栋建筑,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贵族的威严和奢华。
不到放学的时间,但是埃利德班级接下来已经没有课了,云错一向对集体活动避之不及,现在无事可做,便直接回家。
走在路上,云错想的是那个可疑校医的话——“你相信吸血鬼吗?甚至……不怕日光的吸血鬼。”她一度以为这个校医跟她之前的任务有关,可是稍微调查了一下,似乎不像。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吸血鬼么?不怕光的吸血鬼……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吸血鬼,议院和皇帝会更加热衷于像教会那样将人类变成那样的怪物罢,因为不怕光的吸血鬼肯定了那个试验的可行性。
吸血鬼……
话说回来,医务室的校医在换人的同时,门窗上的玻璃也换成了偏光玻璃呢。
云错摇摇头,冷笑了一声。
一个有着墨绿色短发的男子和一个金发少年出现在樱吹王立学院的大门外,温润细致的男子深紫的眼中暗藏着隐隐的忧伤,少年站在男子的身边,金色的碎发遮在额前,却遮不住满脸的激动和兴奋,衣袖被少年紧紧地抓在手中,攥出了道道凌乱的褶皱。
向门卫出示了泽鲁寄给他们的通行证之后,戒和那犽走进了这座森严的学院。
“云错她……如果是在这样的学校里的话,应该过得不错罢。”那犽观望着这座高贵奢华的学院,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戒却微蹙着眉,没有应声。
泽鲁在信中说——大概。
为什么用这么不确定的语气?看着跑在前面兴奋不已的那犽,戒越发地觉得不安起来,已经太多次了——满怀着希望,然后在事实面前失望。他承认,在这所学院外,他已经在犹豫了。没错,他在害怕,害怕失望。
大约是有几个班有课外的活动,不期然地,从某栋建筑后面涌出了许多穿着一样制服的学生,戒和那犽本来就是相貌极为出色的,加上此刻穿着便服出现在一群学生中间,顿时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犽和戒在学生群中寻找着期待中的人,阳光照在这两个人的身上,两人的肌肤白得透明一般,周身仿佛镀着一层淡淡的光辉,美好得不像是人间之物。
即便是出身贵族,女孩子们也改变不了爱好美的本性,一看到这两个人似乎在望向人群,众多女生顿时就围了上去,问东问西。
云错从埃利德领域走到这边,一看到这么多人围聚在这里,想到埃利德班级的学生一直以来珍兽一般被围观的待遇,便立马选择了树林后面的路。
被围在人群里的那犽和戒突然之间觉得心口一阵悸动。
那犽最先反应过来,扯着戒的手臂让他把他抱起来,目光越过人群,那犽向着直觉的方向看去,结果只看到了浓浓的树荫,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犽不甘心,从戒身上跳下来,奋力拨开人群朝着感觉的方向跑去。
“那犽!”那犽跑出去时推倒的女生倒在戒身上,戒被人群围着,不好甩开她们追上去,只好大声地喊他,可是那犽却只顾着追,完全没有听到戒的声音。
路西法在楼上的时候不经意看见了云错往外走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追了下来,可是没想到,没有追到云错,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犽,那个酷爱甜点的纯血种……吗?
当他看到人群中那个高挑的墨绿色短发的男子的时候,他确定了。之前察觉到学院里有一只吸血鬼,他特意调查了一下,还没有出什么结果,这边戒和那犽竟然就已经找来了。
路西法不再去找云错,改朝着戒的方向走去。
“啊,是了玉老师!埃利德班级的了玉老师!”不知有谁突然大叫了一声,这一下,不止是女生,连男生都围了上来。
埃利德班级的学生们对于其他学生来说是令他们羡慕和憧憬的,而埃利德班级的了玉老师,却是让他们仰望着的存在。这名不知有何来历的老师,毫无预兆地来到这座学院,首先因为出众的外形而被人关注,紧接着,了玉老师所体现出的全能和令人着迷的个人魅力使他简直成为了这座学院的神。
戒原本急欲追上跑开的那犽,至于“了玉老师”是什么人,他一点都不在意,可是路西法,他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强烈的存在感就不容人有丝毫的忽视。
已经没有了围挤在身边的女生,戒却没有朝着那犽跑去的方向追上去,而是缓缓地转过了身。
一转身,他就愣在了原地。
荧蓝色的长发和幽蓝的眼眸,那完美的容颜和身材,那张扬恣意的气质,那高高在上的尊贵,那拒人千里的冷漠……
路西法……
两个男人对视着,视线相交的一刻,世界消失了。
两个男人就这样相望着,眼底有着彼此都明了的漫长寂寞沉淀成的暗。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因为上课铃响起,周围的人已经散去多时。
起风了,树叶哗哗地响着,喧哗得那么不真实,地上斑驳的树影和光斑被风晃动着。
“当年……”戒先开口,问的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当年……你是真的想要杀了她吗?”那一战那么惨烈,两个人仿佛有着极大的仇恨一样,他一直都无法了解,相爱的两个人何以会战斗到那样的地步。虽然后来路西法找到他问过那一战之前的事,却没有留给他任何提问的时间。
他想知道,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对云错抱着怎样的感情。
“不是。”男人回答得坚决,一声“不是”仿佛蕴含着从大地深处绵延而来的深厚力量,无所畏惧地贯穿云霄。
戒定定地望着面前的路西法,他知道,这个男人是不屑于辩解和说谎的。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误会会让他们战斗到那个地步。这个问题倘若不得到答案,他一样无法原谅面前这个男人,即便他是云错爱着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最懂云错的人。第二句话,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路西法听到戒的问题,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反问他:“你觉得,那个时候的我如果不反击,会不会被云错杀死?”
戒一怔。他是想过的,他想过,既然路西法爱着云错,为什么还要跟云错战斗,为什么不……放弃反击。如果是他站在路西法的立场上,他是绝对不会像路西法一样跟云错战斗的。
当然——那场战斗他一直在一边看着,那场风云变色的战斗,那场彻底改变了方圆几百英里,后来被称为“天灾”的战斗……如果不反击,绝对,没有生存的可能。
戒点了点头,无比僵硬。
路西法够了勾唇角,却不像是笑容。他说:“这就是了。”
戒看到路西法的眼中漾起柔柔的笑意,那个强悍的、高高在上的、只能够让人仰望的男人,带着温柔如水的笑意,用令人迷恋的柔和的声音说:“我死了的话,云错会难过。所以我不能死。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像我一样陪在她身边了。”
男人说出这样的话,带着些许云淡风轻的味道,却教戒猛地一震。这个男人!
这便是他和他们的不同。戒和那犽都会为了云错去死,可是这个男人不会,因为他想到了他死后她的感受……戒一时说不出话来,路西法却垂了垂眼,带着轻柔白羽般的忧伤说道:“你们恨我,我是知道的。战斗一旦开始之后,就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控制得了的了,虽然是这么说,但我依旧有着不可逃避的责任,是我忽视了战场上的你们。”他忘记了战场上,云错是不会让戒和那犽卷进他们的战斗的,即使她本人都已经因为战斗而失去理智了。
路西法留下的话在过了很久之后才在戒的心中泛起无限悲戚和无可奈何的忧伤。
戒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路西法接下来却说了一句让他感到震惊甚至愤怒的话。
他说:“你们还是先不要去见云错的好。”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戒的彬彬有礼和温和谦逊全都宣布灭亡了。一千多年,一千多来以来他们一直在寻找云错,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叫他们先不要见她?!
眼看着戒隐忍的愤怒就要爆发出来,路西法淡淡地说:“她现在只是一个人类。”
“人类?”这让戒有些意外,“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封印了自己的力量,连同记忆一起。她……已经不认识你们了,”路西法垂下眼帘,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也不记得我。”
戒这才明白自己的忐忑不安源于何处,那种不好的预感原来就是指这件事。
不认识了……她居然不认识他们了。单是这么想着,心头就酸楚得让人想哭。
戒的生命是一直都停留在十九岁的,可是这个男人却一直都是那么地沉稳,跟这样理智的人沟通起来总是轻松的,路西法跟他说:“云错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要她接受以前的事情,恐怕还有从长计议。”
路西法望着戒的脸,流露出了一丝疑惑,“怎么了?”
“我想……那犽恐怕已经追上云错了。”
*
“云错!”
街道上,一个银发的女子走在前面,那犽追在后面,看着她转过街角,大声地喊出来。
虽然不是漆黑如夜的瞳子和长发,可是,那冷漠而慵懒的眉眼,淡漠的表情,瘦削而精致的脸颊,纤细高挑的身子,冷得像一柄利刃,随性得如一阵清风。那犽肯定自己没有认错。
果然,那个女子停了下来。
看着她转身,那犽欢喜地冲了上去。一千多年了,已经一千多年没有见过了,他已经长大了,真真正正地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被她庇护着的无用的任性纯血种了。一千多年,他有太多话想对她说,但是,果然,最想说的还是——
云错,想死我了没?
看到金发的少年跑到自己的面前,作势就要跳起来扑到自己身上,云错反射性地侧了侧身子,避了开来。
那犽扑了个空,没有被云错接住,却落在了地上。耳上银铃发出了一声微弱的鸣响,却格外教人心惊。
那犽缓缓地抬起头,笑容僵在脸上,他错愕地望着面前的云错,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面前的女子眉头微蹙,跟一千多年以前一样的习惯,一点都没有变,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微微眯了一下眼。
“你是……谁?”她问。
“你是……谁?”
“你是……谁?”
如同晴天霹雳,那犽骤然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震惊地望着面前的女子,耳中回响着的一直都是那记忆里熟悉的声音,只是话的内容却教他无法相信。她问他……是谁!!!
“云……云错……”唤出那个被呼唤了千万遍的名字,那犽甚至没有发发觉自己正在颤抖。
云错望着面前的少年,看着少年秀气的脸上那跳动的明亮笑容突然一僵,像是燃尽了薪柴的火焰一样,扑簌了几下,渐渐地,渐渐地,微弱了下来,终于,熄灭了,只剩下残灰渐渐变冷,变成凄凉而狼狈的绝望。
无端地,云错的心中竟也生出了绵绵春雨般的伤感来。
第二十三话 身份
少年站在对面,面上已是一片冰冷之意,云错正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间神色一凛,扑上来将少年抱在怀里就地翻滚到了墙边拐角处。就在他们刚刚站的地方,子弹打在地上,将坚硬的地面打出了数个坑。
敌人不止一个,为避免腹背受敌,首先还是该选择靠墙的地方。
樱吹王立学院的出入感应非常敏感,云错很少会携带枪支去学校,幸运的是,今天出门前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云错临走还是把枪插到了靴子里。
靠墙半蹲着,云错左手将金发的少年紧紧锁在怀里,右手从靴子里把枪拔出来。
那犽感到腰上来自于云错手臂的力气,仰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云错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