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荷眉头紧锁,一直盯着墙壁;卫铁衣却在盯着秋长风;而习兰亭一直看着脚尖,若有所思。
秋长风转目思索间,向塔壁处走近一步,突然听到习兰亭喃喃道:“画非画,取是还,似画非画,似取实还……”
秋长风听到,心中微怔,忍不住止住了脚步。
原来秋长风深知姚广孝绝不糊涂,也不会神志不清。相反,姚广孝眼下绝对应该是大明最清醒最有头脑的一人。秋长风见墙壁无画时,立即就认定这是姚广孝选人的一个考验!
姚广孝既然惊动了都督府、内阁、锦衣卫、公主甚至天子,可见他对选人的重视,而姚广孝看似闭着眼睛、寻常无奇的一个吩咐,难保说不是暗中观察所选之人能否符合他的要求。
墙壁上的确无画,但墙壁上说不定会有暗格藏画,而姚广孝这个吩咐,就是在考验四人对机关的了解程度。秋长风进而推断,姚广孝要人做的那事,肯定和土木有关。
秋长风本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但听习兰亭一句话,心中不由得困惑。习兰亭所言类似偈语,这人身为杨士奇的管家,当然才华横溢,难道说他看到墙壁无画,认为姚广孝说的是禅语,这才凝神参悟?
秋长风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想,姚广孝做了二十多年的主持,半生的道人,半生的和尚,肯定通典知经,既然这样,姚广孝用禅机考验别人也是大有可能。
佛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难道说墙壁无画,如经中所云,本身蕴涵着得见真意的玄机?
其实不但秋长风摇摆不定,在场诸人如纪纲、杨士奇、云梦公主等人,皆是对姚广孝的吩咐大惑不解。
纪纲见秋长风举步时,心中窃喜,可见秋长风突然止步,显然没有把握,不由得心中忐忑。但他为人阴沉,除了必要时候的表情,总是阴沉着脸色。
秋长风迟疑间,忍不住向纪纲望去,可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了杨士奇的脸上,见杨士奇正望着习兰亭,嘴角有分喜意。
秋长风不由得又向习兰亭望去,见习兰亭仍旧眉头微皱,口中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虚空无相,包容万有。”
叶雨荷突然向塔壁走去,秋长风瞥见,立即恍然醒悟。
这是一个局,习兰亭设下的一个局——习兰亭得杨士奇吩咐布下的一个局。
杨士奇显然早看清楚局势,知道目前无论叶雨荷、卫铁衣还是习兰亭得到上师的赏识,他们目的都已达到。杨士奇的目的,在于击败秋长风,习兰亭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因此得杨士奇授意,用言语乱秋长风心弦,就是让秋长风迟疑不决。而那幅画,当然还是在塔壁之内。
秋长风明白这点,心中苦笑,知道他现在是以一对三,很是孤单。但他本是越挫越坚的性格,并不气馁,亦不沮丧,只是不再理会习兰亭,亦到了塔壁前。
习兰亭见秋长风向塔壁走去,眼中微现错愕,向杨士奇望去。杨士奇嘴角笑容微僵,暗自皱眉,发现纪纲的这个手下,也不简单。
塔壁空空荡荡,宽广数丈,秋长风虽断定其中必有机关,可如何来找,也是个难题。
纪纲、杨士奇略带紧张地望着秋长风和叶雨荷,知道能找出机关的重任,就在这二人身上。
云梦公主更是紧张地屏住呼吸,恶狠狠地望着秋长风的背影,感觉这人有着说不出的讨厌,恨不得一脚将秋长风踢到塔下。
秋长风陡然目光一闪,发现什么,才待举步向叶雨荷的方向走去。卫铁衣突然拦在秋长风的身前,冷冰冰地问道:“兄台高姓大名?”
秋长风只能止步,不想这种时候,卫铁衣突然问出这个蠢问题。
方才纪纲早就介绍了秋长风的名姓,秋长风不信卫铁衣没有听见。转念之间,秋长风就明白过来,卫铁衣这个问题一点不蠢,相反,聪明得很。
卫铁衣问名姓不是目的,阻挠秋长风发现机关才是真正的目的。他显然和习兰亭一样,都是要给秋长风设置障碍,助叶雨荷早发现机关。
这片刻之间,叶雨荷如玉柔荑落在了一处墙壁上,纤纤五指轻轻地敲击着墙壁,似乎思索什么。
秋长风只能叹息,他方才借助窗外光线,已看出那处墙壁略带光泽,和别处略有差别。他知道那肯定是有人经常抚摸的缘故,人没事摸墙干什么?不言而喻,那之后肯定就有机关。
他只是被阻挡了片刻,叶雨荷亦发现了这点,这个定海十一府选出的头名捕头,名不虚传。
秋长风心中叹息,脸上反倒露出笑意,望着脸色如铁的卫铁衣道:“在下姓秋,秋天的秋,秋长风,兄台这次要记好了。”
卫铁衣冷冰冰地望着秋长风道:“我记下了。”他退后一步,宛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也不再阻挡秋长风。
其实不用他阻挡,秋长风也无法去抢。众人虽确定了机关所在,可塔壁光秃秃的,怎么开启机关,仍旧是难题。
众人望着墙壁,皱眉思索间,突然见到塔中有道闪电划过,然后锵啷声响,叶雨荷突然拔剑。
众人一惊,就见叶雨荷出剑。
阴暗的塔中,突然间繁星点点,银河飞划。锵的一声响后,光芒陡敛,叶雨荷收剑。
叶雨荷出剑收剑之间,只在转念。
众人脸色均变,从未想过,这样个纤弱冰冷的女子,竟使得这般如电闪的快剑。纪纲见到叶雨荷出剑,脸上亦是动容,眼中突然现出分狠辣的光芒。
那分狠辣,也如那电光般,转瞬不见。纪纲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沉冷的表情。
众人都在望着叶雨荷,一时间不知道叶雨荷拔剑的目的。可秋长风一旁懒洋洋道:“叶捕头画的这太极图案,倒也好看。”
众人举目望去,才发现光秃秃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个太极图案,这才明白方才叶雨荷出剑片刻,已在墙壁上划个太极图案。
这种灵动快捷的剑法,很多人想都没有想过,云梦公主见了,几乎要拍手叫好。可见到姚广孝还是木然坐在那里,终于还是忍住这个念头,心中嘀咕:这个和尚道士,究竟选人要做什么呢?
别人不解叶雨荷为何画这图案,秋长风却是心知肚明。方才叶雨荷五指轻弹塔壁,看似思索,却在找寻机关,她显然发现了那处墙壁材质和别处不同,这才出剑用剑划出机关的不同之处。
【文】叶雨荷能在片刻之间,就发现机关的本质,剑法不简单,听力更是惊人。
【人】秋长风望着叶雨荷,皱起眉头,似乎也没有料到这女子如斯本事。
【书】叶雨荷收剑后,并不耽搁,伸出右手两指,在那图案上一按。
【屋】铮铮两响,塔壁图样处居然弹出两截手指长短的细铁柱。
众人喜形于色,云梦公主见了,再也忍耐不住,跳起来拍手叫好,得意地望了纪纲一眼。
纪纲强笑一声,不忘记奉承一句,“强将手下无弱兵,公主殿下好本事。”
云梦公主得意之下,不再寻纪纲的晦气,再望叶雨荷的时候,却又收敛了笑容。
叶雨荷停了下来,两根细铁柱弹出,并没有什么画儿。
机关上显然还有玄机。
叶雨荷蹙起秀眉,凝神思索。她发现墙壁上机关,随即听出机关处材质不同旁处,很快断定那是太极图案。她本是聪颖,立即认定机关的关键,在于太极图上的黑白两点。
画出圆圈,是助她确定出黑白两点,果不其然,有机关弹出。可那两点弹出后,墙壁并没有想象的暗格出现,她接下来,如何去办?
叶雨荷当然明白,铁柱弹出并未开启暗格,要开启暗格就要利用两根铁柱。可究竟怎么利用这两根铁柱,是左旋、右旋、拔出,抑或是再按回去?叶雨荷犹豫不决,皱眉思索,盯着那两根手指长短的铁柱和墙壁,心中为难。
贸然扭转,会不会锁死机关?
可若不扭转,只是等待,画儿始终不会出现。最要命的是,上师亦不给提示……
叶雨荷凝神思索,习兰亭、杨士奇二人均是心思百转,但亦无从启发,众人正困惑时,秋长风突然道:“叶捕头不妨将那两根细铁柱左转一圈,右转三圈来看看!”
众人皆怔,不知道秋长风为何这般肯定开启之法?
叶雨荷突然心如雷轰,脑海中有光电闪过,忍不住向姚广孝望了一眼。习兰亭、杨士奇也露出恍然的表情,可随即表情沉重起来。
他们明白了关键所在,亦骇然秋长风的细心和缜密。
云梦公主还不明所以,叫道:“你不懂就不要瞎说。叶姐姐,不要听他的。”她对一个人好,哥哥姐姐的叫,可要恨一个人,恨不得咬那人几口才解气。
杨士奇轻叹一声道:“公主殿下,秋千户没有瞎说,这本是上师告诉我们的开启之法。”见云梦公主还是茫然地睁着眼睛,不明所以的样子,杨士奇解释道:“方才上师不是让他们左一右三的取画吗?上师的意思就是,开启这太极机关,要左转一圈,右旋三圈了。”
云梦公主终于领悟,忙道:“原来上师早就吩咐了,叶姐姐,按照上师的意思做吧。”
纪纲见杨士奇、云梦公主一口一个上师的吩咐,如何不明白他们在掩杀秋长风的功劳?忍不住道:“上师的意思,也要秋千户明白才行。”
云梦公主冷嘲道:“他明白什么用?这个事情要做的,不是靠说的。”二人辩论间,叶雨荷早扭动了机关。
左一右三。
太极图果然可以旋转,塔壁咯咯响动,似乎许久未被转开,等叶雨荷手臂停止了动作,松开了双手,那太极图竟无声无息的缓缓弹开,露出了其中的一个暗格!
暗格中果真有个画轴。
画轴上系根红绸。画轴已泛黄,可红绸却经久更艳,其红如血。
塔内一时间微有喘息,众人或轻松、或沉重,释放出久久压抑的沉闷之气。
纪纲皱了下眉头,望着姚广孝,心中却想,上师绝不会让人无缘无故的取幅画,竞争不过才开始罢了。秋长风这次表现并不逊色,云梦公主胡搅蛮缠,上师当然不会像公主那样,肯定明白谁会真正的有用。一想到这里,见叶雨荷取画走过来,嘴角反倒带分笑意。
可他的眼中,却带分森冷,掠过那画轴,盯在叶雨荷的剑鞘上。
叶雨荷没有去看纪纲,她只是径直到了姚广孝身前,单膝跪地,双手举起画轴道:“上师,画已取到。”
她第一次开口,声如其人,清脆中带分冰冷,仿佛万物不萦于怀。
姚广孝终于睁开双眸,望向眼前的画轴,木然的脸上似乎闪过分激动,可那激动不过如蜻蜓点水般,涟漪转瞬消失。
“挂起来吧。”
叶雨荷微怔,卫铁衣却走过来道:“叶捕头辛苦了,挂画的事情,在下代劳吧。”他接过那画轴,解开红绸,手腕一抖,一根铁针飞出,就将那幅画轴钉在塔壁上。
刷的一声响,画轴垂落展开,现出真容。云梦公主忍不住地拍手笑道:“果真是好本事,五军都督府的人,真的不错。”
卫铁衣还是神色如铁,无动于衷,徐钦闻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谦虚道:“公主过奖了。”
纪纲冷哼道:“现在不是王婆卖瓜的时候。”徐钦脸色一沉,不待反讽时,纪纲已望向那幅画,喃喃自语:“上师要人挂起这幅画,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问题,不但纪纲想问,所有的人都想问。
因为所有人在画儿现出的时候,都扭头观看,想看看如此缜密收藏的一幅画,究竟画的是什么?
可众人一眼望去,脸上都露出困惑的神情,因为他们一时间不知道那画画的是什么。再看几眼,心中困惑更浓。
画上画着的仿佛是朵花,又像是一只鹤。
说是花,因为隐约能看出画中花的根茎外形,可说是鹤,因为那花朵儿的形状又像是一只鹤蜷腿而立。鹤影孤单,那不知是花叶、还是鹤羽好像如火般在燃烧,充斥着血一般颜色。
第一眼看过去,整幅画儿色彩浓烈,富丽堂皇,但众人不知为何,仔细看了良久,就觉得那似鹤似花的物体上,透露着说不出的清冷肃杀。
姚广孝望着那画儿,眼中头一次露出极为厌恶憎恨的神色。可厌恨虽是强烈,众人亦在看着那幅画,并没有留意姚广孝的表情。只有秋长风瞥一眼姚广孝,见到上师这般神色,心中微凛。
杨士奇只看了一眼那画儿,目光就落在叶雨荷身上。
叶雨荷脸色依旧冰冷,可眼中却带分茫然,她剑法精绝,但显然对书画并不擅长,看不出画上画的是什么。杨士奇看出这点,心中微沉,立即把希望寄托在习兰亭身上。
杨士奇当然知道,方才暗中的比试,叶雨荷虽大出光彩,可秋长风的那句话,也极具分量,双方可说是战成平手,太子这方力量若要在庆寿寺领先,就要在这幅画上做文章。习兰亭对琴棋书画均有颇高的造诣,若能识得画儿的来历,可占先机。
可见习兰亭亦是皱眉,显然也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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