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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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宴- 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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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长风在时她柔弱如水,但秋长风不在的时候她早知道,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她不再想秋长风用一生的苦难来呵护她片刻的欢颜。

朱高煦喉间起了微细的疙瘩,剑尖的寒光让他又一次感觉到死亡的迫近,可他仍然倨傲道:“是我出卖了他!”

叶雨荷长吸一口气,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眼看就要刺下。

朱高煦突然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救他。”

剑尖凝光,叶雨荷眼中也有了几分光芒,想了许久才道:“这是也先的主意?他始终担心长风会破坏他启动金龙诀的计划?”

朱高煦道:“不错,也先注定不会让秋长风参与改命。我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参与进来。”

叶雨荷一寸寸地收回了剑,反问道:“其实这些事情你早就想到了,不然当初让脱欢承诺的时候,也不会刻意让我去改命?”

她现在的脑海异常清醒,当日初见脱欢时发生的一切宛若就在眼前。当初她不明白朱高煦为何让她参与改命,这刻才是真正地明白了。

明白后,叶雨荷心惊中更有心酸,她心惊的是自己虽是捕头,可若论心机,比起朱高煦、脱欢等人实在差得太远,心酸的却是,这一切秋长风是否早就明了?

“你出卖长风,他知道吗?”叶雨荷虽有答案,还是忍不住地问。

朱高煦神色冷漠地反问道:“你说呢?”他似乎不屑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补充了一句,“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想得清楚的只有他和我。”

说到这里,朱高煦的脸色变了下,怔怔地出了神,似乎想到了什么。

叶雨荷见朱高煦表情奇怪,才待追问,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头一震。她那一刻蓦地想到个很奇怪、很不合常理的事情。

若非她头脑足够清醒的话,她根本无法想到其中的矛盾之处。

秋长风显然早料到了结局,因此在离开前曾让叶雨荷做一件事,那就是毁了金龙诀,秋长风当然算定只有叶雨荷才有机会接近金龙诀。

叶雨荷到现在对于这个艰苦的抉择还是下不了决心,一直在心中反复琢磨。方才她听朱高煦说秋长风取得了真正的夕照,心中就感觉有些不对,秋长风若真想舍弃性命也不让脱欢改命得逞的话,只需把夕照毁去就行了,那样的话金龙诀就无法启动。为何秋长风反倒把夕照交给也先,却将阻止金龙诀启动之事交给她叶雨荷?

这件事越想越是奇怪,奇怪得简直没有道理,仿佛秋长风思虑不周,举止反复,但叶雨荷偏偏知道,秋长风无疑是个极其精算的人。

奇怪的事情,肯定藏着一个重大的关键,这个关键……叶雨荷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颗心都颤了起来,她甚至已不敢往下再想。

望见朱高煦冷酷中带着几分疑虑,叶雨荷忍不住道:“汉王……你想到了什么?”

朱高煦一震,自语道:“没什么,不会的。可他说的,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吗?”他神色悠悠,似在回忆着什么。

叶雨荷根本不知道朱高煦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感觉到朱高煦言不由衷中竟带着少有的焦虑,蹙起眉头道:“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朱高煦恢复了冷酷,只说了一个字:“等。”

叶雨荷轻叹道:“但也先不见得会遵守诺言,我们这样等……和等死差不了多少。”

朱高煦冷漠道:“人生下来其实就是在等死,不论有多少人在你身边,你总是自己去死的,无人可代替。”

叶雨荷想着对策,不想朱高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本要反唇相讥,终于忍住道:“眼下我们不是争辩的时候,至少目前我和汉王还是目标一致的。长风对汉王已仁至义尽,希望汉王也能知道这点。”

朱高煦的眼中又闪过了几分疑虑,喃喃道:“仁至义尽?”他垂下头来,衣袂无风自动,沉默许久后才霍然抬头,凝望着叶雨荷道:“明天……所有的一切都会明朗。秋长风若不负我,我不会负他的。”

叶雨荷不知为何竟冲动地想问一句,他若是负了你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这种古怪的念头?

朱高煦似乎看穿了叶雨荷的所想,嘴角带着几分冷酷又决绝的笑道:“背叛我的人都要死的,秋长风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他虽说得如此肯定,但那皱起的眉梢眼角,还是显出了其内心的焦虑。

秋长风轻咳几声,用力掩着嘴。他脸上泛着一股青意,无论谁一眼看到他,都知道他实在没有几日好活,就算不被囚在牢中。

可秋长风居然还很冷静,如瑶明月望着秋长风,突然道:“我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

石室中只有三个人,姚广孝坐在那里,如同死了一般,根本对秋长风看也不看。

秋长风好像也心存愧疚,一直没有去望姚广孝。

如瑶明月哭泣了许久才停,停下来后就一直在观察着秋长风,突然一问,打破了彼此间的沉寂。

秋长风望着铁栏,哂然笑笑。“你是不是在想,我死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平静呢?”

如瑶明月笑了,笑中带泪。“猜对了,你是不是一辈子都这么精明?”

秋长风淡淡道:“偶尔也会做几件糊涂事,比如信错了人。”

如瑶明月的脸上居然没有半分愧疚,她突然轻叹口气,带了几分哀怨道:“我其实也想过会怎么死,可我一直没有想到过会和你一起死。”

秋长风摇头道:“我从未想到和你一起死,我也不会和你一起死。”

如瑶明月若有所思道:“你这个人,每句话听起来都是应情应景,但琢磨起来却都有深意。你怨恨我是正常的,说这种话也是正常的,但我偏偏知道,你说的这句话还有别的意思。”

秋长风又咳了几声。“你怎么想是你的事。”

如瑶明月抹去了泪痕,似乎不再哀恸父亲之死,岔开了话题道:“秋长风,我越看你越像个怪人,当初在秦淮河上的时候,你忽而如儒雅君子,忽而像色中狂魔,若不是我手下人蓦地杀出,说不定我们已有了鱼水之欢。我不止一次地想,若那时候真的和秋大人有了肌肤之亲,不知道以后事情的发展会不会两样?”

她这刻说出这种事情,倒有点往事风流、沧桑如梦的味道。

东瀛的女子,态度转变之快,也让人难以捉摸。

秋长风终于瞥了如瑶明月一眼,说道:“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趣提起这种事情,不是精明得过头,就是痴得可笑,你是哪种?”

如瑶明月突然向秋长风处凑了下,媚声道:“没想到秋大人这么了解女人。”

秋长风并没有退缩,但也不再看如瑶明月,“说了解女人的男人只有一种可能。”

“是精明过了头,还是傻得可笑?”如瑶明月忍不住问道。

秋长风道:“都不是,是蠢得无可救药。女人的心思,自己都不知道,男人怎么能知道?”

如瑶明月忍不住轻笑——笑得昏黄的灯火都柔媚了起来。“秋大人真是高见。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你我本来应该是势不两立的仇人,甚至几次要置对方于死地,偏偏此时此刻,我想到和你可能会一起死竟然很喜欢,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秋长风干脆道:“不知道。”

如瑶明月轻叹一口气,幽幽道:“秋大人这么聪明、善解人意的一个男人,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当然明白,一个女人如果爱上了一个男人,和他生、和他死,都会无所畏惧的。”她此刻似乎因为处于死地因而便再没有了顾忌,竟当姚广孝不存在般说出了心事。

秋长风立即道:“可我不喜欢。”

如瑶明月微滞,幽怨道:“秋大人,临死之际了,难道你这般铁石心肠,就连哄我开心一下都不愿意?”

秋长风脸色如同青岩,灯火下带了几分冷意。“谁来哄我开心?”

碰到这种人如瑶明月的一身妩媚无从发挥。秋波流转却不动怒,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当初我们来……骗姚广孝时,秋大人肯定知道也先事先对我威胁利诱,让我不利于你。秋大人早在入山洞之前就知道这个结局,是不是?”

秋长风闭口不语,看起来话都懒得说了。

如瑶明月却不肯住口,又道:“秋大人早知这个结局,却故意装作入彀,当然是另有打算?小女子不才,那时候虽对父亲的生死有所怀疑,但不能试试。可秋大人对也先的判断,小女子并没有对也先说的。”

秋长风目光闪烁,若有所指道:“嘴是你的,说不说也在你。”

如瑶明月又凑上一点,几乎贴在铁栏前,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小女子不但没有说这件事,甚至连一个极为关键的事情也没有说。”顿了片刻,“毒倒朱允炆的绝不是我,我那时候接近丫鬟的目的,不过是想借机探问家父的下落。然而也先既然认定是我,我也不必否认。”

昏黄的灯光下,秋长风的面容似乎变得迷离起来。

如瑶明月又低柔地道:“若不是我下毒,那对朱允炆下毒的是谁就很有意思了。秋大人自陷绝路,其实在小女子看来,正应了中原兵法中的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知道……秋大人认为小女子的猜测可有道理?”

秋长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如瑶明月止住话语,就听到囚室那头有脚步声响起,片刻后,三戒大师、龙骑和十数瓦剌兵走了过来。

如瑶明月一惊,不知道这些人来做什么,难道说她猜的并不正确,也先突动杀机,居然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三戒大师走到栏前不远处站下,手在不停地捻着念珠,听秋长风还在咳,狰狞道:“秋长风,你要咳就快咳吧,以后想咳恐怕也不见得有机会了。”

秋长风凝望着三戒大师良久,缓缓道:“兔死狗烹,千古明鉴,大师想做什么,也要抓紧了。”

三戒大师脸色又变,怒哼一声,放弃了在意志上打垮秋长风的念头,转望姚广孝道:“师兄,师弟有感这些日子来实在委屈了师兄,想请师兄移驾。师弟夜观天象,知道明日不但会有日出,还会有日落,师弟我参详玄机很久,想请师兄明日斧正师弟我启动金龙诀的错误之处。”

他虽这般说,洋洋自得之意溢于言表。他当然不是想要姚广孝斧正,而是很想一斧头劈死这个一直骑在他头顶的师兄。明日是启动金龙诀的日子,也是羞辱姚广孝的日子,他当然不会放过。

龙骑一摆手,有十数兵士手端弩箭,立在如瑶明月身前不远。箭矢寒锋,冷指如瑶明月。

如瑶明月花容失色,身形微躬,咬牙道:“你们要做什么?”

龙骑冷漠道:“如瑶明月,王子说了,眼下并不想杀你……”

秋长风一旁淡淡道:“如瑶明月,你何必紧张?也先的野心不止颠覆大明,还希望借你之力掌控东瀛,杀了你不如留着你有用的。”

如瑶明月心中稍定,蹙眉道:“那你们做什么?”

三戒大师拨弄着念珠道:“王子感觉这里太过简陋,要请师兄好好休息一晚,但碰巧如瑶明月你和师兄关在一处,因此带走师兄时,警告你莫要妄动,不然格杀勿论。”

如瑶明月这才明白,轻舒口气,涩然道:“我不动就是了。”说完便倚着铁栏而立。就听铁栏咯咯声响,倏然上升。她当然知道若是搏命,这是机会。可眼下十多把硬弩近在丈许,她稍有动作,就会劲射过来。她绝无半分把握逃过这轮弩箭的射杀,只能眼睁睁看着瓦剌兵将姚广孝带走,铁栏再次落地,将她关在其中。

三戒大师道:“如瑶明月,算你聪明。”说罢得意地大笑,一摆手,带着姚广孝扬长而去。

龙骑等人押后而退,片刻后消失在山洞的那头。

如瑶明月立在那里许久,涩然笑道:“秋大人,你说小女子方才若是动手,有几分逃走的机会?”

秋长风笑笑,伸直了双腿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打个哈欠道:“我不知道。”

如瑶明月紧盯着秋长风的表情,看不出半分端倪,试探道:“小女子可能有一分的机会,但太过渺茫,小女子没有动手,是因为感觉若是和秋大人在一起,逃生的机会恐怕更大。”

秋长风不咸不淡道:“是吗,那你太瞧得起我了。你费尽心力示好我,恐怕是想借我之力活着出去为父报仇了?”不闻如瑶明月的动静,秋长风自语道:“可这是真实的你吗?”

如瑶明月贝齿又咬红唇,压低声音道:“秋大人,现在你我真的是一条船上的人,难道你还不信我?”

秋长风喃喃道:“这不是我信不信你的问题,而是你信不信我。你若信我,何必这么多废话?”

如瑶明月咀嚼着秋长风的这句话,一时间心绪百转,还是不服地问道:“无论如何,我总能对你有所帮助,你若有计划,现在已到了对我说的时候了。”

秋长风的嘴角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自语道:“你始终不懂的,有些话,不用说。有些人,无论如何,始终都是可信的。”他闭上双眸,脸上的青意被那昏黄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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