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所说的沐三小姐,确实大大有名。她就是后来被周成帝看中,硬收进宫中为妃,引发大乱的那位沐氏女。
她本是沐劭勤兄长之女,论辈份还是他的侄女,可论年纪,却比他还大上好几岁。当年,沐三小姐确实是京城红极一时的美人,沐劭勤依稀还记得。这位侄女初长成时。来家中求亲的媒婆就成日没个消停。
可沐家早在沐三小姐小时就曾为她与窦家订下口头婚约,只因后来两家分隔遥远,窦家又未曾留下信物,是以不好明言。
一日。在某位夫人的寿宴上。又有人拐弯抹角的提起此事。给家中一个不成材的纨绔子弟提亲,沐夫人烦了,一时兴起就扔出这话。只是想堵住那些人的嘴而已。
可随后,却没想到,有人因妒生恨,竟会布局引着这位沐三小姐过了周成帝的眼,这才酿成后来的倾国之祸。
而随着沐家几乎全族尽没,这些往事早已湮灭在风中,无人提及。可柴荣是怎么打听到的?这些往事发生时,他应当还未出生,又是何人跟他说起?
柴荣扫过欧阳康,笑得有些冷,“就为了这句话,在来平王府求娶之前,我特意花费八千两白银,捐了个五品明威将军之职。如果王爷嫌我答题不够诚意,这个总够了吧?”
当然,这八千两只是明面上的花费,而私底下,在送给沐太后的那只不起眼的香料盒子里,还藏着一张三万两的银票,这才换来一个消息。以及,太后留在弟弟府中的心腹。
是以,柴荣才会猜到平王府的考题。
虽然打听不到沐劭勤的真实意图,可管家要带人为考试做准备,就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所以除了最后一道题,柴荣前两道题都应付得游刃有余。
只是他却没想到,沐劭勤的用心竟是如此之深。
表面上处处刁难欧阳康,可事实上呢?恐怕欧阳康才是他唯一的考核对象。其余所有人,都只是他的陪衬。
幸好柴荣早有防范,眼下,他倒要看看,沐劭勤要怎么自圆其说,缔结这门婚事。而只要能把欧阳康赶出局,那么接下来,他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以公孙家的骄傲,在沐劭勤明确表示拒绝之后,相信怎么也不会再回头去结这门亲事。那么最后的选择,除了他,还能有谁?
念福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绝不会让一个已经作古的老太太来干扰自己的婚事。就是她亲奶奶,也不行!
“柴公子,莫非你会通灵之术?”
柴荣微一挑眉,不答她的话,却道,“郡主,这可是你祖母的意思,我相信很多人都仍有记忆。难道你忍心违背,背上不孝之名?”
念福笑得嘲讽之极,“不孝之名谁敢背?想来就是柴公子这样的从商之人,也不敢轻易坏了名声。不过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谁知道他们的想法有没有改变?就好比我认得柴公子那么久,你也从没说要娶我,直等我成了郡主,你倒是来提亲了。柴公子,你敢指着苍天说一句,你的想法就没有改变过?”
“没错!”蕙娘当即力挺女儿道,“柴公子你说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天下都已经改朝换代,要是我婆婆在世,说不定想法早就变了。你又不会通灵,又怎么能说我婆婆从前的话就代表她现在的意思?”
这话听得众人点头,时过境迁,怎么能用一个人生前的话来要求她死后的子孙?又不是刻在墙上的家训,哪有必须遵守的道理?
柴荣眼神有些冷,“我虽不能通灵,但起码知道尊重长辈。不过此事说来,怎么也是沐家的家事。要是郡主一意孤行,一定要违背先人的意志,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感慨几句而已。”
这话可太狠了!
有时候,莫须有的罪名,却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念福噎得无语,沐劭勤沉着脸似要说点什么,忽地欧阳康沉着脸站了出来。“柴公子,我想你误会了。先人的遗志别说郡主不会违背,就连我这个求亲之人也是不敢违背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耀祖一惊,“你可别上当!中了人家的激将法。”
沐劭勤看他一眼,忽地对着沐劭勤跪倒拜下,“世伯,在小可今日来求亲之前,早已下定决心,就算是得了您的青睐,在我一日没有功名之前。也是绝不会迎娶郡主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念福愕然瞪大双眼,欧阳康这是什么意思?她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他没有功名,怎么他竟会嫌弃自己?
苏澄却是会意的快步上前,躬身施礼道。“王爷王妃。我这学生不会说话。还是我来说吧。听闻朝廷即将再度开科选士,他是想先去应试,等有了个更合适的身份才来求娶。这也是不想郡主受委屈的意思,还请体谅。”
吓死人了!
关耀祖松了口气,沐劭勤微蹙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淡淡一笑,“其实本王也是这个意思。”
他再看女儿一眼,又望着跪在地下的欧阳康,正色道,“在今日的三场比试里,我是取中了你,也可以让你跟我的女儿订下婚约,但并不表示我就一定会把她嫁给你。我还需要你用更多的时间来证明你是值得我将女儿终生托付的人,你愿意吗?”
“我愿意!”终于得到了老丈人的首肯,欧阳康并未如自己想象般的激动,反而感觉肩上一沉,似是有什么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了身上,让他瞬间变得严肃理智起来。象是徒然长大了两岁,平添一份沉稳的气质。
柴荣再也无话可说,只是那眼神显出他心中犹有不甘。
不过沐劭勤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作为之前的承诺,他很大方的让管家开了宝库,带所有落选者进去任选一样宝物离开。
好兄弟终于定下终生大事,关耀祖也不客气了,为活跃气氛,还嘻皮笑脸的上前跟沐劭勤打趣,“世伯,那我们可就拿了,您回头可别心疼啊。”
关天骁一脚踹在儿子屁股,“让你拿你就拿,少这么多废话!等到日后他们大喜之日,你不会再还回来吗?”
关耀祖迅速避开老爹的大脚,招呼着一帮狐朋狗友进去挑挑拣拣了。不过他们下手都很有分寸,那些异常贵重的都不会拿,只拿一些新奇又精巧的小玩意儿带出来。
唯有柴荣,挑了一对异常贵重的夜明珠。
他为了求亲之事,先后已经花了太多银子了,如果再不拿件贵的,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沐劭勤半点也不在意,只问起公孙弘,“你怎么不进去拿?是嫌我家的东西不好么?”
公孙弘却看一眼念福,摇了摇头,“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就是拿了回去,也会倍觉耻辱。”
沐劭勤温和一笑,“你呀,说句你别不爱听的话,脾气实在太冲。若非如此,我倒是真想选你的。也罢,想来这些俗物你也没放在心上。管家,你去我的书房,把墙上的那张弓取来。”
当管家捧着那张弓走过来时,公孙弘就已经如看到绝世美人般,按捺不住的迎上前去了,就连公孙述关天骁这类识货之人也是眼前一亮。
待公孙弘提起那张玄铁弓,抚摸过弓身上的古朴花纹时,更是忍不住的大赞,“好弓!只是怎么没有弦?”
沐劭勤的笑容里有几分感伤,“这是我们沐家先祖留下的弓,几百年的时光,弦早就断了,你自己拿去配吧。据说这把弓要是能配得到合适的弦,能有十石强弓的威力,你好自珍惜。”
公孙弘听得色变,“那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习武之人,当然知道越是强弓越是打造不易,一般能达到九石的强弓就已经算得上是极品,他自己眼下所用不过是一张七石弓,已是很高等级的存在,让无数人羡慕了,可沐家这张流传几百年的玄铁弓居然能达到十石的强度,那简直跟承影干将一般,称得上是弓中名器了。
千金易得,名器难求。
这张弓要是拿出去卖,很难说会卖出怎样的高价。但公孙弘知道,绝对比柴荣拿走的那对夜明珠更加珍贵。
可沐劭勤却是叹道,“这样好的弓箭,放在我们家只能等着弦断生灰,倒不如送与你,也算是为它觅个好去处了。”
公孙弘一哽,想起沐家最早起家时,可不仅只是有女儿去献美人计,也曾有人跟随着前朝开国皇帝平定江山的。
只可惜他家背负的诅咒,让沐氏子孙只能世代做一个优雅贵族,可又有谁还记得,沐家也曾出过能拉得动十石弓的英雄人物?
就算是曾有沐氏子孙心怀壮志,天赋不俗,只怕也只能默默无闻的埋没在历史长河中。而世人只看得到沐氏的荣耀与显赫,又有谁看到他家曾付出的斑斑血泪?
公孙弘一时心里有些发沉,忽地对这位瘦弱的平王,乃至整个沐氏都肃然起敬。
没有一份荣耀能够轻易获得,沐氏能有今天,也是无数子孙付出血与泪才坚守住这份门楣。
再看一眼沐劭勤,他满怀敬意的收了这张玄铁弓。心中对沐家不禁产生了一份微妙的情感,只觉这张弓象是用看不见的丝线,让他跟沐家也产生一种微妙的联系。
而这,正是沐劭勤的目的。
第389章不一般的男人
看沐劭勤送出弓后的惆怅,蕙娘心疼的道,“你要实在舍不得,我去要回来。趁着人还没走,就说我不乐意,行不?”
妻子总是这样,肯为他去做一切,哪怕明知会丢脸的事情。沐劭勤感动的笑了笑,却道,“哪有送了人的东西还能要回来的?算了,给他吧。”
念福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爹把祖传之物相赠,是想给自己结一个善缘。
不管公孙弘有多傲气,公孙家确实是诚意来求娶的。跟柴荣这样别有心机,林淮安那样想要报恩的都不一样。他们家是认认真真的想要结这门亲,眼下却被拒绝了,自然不能不给人一些弥补。
而且,欧阳康家世寒微,将来若是想在朝堂之上行走,得罪根深叶茂的公孙家实在不是件好事,就算人家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有些疙瘩,是以沐劭勤一定要以这样的厚礼结交,也算是间接代女儿女婿跟人赔个不是。
念福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做了个保证,“爹,将来我一定会替咱们家挣回更多更好的东西来!”
听女儿这句话,沐劭勤的心中已是妥贴之极。本欲请所有宾客用过饭再走,但大家都不是没眼色的人,看人家新鲜女婿出炉,自然有不少正事要商议,拿了礼物就纷纷请辞。
未料此时,忽地报称宫中来人。
不敢大意的迎出去,竟是皇上身边第一大太监,承平亲自来了。笑吟吟的命人带着几十抬御宴,还有一道圣旨。
“听闻郡主择得如意郎君,皇上下旨,赐宫中御宴,并将嘉善一地七县赐给郡主做封邑。”
哗!这回所有人说什么也要留下来讨杯喜酒吃了。
一般郡主的食邑都是按户来分封,鲜少有封号与地名对应的,这可是公主才能享有的待遇,可现在皇上却大方给了这个表妹,不能不庆贺一番。
如今有些人才顿悟,怪不得之前郡主在赈灾中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皇上也没说封赏一二。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等在这里了。
可皇上着意要给自家表妹的荣光还不止这些,剩下的暂时不表。可眼下这样,已经让所有人要对这位嘉善郡主做出重新评估了。
君权至上的社会。能得到皇上的重视与恩宠就是一个人最大能力的体现。
好比苏澄。虽然他的官职不大。又一张毒舌,四处得罪人,可从没有人敢小瞧他。就因为他是皇上真正重视的人。
而沐劭勤,虽然是依靠自身地位赢得圣宠,但他自身低调会做人也是极为重要的一项。而今,又多了个嘉善郡主。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让皇上重视,这就是本事。
投一个好胎顶多只能保你十几年的好运,若是自己有本事把这份荣光保持下去,那才得保一世幸运。
不管念福读了多少书,会多少贵族礼节,她能赢得皇上的重视,就能为她赢得更多的尊重。哪怕她挑的夫婿出身再卑微,却也没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更何况,欧阳康还有那样一个师父,苏澄又怎会甘心让自己的徒弟长期居于人后?
一时间,老太太觉得那些跟永宁公主来的贵女们对自己都分外客气起来,饱经沧桑的老人家当然不会感慨什么世态炎凉,因为这就是人生。而她毫不怀疑,随着自己孙儿的成长,她还会赢得更多的尊敬。
热热闹闹的宴会过后,送走了外客,接下来,就是自己人说话的时间了。
忙了一天,人都累得不轻,可沐劭勤还得老太太苏澄商量起订婚之事。
念福乖巧的退下,主动挽袖子去厨房煮甜汤了,宴会上一般都吃不太好,尤其是身为主人及未来的主人家。
沐劭勤身子不好,又身份贵重,没什么人敢灌他的酒,但方才苏澄却是着实喝了不少。这也是在为徒弟铺路,免不了的。
念福心疼自家爹娘,自然也一样心疼苏澄。所以打算去煮几碗快速能好的甜汤给他们垫补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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