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这副追悔莫及的模样,郭家母子觉得颇为好笑,也懒得跟他见气,就打算回去了。可钱老汉却忽地拦住他们道,“你们能不能带我去见祝姐儿?”
郭进宝睨他一眼,“你要找她做什么?”
钱老汉要将功赎罪!急急道,“那女人给救起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个包袱。我打开瞧见里面还有套不错的小孩皮衣,就想送到当铺里去换几个钱。可才走出不多远,忽地撞上一家马车,那家人一问,吓得我连包袱都弄丢了。”
郭大妈忙问,“那你知道是谁家马车吗?”
钱老汉摇头,“不过我见那车里的姑娘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做一副宫装打扮,应是宫里的人。”
嘁!郭大妈翻个白眼,“那你还指望去宫里找人要东西?拉倒吧!”
她带着儿子走,留下钱老汉独自懊恼不已。
他可不知,自己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滢。
因为见这钱老汉行踪鬼祟,下人未免多问了两句,没想到这老头竟是扔下包袱,拔腿就跑,倒让人更加怀疑了。等捡起包袱来一看,就见里面是一包打湿了的给小孩做的大毛衣裳,就更奇怪了。这料子虽还不错,却略显陈旧,但做的针线倒象是新的。莫不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偷出来的?
陆滢没太往心里去,这东西也谈不上太精贵。要物归原主就有些小题大做了,她随手就赏了下人,“看你们哪家孩子能穿上就拿回去吧,省得白糟蹋了。”
太后开始施粥了,她也得去京城几个集市设立的施粥点帮忙。
可刚到一处,她就听见有百姓在身后议论,“啧啧,这官府施的粥倒还比不上那日在祝家食铺喝过的粥。”
旁边人道,“那怎么能一样?这些粥是救人活命的。祝姐儿腊八施的粥是给大伙儿尝鲜的。眼下这时候,能有一碗这样的粥就不错了。要说祝姐儿真是仁义,前些天那大的雪也坚持开市做生意,要不是她,估计好多人都要吃不上饭了。”
怎么走到哪儿都要听到她的消息?陆滢心中又酸又妒,才帮了没两下子忙。就觉无趣,历来施粥都是白粥,只要达到筷子插在中间不倒就行,便是个傻子也会熬,哪有什么烹饪技巧的讲究?要不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她至于来这里挨寒受冻的受这份罪?
一时只听负责照应这片粥棚的小吏过来问她。“今天的流民实在太多了,再要熬粥粮食就不够了。我们是撤了摊子,还是回去领些粮食再来?”
陆滢正想有个机会离开,便道,“那等我先回宫问问,这里就辛苦你们了。”
看她来了,只搅了几下锅勺就要走,那小吏颇有些不屑。心说要领粮食也该是我去啊,不想来就别来。跑来又不干事,真是来博虚名的。
陆滢离了他们这里,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让车夫把马头一转,去了北市。她倒要去看看,那丫头如今又在搞什么鬼。
念福听说欧阳康出事,就赶回去了,但祝家食铺还没关门,留了一眼火和几个人,正在熬粥施舍。
嘴上说不帮,但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帮?所以念福最后还是减了自己的生意,留了米菜下来,配了一锅菜肉粥,熬好施舍给一些老弱病残。
他们没那些年轻人身体强壮,无法去城中各个施粥点轮流排长队领粥,但他们却是更加脆弱需要格外照顾的人群,所以念福特别让伙计关照了他们。
百姓们知道她的善意,都很自觉的没有主动去抢,所以她家的施粥棚倒是少见的出现一番极为和谐的景象。
女人捧了粥来给老人,而老人又把粥拿去喂孩子。有些觉得自己年纪还不够大,身体还可以的人还会挽拒送来的粥。
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祝家的粥里是放了菜肉油盐的,这样一锅有营养的粥可比外头的白粥不知好上多少倍。他们省下来,就能让有需要的人多吃两口,说不定就能多一个活命的机会。
看着这样一幕,陆滢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比起刚刚在那边粥棚里酸溜溜的妒忌,她在这里似乎还多体会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有讶异,有失落,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正视的懊恼。不过是一碗白粥,可为什么她能想到,自己就做不到呢?
忽地,旁边一家子婆媳的对话传到她耳朵里。
“娘,你就再吃一口吧,再不吃就凉了。”
“我不要了,给孩子吧。这样好的粥可比阳儿他爹刚讨来的白粥强多了,别拿那个喂孩子,给他们吃这个。”
“他们都皮实是很,不用操心,你身子弱,得吃点好的。”
“哎呀,我都饱了,真的吃不下了。要不你自己吃吧,别拉拉扯扯的,赶紧吃完了好把把碗还人家。”
陆滢忽地就听不下去了,心里象是有只小虫子在叮,咬得她坐卧不宁。
不就是煮个菜肉粥吗?她要是煮一定会比她煮得好上千倍百倍,可她已经做在前头了,自己就算是做得再好,不也是拾人牙慧?
真是不服气。她怎么就惯会弄这些小手段来邀买人心?陆滢带着满心说不出的复杂与矛盾,回宫了。
第278章被告了
大杂院里。
当天夜里,高氏醒了。
醒来还有一瞬间的茫然,她这是到了哪儿?龙宫还是地狱?可是,不对呀,身边没有水,地狱里怎么也没有牛头马面?
她伸手往旁边摸了摸,却不意摸到一个热乎乎的身体。这谁呀?再戳一下。
施瑞给弄醒了,转头瞧她醒了,还是挺高兴的,“你没事了吧?”
高老大夫是给他们送回来了,又赠了几副药,可要是高氏再病下去,还是会花钱的。能早些好过来,那不就是省钱了?
高氏看他两眼,回过神来了,“我这是怎么回的家?”她明明记得是卢妈妈把她推进河里的。
施瑞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反倒问她,“你好端端的怎么跟那欧阳大少爷一起掉冰窟窿了?听说他还是他把你救起来的,可你是怎么掉下去的?”
“是他救了我?”高氏惊疑不定的反问着,眼神中没有感激,倒是有一抹诧异。忽地,她想起一事,“既是他救了我,那咱们怎么还在这里?没到那丫头的园子里去?”
施瑞嘟囔着道,“咱们倒是想来着,可那丫头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翻起脸来不认人,怎么也不肯。”
高氏顿时拉长了脸,可是眼珠子转了转,她却冷笑起来,“去,给我烧些粥来,我肚子饿了。”
施瑞不愿意,“这大冷的天,你将就将就得了。等到明早再吃也是一样的。”
高氏白他一眼,“算了,你不去拉倒,让秀秀起来给我烧。告诉她,老娘这回可要帮她弄个好相公回来了!”
破园。
欧阳康这一夜反反复复的发着烧,他虽然比高氏年轻力壮,可因为救人体力损耗大,反倒比高氏病得严重。
虽然高老大夫说性命无碍,但这样病着,念福还是忧心不已。一晚上没睡。跟罗武连成两个轮班照顾着他。
兰姑倒是想跟来。可不敢找念福张口,私下去求了钟山。可钟山一句话就把她打发回去了,“好容易天晴了,之前安排的相亲也该去见见了。反正高老大夫也说了大少爷没事。你就不必担心了。专心把自己的事办好吧。”
兰姑很想拒绝。那媒婆给她找的人实在是太不象样了,可她已经答应欧阳康要嫁人了,又怎好反悔?只能希望明天能见着个如意郎君。
看她这表情。钟山暗自摇头。兰姑嫌见到的人都不如意,可那媒婆也在抱怨她太挑剔。
好比上一回,媒婆很是认真的给她挑选了三个相亲对象。
一个四十来岁的鳏夫,但本人有手艺,开个小摊生计较好,可兰姑嫌人家有儿有女有拖累。换一个战乱中死了妻子儿女的单身汉,可兰姑又嫌人家个子太矮,长得不好看。好容易给她寻了个既无儿女长得又还算过得去的,兰姑又嫌那人不知情不识趣,跟木头一样。
有些话媒婆在兰姑面前不好说,但在钟山面前却是大吐苦水,“要是什么条件都那么好,怎么可能留到现在等她来挑?她也不是十七八了,再说除了针线也没什么会干的活。要不是听说你家大少爷愿意出一笔丰厚的陪嫁,哪里有人愿意来给她挑拣?又不是大户人家娶少奶奶,都是要过日子的,差不多就得了,难道还能让人把她娶回去供起来当娘娘?”
钟山不好接话,只能又给媒婆打赏了个红包,说了无数好话,拜托她用心。
幸好这媒婆虽是抱怨,但做事还算耐心,看在红包的份上,又去忙活了,这回倒是找了个各方面还比较如兰姑心意之人。
此人姓米,是个卖杂货的商户,比兰姑还小三岁,就是京城本地人氏。家里颇有些小小祖产,是以比寻常人家家境稍好,也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因打小跟着家里学生意,说话也不沉闷不木讷,长得也还算仪表堂堂。他之前娶过妻,但妻子生二胎时因难产过世,只留下一个七八岁的大女儿,正待续弦。
看兰姑意动,媒婆说是很清楚,“别看他家有几个小钱,但兄弟众多,上头又有公婆健在,妯娌小姑子的也很不少,是以许多人家怕闺女嫁过去扯不拎清这一大家子的关系,而他家又不愿再多花钱续娶,是以才耽误了许久。你若相中了,办事容易,只是不要想他家的彩礼那些东西。顶多给你一身新嫁衣,两件小首饰而已。他们一大家子人多口杂,过起日子来肯定磕磕绊绊少不了。我现把丑话说在前头,省得你日后过得不顺心了又来怨我。”
兰姑听她如此一说,又有些犹豫,钟山怕她又一口回绝,惹那媒婆不快,便帮着说了个活话,“要不此事先容她想想,回头再说?”
“那行。就给你们几天时间好好想想,不过也别拖得太久。年前若能把事订下来,他家就打算接人过门了。否则等到宫里放人出来,那就不太好说了。”
有些话媒婆没说破,兰姑心里也是清楚的。宫里能放出来的宫女,应该大半薄有私蓄,又容貌秀丽,人家的挑选余地一大,哪里还有她什么事?
可这人真的能选吗?兰姑有些拿不定主意。钟山好心的帮她分析道,“我看此人还比不上你第一个相看的,那人虽年纪大些,毕竟有手艺,是个能干实在之人。纵有儿女,毕竟都要成家另过日子,往后还是你们二人作伴时间居多。今儿这个虽长得不错,但有些油滑,不象是个能撑得住事的,嫁他虽是体面,只怕往后过起日子来,你自己会辛苦。”
兰姑听着也有些道理,可要她接受那个鳏夫实在觉得有些丢脸。
正跟钟山在回去的路上。忽地有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赶车汉子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兰姑?”
兰姑一愣,转过头去,却是有些惊喜,“怎么会是你?”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可不正是阮大虎么?
阮大虎见没认错人,也很欢喜,“可算是遇到个熟人了,我就想着来找你家大少爷和我那义妹的,却偏生把你们住的那条巷子名给忘记了。好容易打听着找到欧阳家。一问沐姐儿。谁都不肯告诉我,这怎么回事?”
兰姑抿嘴笑了,“沐姐儿如今叫祝姐儿了,你打听她从前的旧名。肯定没人告诉你。不过这大年下的。你怎么上京了?”
他如今看起来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虽然也是那样五大三粗,可衣衫整洁,整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竟有了几分英武的味道。兰姑由不得动了心思,要是他还有那心思,嫁给此人也不错啊。
可还没等她多思量一阵子,阮大虎咧嘴笑道,“下雪之前,山里就冷得住不得,我看着要变天,便收拾东西想上京投奔亲戚。到底路上大雪耽误了这几日,昨儿才好不容易进了京城,今儿就带我媳妇出来逛逛了。碧莲,你也出来见见兰姑吧?”
他说着话,车里有个年轻女子已经掀开了车帘,望兰姑笑道,“早听说过你了!从前我们当家的还差一点娶了你对吧?果然生得跟我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呢。快上车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兰姑在听到阮大虎说到他媳妇时就已经呆住了,等到再看见那明显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就更加呆滞了。直到人家把她拉上了车,还没有回过神来。
碧莲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笑得热情又纯良,跟她咬耳朵,“我不过才三个月身孕,我们当家的就怕我在山里冻着,一定要带我进城来。好在从前有他那义妹帮忙,我们家里倒不算难过,就是来京城去到我舅舅家,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把略显粗糙的手又放在兰姑脸上,天真的问,“要说姐姐在大户人家当奴仆的就是会保养,听说你的年纪也很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细皮嫩肉?可比我娘年轻多了!不过你怎么还做姑娘打扮,是还没嫁人么?”
兰姑人只觉心口一阵阵的抽疼,头也有些发晕,碧莲的话句句看似无心,却又句句在戳着她和颜面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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