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哥,你是不是对她有偏见?她虽圆滑了点,那也是形势所迫。”
“她……”他欲言又止,顿了顿,拧眉道,“总之,你得多防着她!”
“嗯,我会的。”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追了出去。透过纱窗看去,见肖翼拦住了裘园。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裘园委屈地低着头,肖翼则一脸凶恨,似乎在警告裘园。我暗忖:肖翼为何如此嫌恶裘园?
回京路上,一行人浩浩荡荡。青烟和肖翼一头一尾护送,更有大批侍卫前前后后地保护。叶莫和我同坐一辆马车,若兮和尼娜骑马同行。哥哥、若涵、车子巧等人并驾齐驱,一路低语着。
我趴在车窗边,思绪翩跹。数日前,我孤身离开京城;如今,却是左拥右护、大张旗鼓地回去。依旧是这副病入膏肓的身躯,可心内已是沧海桑田……
“小瑾,在想什么?”
叶莫找话道。看得出来,她情绪也很低落。分别了整整一年,才与任奕寒相聚,又再次别离。
聚少离多相思苦……
“没什么。”我勉强地笑着,安慰道,“别太挂念,快的话,一个月就能相见了……”
脑中突然浮现出桃花男面若桃花、顾盼含情的模样,我胸口一窒:有的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我还好。”她莞尔一笑,揽过我的肩,“给我说说你那个世界的事吧?”
我心口一绞,想起在桃花谷的那个夜晚,我和桃花男围着篝火、互诉自己的童年。
“我……以后再给你讲,好吗?”我鼻子一酸,忙岔开话题,“对了,皇上什么时候发现你我的身份问题?”
“他没说。我想,从他见到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吧……”
提到皇上,她眼中有些缱绻。我暗想:她自幼暗恋皇上,虽然后来与任奕寒情投意合,但难免有些惘然。
“莫莫……”
“小瑾,你别多想。都已经过去了!”她拉过我的手,“皇上回京前,曾亲口向我道歉,为当初误解我、辜负我……我真的已经放开!”
她一副释然的样子。
“皇嫂、叶姐姐,你们在聊什么?”若兮在帘外问道。
“在说你们几个私自离京、害皇上担心!”叶莫假意责备道。
当初,得知明王就是逆党之首,又获悉我和叶莫的身份错位,若涵、若兮、尼娜三人偷偷离京寻访,是以被明王擒作人质。
“叶姐姐,你就别再说我了!因为这事,我们已经被皇上狠狠地训了一通!就连那个小鬼将军都来批我们!”
若兮说着,努嘴瞥了瞥队伍最前的罗青烟。
“你叫青烟‘小鬼将军’?小心我告诉他哦!”叶莫笑道。
“叶姐姐!”若兮撒娇唤道,“本来就是嘛!才比我大一岁,居然老道地训斥我们添乱!我也要坐车!尼娜,一起上来吧!”
于是,四人挤在一辆马车中。幸亏车厢内豪华宽敞,并不觉拥挤。尼娜扑闪着大眼睛在我和叶莫脸上打转,似乎仍未适应。
“娘娘,很抱歉,因为我们几个胡闹,才害你成了人质……”尼娜说着,瞅了那边的若涵一眼,“王爷很自责……”
如果我不是人质,明王根本没机会伤我,那桃花男也不会死了吧!所以若涵很自责?我抬眸看向若涵,他正巧也看了过来,神色复杂……
“不怪你们,是我让你们担心了……”
“娘娘平安就好!”尼娜伸手覆在我手背,切切地说道。
心里一阵暖意,我抿唇浅笑:“我很好。以后私下不必称呼我娘娘,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小瑾!”她一脸欣喜。
之后,若兮叽叽喳喳,尼娜不时插话,叶莫则故意与若兮斗嘴玩,倒也热闹。我从若兮、尼娜的言谈中忖度:由于一路共患难,若涵与尼娜的感情增进了不少。至少,若涵已经拿尼娜当朋友了!
这样很好……
到了京城,我直接回了叶府。说真的,我有些害怕回宫,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上……
只是,该来的总会来。刚回梨香小筑,便见皇上立在窗边。他脸上不再胡子拉茬,却清瘦了很多!
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对你……
“瑾儿……”
“……”
未语泪先流。我摇摇地走到他跟前,正欲拉他的手,便被他一把拽进怀里。依然是我熟悉、依恋的怀抱,可心底的负罪感却源源地泛了上来,身子随之变得拘谨而僵硬。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轻轻地松开手,缓缓叹了口气:“瑾儿,我们回宫吧!”
我点了点头,却没敢看他的眼睛。突然想到若梅,我忙道:“要不,先去端王府看看若梅?”
提到若梅,皇上面露愁色。
“因为待嫁,若梅已经回宫住了……”
“皇上真的忍心让她捧着灵位成亲?”
“我还没答应。”他摇了摇头,脸上有些忿然,“据密探回报,世子已卧床一年多,南安藩王却刻意瞒着!”
这么说,五月定婚期的时候,南安世子就已卧病在床?难怪没有随其父来京提亲!
“这南安藩王太可恶了,自己的儿子已病入膏肓,还来提亲!那南安世子自己福薄也就罢了,难道非得让若梅赔上一辈子?”
我忿忿不平。皇上欣喜而激动地看着我,一时没答话。我突然意识到,方才一时气愤,我又恢复以前的口若悬河了!我讪讪地低下头……
“瑾儿……”他握住我的手,“话虽如此,可南安藩王是先帝一手提拔的,一向忠心耿耿。他之所以如此,也是想借联姻稳固地位吧。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让他太难堪。明日宴请南疆特使,到时再说!”
我点了点头。
刚回宫,便有人忙忙地禀报:八公主突然晕倒。两人赶到玉馨宫,若梅刚刚苏醒,太后居然也在。
“母后……”
心里不由地忐忑:太后是不是都知道了?
太后拉过我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神韵相去颇多。哀家真是老糊涂了,居然一点都没起疑!”
“母后,我……”
“哀家都知道了,难为你了!你爹也真是,居然狠心让你流落民间那么些年!”
我诧异地看向皇上,他眨了眨眼。我恍然大悟:太后与娘是表姐妹,对叶家的事了如指掌,因此不可能相信我与叶莫是双胞胎。估计皇上骗她说,我是叶家的私生女……
心底突然潮湿起来!曾终日为身份的真假惶惶不安,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傻孩子!”太后抚着我的手背,“虽然你不是叶莫,但哀家早认定你是我楚家的儿媳!有什么事该和大家商量,怎能一声不响地离开?你真能狠心舍下这些人?”
“母后……”泪水在眼眶打转。
“皇嫂!”若梅唤道,眼圈红红的。
“母后,我们先出去,让小瑾和若梅说说话。”
皇上扶太后离开。
屋里只剩我和若梅。她定定地看着我,尚未开口,晶莹的热泪便淌了下来。为我的归来,也为她自己的命运吧!我在床边坐下,轻轻搂过她的肩。
“你放心,不会让你嫁去南疆。”
一直想成全她和哥哥的,如今南安世子死了,更无顾虑了!
“可是……我不想皇兄难做……”
“再怎么样,也不能搭上你的一辈子呀!难道你舍得我大哥?”
她先是一惊,随即香腮微红。
“你都知道了?”她双眸溢满惆怅与哀怨,“只可惜有缘无分……”
“怎么会?如今南安世子已逝,为什么不争取自己的幸福?”
她凄凄地摇了摇头:“我怎能为一己之私,毁了皇室和叶家的名声?只要不去南疆,我愿意青灯常伴、替南安世子守节……”
“这怎么可以?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哥痛苦一辈子?”
“我……”她一脸戚然。
“不用想太多,这事交给皇上。”我握着她的手,“太医说你郁结成疾、以致晕厥,得好好休息。你也不希望我哥担心吧?”
她咬唇看着我,眼中闪现一丝希望。
从若梅屋里出来,见皇上立在院中的树下,出神而忧郁。突然间觉得他变了许多。见识过他的冷厉、霸道,体味过他的温柔、纯真,可我从未见他如此无奈、沧桑!
我心里一酸,走上前唤道:“皇上……”
“瑾儿……”他回过神,牵过我的手,“刚才水嫣来过。”
心里益发沉重。正如太后所说,我怎能狠心舍下这些人?可是,不忍心又如何?费尽了心思,还是给他们带来无尽的伤痛……
“……怎么没进去?我想去看看她。”
“明天再去吧!一路车马劳顿,好好休息一晚。”
也好。两人一起往外走去。出了玉馨宫,皇上突然顿住脚步。
“瑾儿,暂且随我在乾宁宫歇息,好吗?”
卷七·生死劫
第1章 裘园的威胁
住在乾宁宫?跟他一起住?我矛盾不堪,低着头没说话。良久,他徐徐叹了口气,说道:“……我送你回华西宫吧!”
说罢,他回头吩咐了全喜几句,然后和我一起往华西宫走去。
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虽近在咫尺,却像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心底沉重而伤痛!
进了华西宫,我这才发现:从前服侍我的公公、宫女全不见,包括心湖;跪在地上迎接我的都是皇上身边的人:卫公公、全贺、朝霞、晚霞……
我讶异地看着皇上,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出口。或许,因我私自离宫,皇上将怒气全撒在他们身上。依皇上的脾性,大概杖责了一顿再赶走。这样也好,不必再为我悬心……
“……瑾儿,暂且由他们几个服侍你。至于裘园,我已将她安排至别处。”
“嗯。”
我微微点头。怎么都行吧!
他看了我半响,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突然快步离开。
看着他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我心里苦涩而酸楚:他不是不爱,也不是不怨,只是,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他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对我剖心掏肺,也不会再凶我罚我吧!可是,这种忍隐却更让人压抑、心碎……
次日上午,沐德厅。
皇上携我一同宴请南疆使团。为首的特使叫符清海,大约四十来岁,看上去颇有城府。酒过三旬,符清海终于引入正题。
“不知公主殿下康复的如何?”
“实不相瞒,公主得知南安世子噩耗,一病不起。”
“这可怎么是好?王爷命微臣速接公主回南疆,以便见世子最后一面……”
见皇上迟迟不提送公主去南疆,符清海终于忍不住了。
我不由恼火:居然要接若梅去见死人!
“八公主与世子并未成亲,恐怕不宜见世子吧!”
我压住怒气,淡淡地说道。皇上顾念旧情,不便回绝南安藩王的请求,还是我出面比较好!突然觉得,有的场合还是女人好说话。
“这……虽未成婚,但已经定了婚约,公主殿下理应为世子送丧。”符清海道。
“这更说不通了。婚者,六礼而成。南安世子尚未迎娶公主,六礼未成,还算不得夫妻,怎能替世子送丧?况且公主玉体欠安,不宜远行,还请特使多多包涵!”
符清海脸色微变,思忖了半刻说道:“娘娘舍不得公主,微臣能理解。请皇上、娘娘放心,我家王爷绝不敢委屈公主殿下!况且,举国皆知,公主自幼与世子定亲!自古以来,女子一旦定了亲,便是夫家的人,理应遵从三从四德、替丈夫守节。即使尊贵如公主亦是如此!”
顿了一下,符清海看向我:“想必娘娘也知道,当年,前朝的长公主与叶琅元帅定了亲。不料,大婚在即,叶元帅却战死沙场。叶家恐委屈了公主,特向先帝提出解除婚约。没想到长公主重情重义、忠贞不渝,坚持捧着灵位成了亲。直到现在,世人仍为长公主的高洁情操动容!”
符清海的一席话深得人心,众臣纷纷颔首。前朝长公主嫁给了叶莫的伯父,她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只是,长公主与大伯乃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而若梅与南安世子素未平生,根本不具可比性!
略微思索,我徐徐说道:“特使此言差矣!其一,贞节应忠乎情,而非忠于名。长公主与先伯父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她甘愿守节是为了情,而不是所谓的名节,这正是长公主最可敬可叹之处!而八公主与南安世子天各一方、素未相识。所以,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我扫了群臣一眼,接着说道:“其二,传统未必都是对的,几百年前,世人以活人陪葬为俗,而当朝的律法严禁如此。这种以人为本的律法才是社会的进步。如今,世人也只是在道德上提倡为已逝的丈夫守节。倘若女子顾念夫妻之情、结发之义,自愿为亡夫守节,我们理应敬重;但是,如果只是为全贞节之名,未免过于虚伪,根本不值得褒奖!是不是这样,特使大人?”
皇上私下握着我的手,怔怔地看着我,脸上有赞许,也有些惘然。
“这……”符清海一时语结,“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
皇上回过神,说道:“如今南安世子既死,婚约已断,作为兄长,朕尊重八公主的意思。倘若她为了虚名,执意为南安世子守节,那等她身体康复,朕立刻送她去南疆!”
此言既出,如果若梅真要替南安世子守节,就是贪图虚名。符清海,看你还有什么可说!
符清海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哥哥接道:“皇上、娘娘所言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