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士一惊,掉头跑去叫护士长。
护士长叫朱丽利,人到中年,一副精干的样子,人未到声音已经进屋了:“别吵!别吵啊!别急!等我来看看”
她走近病床,利索地拿起两块牌子一对,只停顿了两秒钟,便站起身朗朗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啊!今天是实习生为孩子洗的澡,她们没有经验,可能是洗澡时将牌子扣错了,实在对不起!我们人手少,产妇多,实在忙不过来,可能是洗澡时”
“可能?”章云疑惑地抓抓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要做那个化验什么的?”
“不要不要不要!”护士长把双手一阵猛摇,“请相信我们!放一百二十四个心!我一辈子不晓得接生过成千上万的婴孩,什么时候出过差错?我几十年不错,偏偏会在今天错?啊?不会的,同志!请你绝对相信我们好了!是牌子扣错了,这孩子是绝对不会错的!假如我说错了,以后你们就来找朱丽利说话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就动手解小孩子手上的绳子。那绳结扣得很死,解了半天也解不开。纪雪梅找出一把小剪刀递给她,她说不用,不一会儿,那死结果然被奇迹般地解开了。
然后,她又利索地解开了赵虾娣怀里那孩子手上的布牌,两者交换扣好,再把小孩重新包得严严实实。一切做得那么熟练,那么轻松,那么迅速,简直叫人眼花缭乱!让你不得不相信,不得不佩服!可是
就从那一刻起,怀疑和忧虑的阴云就浓浓地罩在了这对年轻父母的心头
7。婴儿争夺战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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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雪梅给孩子取名叫非非,可她一抱起那孩子,身上就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那孩子吮吸乳头的动作也使她感到陌生、腻厌。她的奶水一直不充足,大部分要靠奶粉补充。
她头脑里老是出现另一个孩子的幻影。那孩子的眼睛睁得早,黑乌乌的眼珠儿会动,而这孩子,直到出院的那天眼睛都没睁开过。
在医院,她和赵虾娣一家相处得很好。她特别爱喝赵婆从乡下带来的新大米粥,而赵虾娣特别爱吃她的水果罐头。
她们是同一天出院的。分别时,她送给赵虾娣一篮子水果,赵虾娣惊诧得都不敢拿,最后眼泪汪汪的,千谢万谢才收下了。她们互相留下了家庭地址,相约以后一定来玩。
出院以后,雪梅就一直怀着一种异样的心情观察这个孩子。一天、一天地巴望着,好象孩子身上会出现什么奇迹。一个月过去了,孩子好象还是那模样儿,一点没有变化两个月过去了,孩子的皮肤不但没有转白,反而变得黝黑、发粗家里人的眼光里,开始流露出深深的不安。三个月后,孩子的长像越来越不对头。家里人开始公开地议论这件事,并诉说给亲朋好友们听,可谁的心里也不希望这种事情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能接受呢?
这天为孩子接生的王医生来串门,雪梅象见了救星似的,忙不迭地问她:“王医师,你看这孩子象哪个?”
王医师眯起眼睛,左看右看,皱起了眉头,最后吞吞吐吐地说:“这孩子怎么怎么看不出来?”
“是啊!”雪梅一拍手,“人家都这么说呢!我一直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搞错了!”
于是她就将那天病房发生的错牌、换牌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王医生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不会吧……婴儿手上的牌子洗澡时是不解的,怎么会错呢?包被包错了倒是可能的……”
一听这话,雪梅的脑袋“嗡”地炸了,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才站住。
王医生劝说了几句,连忙告辞了。
雪梅呆呆地倚在门框上,抬头看天,心头罩着沉沉的阴云。
丈夫一回家,她就急切切地向他汇报。丈夫闻言急得团团转。这个一年为公司承包六百万业务的供销员此刻也没了主意。两人商量了半天,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先到医院去,问问医生再说。
其实他们想错了。医生当然不希望去“诊断”自己的错误。出了这种事故,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更要紧的是奖金都要受影响。
果然,医生的态度冷若冰霜。
“不知道。”“不可能。”“没办法。”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回头的路上,雪梅急得要哭了。
“我想,有一个办法。”章云显得很内行的样子说,“小孩一生下来不就按了足印在病历上吗?孩子错没错,一对足印不就清楚了吗?”
“哎呀——!”雪梅恍然大悟,“我们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他们立刻赶回家行动起来,将盖章用的红印泥涂在小孩的脚板底下,再用一张白纸拓了模印儿,然后开了单位证明,再次来到人民医院。
那医生见他们又来了,有些吃惊:“怎么,又是你们?”
“同志,我们跟你商量一下……喏,这是单位证明……嗯,我们想……把我孩子的病历档案借出去核对一下……”雪梅乞求般地说。
医生将那份盖着大红公章的证明推到一边,看也不看:“我们有规定,病历档案一律不准外借。”
冷冷的。软软的。远远的。
“那……那用什么手续才能外借呢?”章云问。
“除非法院来调。”
“同、同志,你看我们,现在都是独生子女,都是一个,结果弄错了,自己亲生儿子还不晓得在哪块……”雪梅想用软的来打动他,语无伦次地叙说着自己的苦衷,说着说着,她便声泪俱下,哽咽起来,“……要是这事放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想?呜……你说,你会怎么办?……”
据说,医生都是铁石心肠,他们整天接触的都是鲜血、眼泪和死亡,哪能被轻易感动?你瞧,这位反倒有点不耐烦了:“你的情况我同情……可这是制度,我也没办法。”
“那,就给我们看一眼吧!”雪梅又说。
“你实在要看,我也没办法……”
他进去找出一份病历来,“啪”一声扔在她面前。
他们用颤抖的手打开病历卡,去看上面那个红红的小脚印;又掏出身上的那个印儿,对在一起看。可两个脚印都是模糊一团,什么名堂也看不出来。雪梅叹了口气,用双手捂住眼睛慢慢走了出去。
章云安慰妻子说:“你别焦急,真想把病历调出来也不难,只要找个熟人再说说就行。现在办事十个公章还不抵一个老乡呐!”
雪梅揉揉眼睛,没心思再哭了。她在拼命地想,通过什么人、什么关系能认识那医院的领导呢?
她想到二姐有个同事,同事谈了个对象姓王,小王有个姐姐,姐姐的公爹好象就是那个医院的产科主任,假如他肯帮忙的话……?!
事不宜迟!他们立刻打电话找二姐,二姐找同事,同事当即去找对象,对象很卖力,立即带他们去找姐姐。雪梅就把说过不知多少遍的话,又对着大家背了一遍。女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特别富有同情心,小王当场就答应说:“不成问题,包在我身上,天把天就给你消息!”
难熬的日日夜夜!一天等于二十年呐!
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见什么回音。雪梅忍不住了,就打电话给二姐,二姐又打了一连串电话之后,告诉她:“小王回家跟她的公爹说了,老头子不同意,叫她不要多事,还说这件事要是真错了,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雪梅握着电话抽泣起来。二姐在电话那头听见了,鼻子一酸,也唏嘘上了:“小妹,先别难过,我看你们,还是先到乡下那人家去一趟,看看那孩子长得象不象,心里好有个数,医院那头,我们慢慢再想办法通路子,呜呜……”
于是,他们一次次跨过那座瘦长的石桥,去探望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谁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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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赵虾娣夫妇俩也是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事了。不过他们不着急。或许他们觉得和城里人换个小孩是件占便宜的事情。
他们给孩子取名龙根。孩子长到三个月开外,皮肤就越发白得可爱,来看的人纷纷叫奇。他们忍不住就把在医院换牌的事情说了。乡里人都纷纷帮他们出主意:“别忙跟他们换,等长大些了看看,孩子好便罢,不好就不跟他们换!他们能把你怎么的?”
他们觉得这办法停好的,里外不吃亏。
可他们心里也沉甸甸的,好象挂着什么。每次进城卖菜,都要到雪梅家里坐坐,看看那小孩。五个月时,“非非”长得十分健壮,而乡下的“龙根”却瘦弱多病。虾娣曾打算主动提出换孩子的事情,可舅舅拦住了:“忙什么?现在能看出什么?想换什么时候不能换,怕他跑了不成!”
乡下人做大事情总是要请舅舅做主的。虾娣没有亲舅舅,但有两个表舅,姓罗,都是村上的“神气码子”。大舅做过支书,小舅当过村办厂的厂长,不过现在都下台了,合伙在家里做麻将牌卖钱。
这几个村做麻将牌成风,简直靠它发了财。家家都是新盖的瓦房,越盖越气派。责任田里面主要种蔬菜。蔬菜价格见风涨,也是一棵摇钱树。所以那天大舅气粗粗地拍桌子:“咱乡下人如今缺什么!除了居民户口,什么也不缺!吃的住的用的,哪样比不上他街上人!他街上人生得出聪明伢子,咱乡下人就生不出?什么亲不亲?有奶子就是娘!哪个伢子好就要哪个!这玩意儿拿钱买还没处买哪!……”
在乡下,舅舅就是家庭法官,舅舅的话就是法律。况且她的舅舅当过村支书,几百人口都曾畏他、服他呢!
那天在桥头,雪梅鼓足了勇气向虾娣说出了一番决定性的话,虾娣听说儿子能报居民户口,自己还好生二胎,就乐呵呵地答应了。她回来跟男人一说、跟婆婆一说,家里人都很高兴。婆婆拍着巴掌说:“这种事情,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哇!咱碰上了,是咱的福气!赶快上街去化个验,是人家的伢子就还给人家,咱的伢子到底是咱的伢子,不是亲生的也养不家呀!咱也不要贪心不足,贪心不足要遭报应的呐!……”
虾娣不耐烦婆婆的罗嗦,打断她说:“准不准,还要问我舅舅呢?”
“又要问你舅舅!问他的事,十有九不成!”
婆婆说:“你舅舅这人就是太黑心,太甩,不黑心、不甩上头也不会撤他的职。你听他的话,盐还要卖馊了呢!……”
虾娣不听,只管下田摘了菜,上街打酒、买了鱼肉,摆下了丰盛的晚饭,去请两个舅舅过来坐上座……
两个舅舅,罗财子和罗富子,都是吃酒的好手,一顿能吃几瓶白酒。过去罗财子当村支书的时候,很少在家吃饭,每天都有人请。有时人家请他要提前好几天预约,否则恕不光顾。村里结婚死人,奸情纠纷、过生日、砌房子、盖猪圈……样样事情都要他到场。被撤职之后,他就寂寞多了,兄弟的村办厂厂长也当不成了。两人整天在家里咬牙切齿的,不知道在骂谁。
这天晚上,兄弟俩在虾娣家一坐,放开肚皮吃,几杯酒下肚,脸又红光光油亮亮起来,仿佛又回到过去那种一句话掼下去没改的派头。虾娣在一旁小心伺候着,一边结结巴巴地汇报。
罗财子听完之后,阴阴地笑起来:“你看你看,咱关照你别急吧?现在他们急了吧?”虾娣畏缩缩地点点头,他越发拖长了声调,“他们急——咱就不急——让他们去急——,急到最后,他们还要来求咱,不要咱加条件,他自己就会加,对吧——?啊——?”
赵婆抱着一捆柴草在堂前走过,此刻立住了,忿忿地说:“别作孽了!人家的伢子卡在身上做什么?人家的伢子不还给人家嘛?咱看人家一家子蛮讲理的,蛮客气的,不要做了孽遭雷打喔!……”
“你懂什么?”罗财子嘘道。
罗富子闭起眼,用筷子在空中划着圈,做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城上人,还会真心待咱乡下人?还会平白无故地给好处咱?人家又不少一窍!他是看自己的伢子呆,看咱的伢子好,才变着法儿来骗咱的伢子!两个伢子都报居民户口,名义上喊你妈,实际上还不都是她的?到那时侯伢子还会认你这个乡下土八路的娘?就是认了,那个呆儿子,又有什么用处?白吃饭,倒贴钱?说不定那个呆伢子真是个大呆子,害了什么大病你也不晓得……”
这番话说得他们夫妇婆媳连连点头。真是太可怕了!虾娣心想:“幸亏问问伢子的舅舅,没有上当,世上的事情还又这么绕人的!”
8。婴儿争夺战打官司:还我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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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人在乡下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万般无奈,不得不向医院冲杀而去。一场罕见的争夺亲子的官司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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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夫妇发现乡下人变卦后,再也坐不住了。
找医院算账!这点他们清楚。是医院搞错了两家的孩子,只有找他们!
怎么找呢?人家会承认、会理睬吗?要是回你个研究研究呢?……看来只有一个办法——闹!闹!闹得他头昏脑胀、六神不安!——据说这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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