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不能等了。这座“安全屋”不够安全。对方是“巡回处刑人”,能够取得世界上任何武器,而且能够在完全不必顾虑四周环境下杀人。
──逃亡!只有维持不断移动才绝对安全!
车库中有一辆四轮驱动爬山车,车速最高可达每小时一百四十公里,并且几乎不受任何地形限制。全车体包括底盘都能抵抗穿甲弹。防弹车窗挡得住点四四口径“密林”子弹。轮胎内注有砖喱状液体,没有被打破的危险。
但假如对方使用的是“标枪式”反战车导引飞弹呢?五十磅重的肩托式“标枪”系统,弹头是“纵列锥形装药”,先以前头的炸药引爆装甲最外层,主炸药再攻击下层装甲。世上没有任何战车抵挡得住它的射击。
特别是爬山车驶出车库门的一瞬。炮手闭着眼也能射中。“标枪”备有红外线导引系统。
──驶出车库……只要到了街上,便可以用高速逃避!我有这把握!
甘比诺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抓起手提电话。
这种“蜂窝式”无线电话,本身已甚难截听。但甘比诺仍十分小心。他以解调器把电话接驳在一副记事簿型电脑上。
利用以假名登记的户口,电脑接驳上“互联网络”。经过阿姆斯特丹、洛杉矶和墨西哥城,甘比诺的电脑闯入了伯明翰电话公司的总机,控制了“安全屋”附近一座公共电话亭的线路。
他利用那具公共电话打出紧急号码,透过电脑的拾音器向接线生大叫:“火警!在麦西堡街三十六号的仓库!”然后立即截线。
甘比诺把一直预备好的逃亡装备穿上:几本假证件、三万多美元现金、易装用的化妆品、一堆求生用具,全部装在一件兼具防弹作用的多口袋背心内。
捷克制的“CZ七十五”手枪插在背心前方的枪套内。三个后备弹匣则藏在背心下部内侧。他再穿上一件黑色大衣以作掩饰。
在这三十秒内,他已想好整套逃亡计划:把车驶入伯明翰市机场,以伪造警察证件直接进入停机坪。抢夺一架准备起飞的小型飞机,把机师当场击毙。尸体留在机上,待飞过英伦海峡时才抛下。为免血染污机舱,用机上的软垫类物品包裹尸体。
甘比诺抓起电脑、手提电话和车匙,爬上地牢一条小阶梯,打开钢门,进入了车库。
刚发动爬山车时,甘比诺听到右邻消防局传来的警号声。时间巧妙的配合是最大关键。车库的防弹钢门经过特殊改装,按动红外线摇控器后,一秒钟便能向外左右弹开。
要等待消防车驶出。消防车的出入口就在车库旁,而前面横岿着一条单程路,消防车必定左转经过车库门。
甘比诺计划就在这一刹冲出去。利用消防车作掩护,他不必担心有武器从街道对面射来。而街道两头都不可能有埋伏──他刚才已用监控摄录机看过。即使有伪装成路人的暗杀者,也不可能藏着“标枪”之类重武器。普通枪弹奈何不了这辆爬山车。
甘比诺凝视前面的钢门。这是生死存亡的一刻,他的精神从未如此集中。他的眼睛仿佛能透视门外。实际上他是以听觉辨别,及以过往累积的无数经验计算出最适当的时机。
──是时候了!
甘比诺按动仪表板上方的红外线摇控器。车库门向外打开。天气很晴朗。对街的房屋异常平静。没有一个人。
赤红色的巨大消防车果然左转过来。完美的屏障。
甘比诺踏下油门。
却在这时发现,一个奇怪的男人伏在消防车顶上!
康哲夫伏在收折起的云梯之上。他戴着一具奇形怪状的茶色眼罩,以一副像科幻片道具般的仪器瞄准坐在爬山车驾驶座上的甘比诺。
亮度相当于九千万个灯泡的激光束从仪器中射出。
甘比诺连眨眼也来不及,双目已经瞎了。他本能反应地紧踏煞车掣。
他听到消防车鸣笛远去的声音。然后是一片宁静──完全密封的防弹车厢把杂音隔绝在外。
在死寂的彻底黑暗中,甘比诺身体不断排汗。眼睛的剧烈火灼感告诉他:我仍活着。但仍能活多久?躲在这辆“战车”中可以躲多久?
甘比诺突然整个人放松下来。一直包围四周的恐怖感消失了。
他打开车门。
康哲夫把装有灭声器的瑞士“SIG──索尔二二六”手枪枪口轻碰甘比诺的右太阳穴。
“让我帮你的忙。”甘比诺轻松地微笑,按键把车库门关起。
康哲夫获得了完全胜利。他把这个前“巡回处刑人”的一切求生欲望都夺去了。
“是截听到我的电话吗?”甘比诺笑着问。“我倒想不到你们的技术已这样先进。”
“不。”康哲夫说。“我估计到你逃走的方式。我一直待在消防局里,用热源探知器测知你进入了车库。”
“好。”甘比诺的语声充满敬佩。“谢谢你告诉我。”他不再开口,一副待死的模样。
终于到了这一刻,康哲夫想。
他想像得到那情景:九毫米“派拉贝鲁姆”弹头,在枪管内六条膛线导引下向右强烈旋转,以每秒三百五十公尺速度脱出枪口,击进甘比诺的太阳穴。弹头蕴含的能量传导到脑部,迫使脑组织向外爆飞,把整个头盖骨撕裂……
康哲夫好几次要扣下扳机,却感到指头好像僵硬了。他猛力深呼吸。甘比诺对这延长的时刻感到奇怪:一个把暗杀行动计算得如此精确的“巡回处刑人”,竟下不了手击毙目标?
康哲夫努力回忆在“雇佣兵团”时那种感觉:不要把他当作人类。“它”是物件……
“即使你现在不下手,我还是要死在另一个‘巡回处刑人’手上。”甘比诺忽然说。“假如你仍想活下去,仍想得到‘他们’允诺你的东西,便不要犹疑。”
这是奇妙的一刻:即将被杀者在催促着杀人者。想到这一点,甘比诺苦笑:这个世是多么的荒谬……
康哲夫目中涌出热泪。
“谢谢……”
他扣下扳机。
★★★
热带暴雨在檀香山上空倾泻而下。这一夜,似乎连天空的神祇也无法禁制压抑已久的情绪。
康哲夫混身湿漉,独自站立在空无一人的威基基海滩上,眺视黑暗的太平洋。
闪电光柱从远方的云层降下水平线上,在十分一秒间映出康哲夫的脸。
濒于疯狂边缘的眼睛凝视黑闇的虚空。在那虚空之中,甘比诺头颅爆发的映像一遍又一遍重现,接着又与过去一张张死于康哲夫手上的脸重叠,构成一个罪咎的图腾。
康哲夫感觉脑部中央处有许多东西在耸动,带来一股抓不到的痒感。
他的双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摸索,似乎要寻找某些东西。他却不知道自己确实在寻找什么。
他猛力地吸进激荡的风,但仍感到窒息。包围他身旁的空气仿佛突然降低了含氧量。
随着雷声轰然,穿着斗蓬式雨衣的娜塔莎从后面跑过来,发现康哲夫已倒在湿硬的沙滩上。
娜塔莎把他的头扶起,抚摸他的脸颊。
在那温暖的手掌刺激下,康哲夫睁开眼。他看见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中带着怜悯。
“为什么站在这里?”娜塔莎激动的问。“假如给雷电殛中了怎么办?回去吧!”
她把康哲夫健硕的身躯拉起来。她的双臂中蕴藏令人惊异的力量。
康哲夫像个小孩子般,被娜塔莎拖上汽车,载回一座外表简朴的两层别墅。
在房间中,康哲夫湿淋淋地坐在床上。
娜塔莎脱去雨衣,从浴室取出毛巾,替康哲夫擦拭头发。
“不要着凉了。要知道你对我们有多重要……”
康哲夫突然从床上站立起来。
娜塔莎怔住,停止了擦拭的动作,愣愣看着他的脸。
穿着运动衣和网球鞋的娜塔莎显得比平日娇小了许多。长长的鬈发滴下水珠。化妆品早被雨水洗去。
康哲夫的视线集中在娜塔莎饱满的唇瓣上。娜塔莎从那双瞳孔中看见火焰。
康哲夫突然把娜塔莎的身体紧紧压在墙壁上。
激烈的接吻令牙齿相碰。他冰冷的手掌从她衣领后伸进去,抚摸她的背项。她感觉到他下体的灼热。
衣衫脱落遗散在地毯上。
娜塔莎一双长腿紧挟着康哲夫腰肢,两足悬空在他的臀上交缠。
残留了香水味的汗与充满男性气息的汗混和在一起。
她一头长发随着猛烈而频密的动作挥舞。
康哲夫在她颈上用力地吸吮出印痕。她的肩膊微微颤抖。
他那双支诲着两人体重的壮腿,暴露出贲张的血管。
她以指甲抓破了墙纸。
康哲夫毫无保留地把积累已久的愤怒与悲哀,尽情宣泄在肉体的磨擦上。他的身体许久没有感到如此轻盈。
娜塔莎看见许多难以辨认的快速映像在眼前交替出现。她的呼叫抵达了声线的极限。泪腺与涎腺都失去了控制。
他与她同时到达高潮。
快感攀上顶峰的瞬间,康哲夫产生强烈的错觉。幻想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分野短暂地消失了。在这一刹那,他确信紧抱在怀中的就是媞莉亚。
6、3%生存机率
接着的一星期里,康哲夫没有再见过娜塔莎。陪伴他的是训练所内的六名医生。他们以各种医学仪器为他进行最彻底的身体检查:脑扫描;全身骨骼及器官的X射线检查;血液样本试验;视力、听力、反射神经、反应速度及肌肉力量的复杂测试……
他们要确定康哲夫完成一次任务后的整体生理状况,若出现任何损害和毛病便即时作出诊疗。即使根本没有受过任何伤害,也有可能出现内分泌失调等看不见的异状。医生们绝不冒任何危险。“巡回处刑人”是比一级方程式赛车冠军或重量级拳王更贵重的“资产”。
但不论怎样富有经验的医生、如何精密先进的仪器,也无法探察“巡回处刑人”心理的异常情况。
★★★
娜塔莎到访正在房间内卧床休息的康哲夫。她恢复了高贵亮丽的打扮与严肃的神情。
康哲夫看见她进来时,露出歉咎的表情。娜塔莎注意到了。
“不要介意那一夜的事。”娜塔莎的声音中没有一点不自然。“我只把它当作公事。尽力把你的身体和心理调节到最佳状态是我的责任。”
康哲夫不可置信,那美丽的躯体内藏着这样坚强的神经。他想说话,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地瞧着她。
──摇动的丰满乳房、湿润温暖的唇……
康哲夫拼命压制着突然袭来的绮念,他尽力想着媞莉亚。
“你也不必为此对媞莉亚感到歉咎。”娜塔莎看穿了他的心思。“那时候你的理智完全失控了。假如我不在,你可能会作出一些愚蠢的事情。感觉怎么样?这次任务完成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完美。经过这任务后,应该克服了那‘障碍’吧?”
“杀人是永远没法习惯的。”康哲夫的脸黯然。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么便不要想太多吧。”
两人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开始下一个任务?”
“‘巡回处刑人’每次完成任务后,必须经过最少三个月的调整期。”娜塔莎以冰冷的口吻回答。“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
康哲夫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要焦急,否则你会在进行任务时犯错。”娜塔莎说。“对‘巡回处刑人’来说,犯错相等于死亡。”
再度沉默。
在娜塔莎眼中,此刻睡在床上的康哲夫确像一个无助的小孩。但他能够击败曾经是最佳“巡回处刑人”之一的甘比诺。那无疑是媞莉亚带来的力量。
──但是假如他知晓了真相……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娜塔莎命令自己停止想像这事情。经过严格训练的头脑告诉她:她的工作只是把康哲夫最高的潜能引发出来,为“同谋”取得最大的利益,除此以外别无更重要的事。
“我从来没有问过关于你的事情。”康哲夫忽然说。
“有这必要吗?”娜塔莎仍旧保持肃穆的表情,掩饰了心弦的颤动。
“不能说吗?”
“在这里没有人会问这种问题──没有必要。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你。”
“你已经知道我的一切。”
“我只是从档案中读到。那是为了工作。”
“假如我想问呢?你会回答吗?”
娜塔莎迟疑了好一会。康哲夫第一次看到她有这样的表现──过去她的对答总是明确、迅速得有如电脑。
“你问吧。”她的神情仍没有放松,语气却不由自主地软化了。
“你在哪个国家出生?”
“我是土耳其和捷克混血儿,但在澳州悉尼出生。”
康哲夫端详着她的脸。西亚与东欧的结合。很奇特的血统。
“你会说多少种语言?”
“十二种。英语、西班牙语、法语、德语、葡萄牙语、义大利语、华语、日语、土耳其语、捷克语、阿拉伯语和俄语。另外希腊语和希伯来语也懂一些。”
“你是博士吗?”
“是──但不是语言系。我拥有政治系和法律系两个博士学位。”
康哲夫微笑──这是自从失去媞莉亚的两年来他第一次展露笑容。
“我相信你若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