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比普通水稻植株大两倍的双穗水稻。
白明修接过水稻,却笑着问:“老人家,今年这一季,你们的亩产能到多少了?”
老者恭敬地回道:“全赖殿下派得老师,我们村凡是新法新种的田地,亩产平均有5石之多,最高的田居然接近7石!如不是亲手栽培出来的,大伙儿谁也不信的。原本大家入社种稻,许多人不信新法新种,自留的田还是用原来的种和原来的法子种,结果种出来也就2石左右的产量,与社中的田,完全没法比,好些人都悔青了肠子呢!”
白明修也是满脸笑容,说道:“5石啊,每亩七百来斤,这个产量其实还有得提高啊。”
他可是直接拿来了后世被无数人捧上神坛的袁圣人培育出来的超级稻品种,广州府的化肥生产出来也供应到这边来了,本身他就有试验的性质,没有想到产量翻了一倍,农民们无限欢喜。这下子,农业合作社的势头必将无法阻挡了。
160 爱民太子
老臣郭之奇站在一旁,对发生的一切都感觉到了惊奇。作为一个老派的文臣,郭之奇还是有一些基本的对于天下百姓的责任感的,更知道农事乃是国之大计。从老百姓们极尽真诚的表情上,郭之奇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喜悦,再去看太子殿下的背影时,不由感觉到一下子拔高了好多。
“究竟是什么方法,居然让此地田亩出产翻倍,若是能广之全国,又何来饥馑?”
他旁边站的是一位同样因功和气节被封了爵位的文臣,黎维祚。当初黎维祚只身穿越云南缅甸,联络义军和土司,为太子殿下跋涉险境,任劳任怨。之后太子殿下封黎维祚为金冠伯,调入礼部任用。
黎维祚对郭之奇道:“阁部有所不知,殿下重实务而轻空谈道德文章,崇科学而推真知,澳洲那边有农学家研出神稻,产量是普通稻子的一倍不止,更有以工业制成的化肥,施作而养庄稼。如今朝廷中立农部,专司农事水利,推广优秀粮种和增产的种植方式。再加上朝廷在各地设农业生产合作社,集百姓之力生产。如今可见,太子洞见万里、英明决断,这一番新政,是大大有利社稷了。”
郭之奇有好些东西都听不太懂,不过他勉强知道,太子遇光复明室,实行了彻底的变法。说是变法其实都不准确,因为太子殿下根本就是以所剩不多的大明遗臣和明澳人为班底,重组了新的朝廷,称之为理政院,并将六部直接扩充成了十来个阁部,专司其职。
像是郭之奇这般从阎王爷那边转了一圈又活过来的大明遗老,哪怕是对于祖宗之法有特别固执的,这个时候都对太子的新政没有太多反对。毕竟新政奏效了,让太子打下了五省之地,复国有望。大明没了,什么都别提。
遗老们对于大明的执着,在于大明这个旗号,在于他们忠于的朱姓的明室,在于汉家的博带峨冠,他们是不会在意这个时候的鞑子是不是一心汉化,或者更符合儒家的教化等等。
毕竟从这个时候看来,中原汉人的头发剃了,朝廷上还有一群鞑子在开入部落首领会议一般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从种种宗法上来看,蛮夷称帝的满清绝没有半分更有天朝上邦的气派。
也只有那些腰杆子软了,愿意做奴才的人,才会用自己的满腔文采来粉饰,来制造出满清正朔的假象。
相比起来,大明太子朱慈煊只不过是搞了一通变法,甚至还成功地让国家更强了。所以大明遗老在这个问题上绝不会出现认同差异的问题。
简而言之,所有人的认知里,华夷之辨才是核心问题,朝纲政制都是细枝末节。
郭之奇默默地叹道:“老朽已经不中用了,为大明光复未出分毫之力,羞惭不已。这天下自当是由太子带领新贤而治,老朽能见在北京城见到登坛祭天的那一日,便无憾了。”
黎维祚微笑道:“当初下官在云南,皇上播迁缅甸,其实心中已经觉得复国无望。太子会晋王取缅甸时,下官想也许我大明至少能香火不绝,偏安一方。待到太子破广州时,那个时候下官微弱地幻想一下,也许十年光阴,真的能够复国。如今,下官倒是相信,三年之内,殿下将在顺天府报大明列祖列宗,江山如旧。下官终究是庸碌之辈,只能望势而动,但殿下在缅甸时,便正告全军,三年饮马长江,五年临河据天下,这般雄心,当真是不世的豪杰啊!”
最后黎维祚又补充了一句:“而殿下如今才年十六虚岁。”
郭之奇道:“真的是天降英主啊!”
此时的白明修非常和气地与老百姓们话家常,问的都是一些家里几口人、孩子上没上学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家人抱出自己家的新生儿,跪在地上求太子赐名,白明修还真地给起了名,听起来要多土有多土,叫做利民。不过他这个政治宣传目的倒是达成得非常好。
他倒是不知道,此段佳话不胫而走之后,这一代人叫利民的孩子成千上万,甚至连相似的爱民、惠民、恩民、建民等名字,也都非常常见了。
白明修所展现出来的气度和风格,与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决然不同。他全没架子,就呆在民众中间,甚至跟老百姓握手,还会开玩笑和拍拍别人的肩膀。这在士人的眼中是极不体面,甚至有失君仪的,但是没人敢指摘他,毕竟白明修现在高举“科学”和“民本”两面大旗,凡事以民为先,并且要求广大公务人员,要深入群众、为人民服务。
他有心就逐渐改变历朝历代官本位的现象,创立民本位的世道,自然就要从自己开始,以身作则了。更何况,他确实本心里并不觉得田里刨食的比自己在人格上有什么差异,这说明穿越前被组织教育得还是很成功的。
拜别百姓,上了马车,白明修对马走日说道:“大军的行军路线,是兵部提前通报各地政府,要求做好准备和避免其他麻烦的,老百姓怎么能知道,还专门跑来献祥瑞?肯定是县里有人给安排的,想要让我脸上有关,一开心顺带提拔一下这里的官。这如意算盘打得,嘿!”
马走日也是没想到白明修人前对老百姓看上去格外和善,人后倒是直接指摘官员搞事,他是明显对于官员严苛,对于百姓慈爱的类型,从这个角度看,倒是跟明太祖朱元璋是一脉相承了。
“殿下想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我们有规章制度哈,都察院是干啥的,让御史们动一动呗,查一查是怎么回事,该惩处就惩处,该记过就记过。还有,以后这事要是得让我去折子通知他们怎么办,那么都察院也是失职。”
马走日笑了笑,说道:“谨遵太子令旨。”
白明修知道他所建立的政权一切都是草创,但越是从初始状态,越要让所有的事情以一个良好的方式开端。
161 国声
太子殿下凯旋而归,广州城上下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不过太子本人对这场胜利的表现还是非常低调,他并没有接受广州各界人士提议的庆典,而是默默地将尚可喜、耿继茂两人的人头给送去了红花岗的纪念碑处。
民间传闻,太子第二天便起个大早,前往公署办公去了,仿佛打了胜仗的事情压根没有发生过一样。广州府这半年来已经越发繁华了,而且当地人已经非常习惯议论一些格外新奇的事情,最近大家都在称赞太子仙法务农,粮食产量剧增。甚至还逼得政府主动贴了告示,印了报纸,阐述“科学种田”的问题。
识得文字的人已经十分习惯买报纸阅读一事了,街上现在已经有许多报摊,以及沿街贩卖报刊的报童,不同报刊价格不同,最受欢迎的《大明日报》售价两文钱,家境殷实者基本都负担得起。
国家大事、市井趣闻、科学新知这些东西都在报纸上能够看到,国人的求知欲其实自古就强烈,原本其实也有邸报,但邸报都是记载皇上的谕旨一类的东西,太不接地气了。而以《大明日报》为代表的新报纸,逐渐走入了人们的生活。
当然对于广大士人阶层来说,比起平民化比较重的大明日报,真正引起他们注意的是一册《国声》。国声乃是周刊杂志,每周五开售。这份刊物之所以影响力巨大,是因为上面写的都是当今“显学”。
士子们已经都知道,太子现在有一位老师,名叫马恩。这位老师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但是对太子影响力巨大,而此人就在广州一个不起眼的厅馆讲学。马恩每个周都会在国声上面刊载自己的理论,仅仅数个月,马恩就已经挣下了一个当代大儒的名头。
他的理论脱胎于古典儒学,甚至还有道家的滥觞,但任何一个穿越者捧着他的书,都能清晰地指出来——这分明是唯物主义哲学、辩证法、唯物史观、科学社会主义!
哪怕白明修在读每期的国声时,都忍不住发出感慨:“马恩真是个神人啊。”
他引经据典,许多东西都是出自于四书五经,可是神奇地是结论居然都引向了新理论。出自《礼记·大学》的“格物致知”,被他延伸解读,继而推出了物质的第一性和精神第二的唯物论;出自《荀子·论礼》的“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被他解读为要掌握事物的客观规律办事,事物都是运动的,要因势利导;出自《尚书·五子之歌》的“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让他发展成了代表最广大民众利益,才能使国家稳固;出自《礼记·礼运》的“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则直接被他顺着阶级理论扩展成了共产主义的大同社会,号称先贤们当初要建立的理想国,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论这一套思想的深度和广度,基本上不是任何这一时代的思想家和大儒能够比得上的。毫无疑问这套理论建立于吸取人类历史发展的经验,从而极其深刻地归纳人类社会的运行法则。托庇于儒学之下,其实只是为了让这个时代的人能够容易接受。但是这些东西对知识分子造成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同时,世人都是势利的,当今太子笃信马恩的这一套,那这就是显学。谁也能看出来,国子监里讲的东西,都是以马恩的理论为指导的,这就是“新八股”!于是士子们可以不读四书五经,但是不买国声,不学马哲可是万万不可的。
最可怕的是,士子们接受这套理论之后,很多人都有焕然一新、豁然开朗的感觉。披着儒学外衣的“新学”,本就给自己增添了一套法理性。哪怕马恩的诸多学说都在疯狂地批判程朱理学,甚至也把阳明心学的部分唯心观点批判得很彻底,但是士子们仍是承认——这是儒学。
毕竟明代中后期批判理学而发展儒学的学问家们比比皆是,王守仁的心学是批判理学,李贽也在批判,当代的三大儒也在批判。从某种角度上,马恩的一些理论也都援引了三大儒的看法,人们大多将马恩归在三大儒同类人里。
白明修的办公桌上,就摆着最近出版的新的几期国声,最开始国声周刊基本上就是马恩自己的舞台,偶尔白明修也撰文刷一刷知名度什么的。可是从最近开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学界人士开始参与到了其中。
这里面有一些人是写学习马老师的理论之后的有感,不乏很多事拍马屁之作,有些则是见解深刻,甚至也提出了很多不错的看法。还有一些人则是驳斥马老师的种种理论,毕竟陆王学派在明末的影响力仍旧巨大。
白明修扒拉着杂志,有些嫌弃很多士子写的文章艰深晦涩,本来没有太多内容,反而还乱写一通,胡搞文采,他作为国声的实际幕后操盘人,不由道:“回头就应该叫主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文章撤了,还有,要鼓励以白话文写作呢。”
他翻着翻着,翻到了一篇文章,然后眼睛瞪大了起来。
“王夫之?《动而成象则静——论事物的绝对性与相对性》,什么鬼?”
他的总理大臣唐北庐倒是饶有兴趣地说道:“这位王大儒是两个月前,殿下出师之后从湖南来到的广东。现在好些大明遗族都在汇聚于广东,士子南渡似乎蔚然成风。听说这位王大儒到了广州后,便在厅馆听了一场马老师的讲学,引以为知己,就是马老师这人不太喜欢待客。后来王大儒就在广东住下,潜心就学,最近还喜欢上了在杂志上发文章,内容往往是以自己的理论跟马老师的理论互相印证,不过臣大体看了看,似乎王大儒的许多学问,都受了马老师的影响,被点透了之后,倒是愈发有光彩。”
白明修都没想到,王夫之居然来到了广东,甚至还主动投身在了白明修发动的“人心变革”的大潮之中。其实这也符合白明修的预期,他就是靠拔高马老师的江湖地位,从而让更多的人去看他的理论、研究他的理论。现在连当世大儒王夫之都亲自下场,开始帮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