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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愣了一下，看了白明修一眼，脸上微微红了红，道：“谢谢了。”
白明修帮她将大箱子提到不妨碍别人进出的地方，问道：“你这是去上学吧？怎么一个人就来了。”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但看着白明修这个样子非常不传统保守，说道：“我其实是逃出来上学的，六月份高考的时候考上了明华大学，家父却变了主意，不想让我出来念大学，我便偷偷地留下了一封信，然后收拾了东西，趁夜跑出来上学了。”
白明修伸了个大拇指，叫道：“你也是刚烈，听口音你是江南人，从江南来到顺天，你也不怕有危险。”
女孩子倒是颇为自豪，她道：“还好的，我是乘国驿的马车来顺天的，都是公家的人，有分寸的，也不可能有什么歹人。好在现在国驿的人都很开明了，并没有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家出行而拒绝搭我。哈哈，我可真是明智，当初应天公署要办身份证，我跟着家人办了之后自己拿着了，要是没有身份证，也是寸步难行。”
白明修听了女孩的叙述，倒是真的佩服起这个姑娘来了。他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个妹子，跟自己年纪应该差不多，顶多也就是十六岁的模样，全是青春气息。她皮肤白皙，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说话的时候是闪着光的。这姑娘并不是狮姐那种看一眼惊为天人，美到天地崩塌的类型，而是极为耐看，看久了眼睛很难挪开的美。
逃家跑出来上大学，一个人从金陵来到顺天府，这种执著和勇气，简直吓人了。
女孩其实也很忐忑的，不过面前这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跟家里让自己见的少年们非常不一样，既没有假装的那种少年老成，或者掉书袋的之乎者也，也没有完全不经事，特别孩子气的胡闹。他看上去就非常温润，如同春风一样和煦，而且从他的打扮上来看，他一定是比较新派的人。
是的，大明社会的变动如此剧烈，逐渐人们把接受新思想，做事非常现代的人称为比较新派，而传统守旧的类型，称为老派。
少女出身在一个世家，虽然父亲仅是一个没什么功名的商人，但是祖上出过官员，家风也很好。从南明北伐开始，少女的家中就多了许许多多的报纸、书刊之类的东西，少女很喜欢看。最后又见到了新体的小说、画册，江南光复之后，又买到了课本教材。她整日看这些，终于不知不觉地人就变化了。
人生而平等，女性也有读书、工作甚至做官的权利。自由恋爱，婚姻自由，这些概念更是影响她很深。终于在少女考上大学，决定去念大学之后，一向宠爱他的父亲雷霆大怒，不仅不让她去念书，而且还要让她赶紧家人。
少女这才偷偷收拾了自己一直攒的钱，带上了行礼，翻过了自己家的院墙，跑了出来，从长江之畔，跨过黄河，一直来到了燕山南麓的顺天府。
少女终于注意到了白明修带着的书包，惊喜地问道：“你也是要去上学的吗？”
白明修哈哈笑道：“是啊，我们是校友，我也是去明华大学上学的，我是机械工程系，你是哪个系？”
少女弯着眼眉笑得很开心，“机械工程啊，听上去就很厉害！读出来就是机械工程师了吧，能够进那些大工厂，给大明建造大机器，哈哈，我可知道工业立国的！我是考进了商学院，嘿嘿，不瞒你说，我其实有点怕吃苦，不敢学理工科的。而且，家父就是商人，现在生意还做得不错，托皇上的福。将来我商学院读出来了，学得一身都是做生意的本事，一定要比家父更成功，羞他一羞。”
这话听起来虽然很大逆不道，但是白明修却感觉这个真性情的女孩子，真的像极了后世接触的那些女生，纯真、开朗、对生活和未来充满希望。
“哦，对了，我叫苏婉兮。”少女说道，有一些些犹豫但是又渴望地伸出了小手。
对方发出了一个平等的握手请求。
409 阻拦的父亲
即便是社会开化了，人们心中那种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还是有的。男女之间的握手，苏婉兮真的从来没有做过。
她满脑子的都是新观念新风气，但是身边却根本没有机会去实践。毕竟这可是一个妇人让旁人看一截脚脖子，为了贞烈就能投水的年代。去跟一个男人握手，甚至还是她主动伸出手，怎么想都是非常唐突。用那些卫道士的话，简直就是浪荡了！
可白明修是极为坦然的，他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苏婉兮的手指。不管你信不信，《大明礼制》中男士同女士握手是有专门的动作的。
白明修是没有反应过来，对面的小姑娘跟自己握个手，进行了巨大的心理斗争，那激烈程度可能跟后世妹子要出柜什么的事情一样。
一个手握完了，苏婉兮的脸上甚至还有点涨红，她自己沉浸在自己迈出的巨大一步上。
甚至，苏婉兮都直接忘了问白明修的姓名。
苏婉兮这个时候稍微平复了一点，看着白明修的装扮，问道：“你就穿休闲装去上学吗？看上去有点怪啊，是不是不够正式？”
白明修嘿地一声笑了，“开学典礼又没说让大家穿正装去，本来学校的氛围就很宽松，只要得体就好了。”
“是这样么？哈哈，我不知道的。在大学里，能自己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的吗？我路过山东的时候，在车站买了一本杂志啊，《新女性》你知道吗？上面的衣服感觉都好漂亮！！但是有些露胳膊露腿的，甚至还有快能看得到胸膛的裙子，可怕诶。买这杂志的根本就没有女孩子，全是一些猥琐的大叔！”
听了苏婉兮大惊小怪的话，白明修也不觉莞尔，这个女孩子是真性情，非常可爱。白明修日常几乎接触不到“同龄”的女孩子，见到的女性其实根本也没几人，日常就是狮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偶尔马走日来做个工作汇报。其他真的很少接触什么妹子了。
两人居然就在有轨电车上随便地聊起了时尚，说是时尚，大明现在的时装其实没有被大部分人所接受。街头巷尾穿着老派的短衫，穿着深衣袍子的人还是比较多，偶尔又穿新派服饰的，也基本上都是正装。而女性更是几乎没有接触新服饰的机会，白明修看着苏婉兮，觉得恐怕女***还真的从这一代有知识并向往独立的女性开始。
两个人聊着聊着，车子终于来到了明华大学。这座刚刚修建的大学，带有着很浓郁的中式建筑和园林的风格，但是有些地方又十分现代。宽敞的小广场，上面是一座先烈雕塑。绿油油的平坦草坪，还有道路旁的青青小树，一切看上去感觉都非常好。
校门口已经有工作人员开始帮助新生们入学了，明华大学作为当今大明帝国的顶级学府，这一届新生一共录取了一千多人，并不算多。学生们来自大明各个地方，校门口一时间还真的有点南腔北调的意思。
“就在这里报到了，应该去看了宿舍，就去参加下午的入学典礼了。”白明修说道。
苏婉兮突然道：“好像皇上也考了明华大学啊，你说皇上会来大学上课吗？听说他老人家日理万机，非常忙的，估计没有时间的。”
白明修倒是无奈苦笑，说道：“皇上也是人啊，我想他既然考上了大学，多少都得意思意思来上课吧，要不然也没有什么意义。而且，皇上今年十六岁，跟你一般大，怎么能叫老人家？”
苏婉兮吐了吐小舌头，道：“一提这个词儿，就感觉好像年纪很大似的。皇上是个天才啊，起兵海外，二年以靖山河，推动国家社会改革，古往今来都没有比他更厉害的皇帝了。唉，才十六岁呢，家父说皇上恐怕是那种生而知之的人物，绝对是神仙了。”
白明修没打算跟他进行这个话题，两人来到报名的小桌那里，校工带着笑容欢迎他们，刚还没说完一句话，突然听到一声严厉的叫喊。
“婉兮，跟我回家！”
苏婉兮的小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她战战兢兢地看着走过来的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跟她有几分相貌相似，算是一个斯文的大叔了。中年男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家丁，还有一个婆子，都不怀好意的样子。
“爹爹……”苏婉兮一下子没了魂一样，不由自主地往白明修的背后缩。
苏赟在发现女儿逃家之后，作为一个久经商场的人物，立即做出了应对。先是掌握女儿可能走的路线，在国驿等地方进行询问，最后一招就是报到的这一天来到学校，在校门口把女儿堵住。
女儿一向听话乖巧，苏赟对她宠溺得不行。这一次女儿逃家出来，让他大怒更是担心。他受不了女儿的忤逆，一腔火一直忍到了现在。
苏赟指使身边的婆子，“还不快把小姐接过来！”
婆子哎了一声，走了过去，可是刚走到一半，白明修就站了出来，挡住了那婆子。
“苏伯父吧，且听我一言，苏婉兮同学是真的想要读书，来到顺天也显示她极大的决心，您要阻止她上大学，是非常不合情理的。”
苏赟注意到了白明修，皱着眉头，怒火更胜，“你是谁？”
苏赟燃着怒火的眼睛瞪着女儿，问道：“婉兮，这个男人是谁？你难道这么不讲妇道了么？难道就是这个男人怂恿的你吗？”
苏婉兮看着父亲要迁怒白明修，也是大急，忙道：“不是的，爹爹，这位同学是女儿刚在电车上认识的……”
“刚认识就眉来眼去了？！老天爷，我苏赟到底是怎么教的女儿，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没有德行的败类！”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十分生气。
可白明修也生气了，他看着苏婉兮已经梨花带雨，甚至这边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白明修口气冷冰冰地道：“苏伯父，你这话有点过分了。”
410 你能上学！
苏赟刚想怼回去，时候你算什么东西，管我们苏家的家事。可苏赟还没有开口，这边人群分开，一位看上去就很德高望重的大儒就出来了。
“是船山先生！”
学生中有人是认识这个教授的，毕竟在大明当今学界，马恩的新学已经是当道，这位船山先生更是新学最重要的旗手之一。船山先生就是王夫之，因为他本就是儒士出身，演绎科学唯物主义这些哲学观点的时候，就非常从儒学的方式出发，王船山的唯心唯物之变，解万物联系篇，还有包括跟传统儒士的论辩，影响极为重大。
王夫之已经受聘于明华大学和顺天大学，成为了一名哲学系的老师。尽管实际上两个大学都没有找到几个哲学专业的学生，但哲学课却是大学里所有专业的学生都要修的课。而且王夫之还是明华大学文史学院的院长，挂着明华大学副校长的名头。
王夫之走过来，看到了白明修，先有点发愣，不过很快还是对白明修点了点头。白明修也是一样点头回去。这俩人见过好多次了，也算是熟人。王夫之拿不准皇帝小子究竟是什么套路，所以这会儿没有叫破他的身份。
苏赟就算是个商人，那也是知道王船山的名头，他当年也是没考上功名才在家里安排下经商。但是读书人都会对那些大儒格外憧憬，大明现在大儒怎么算都得算上这位船山先生，所以苏赟是造次不得。
苏赟刚想行个礼，王夫之这厢便开口了，他道：“大明国民受教育权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任何人不得以各种理由剥夺国民受教育的权利，哪怕是家长也不行。”
王夫之这话说得很平淡，但是在所有人耳朵里听来，却如惊雷一般轰响。
他这一说，苏赟立即就不服气了，“船山先生，您是当世大儒，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不用后学末进给您提点。婉兮是我的女儿，她的主难道我还不能做了吗？难道大明国法还能管着我管教女儿吗？”
王夫之没开口，白明修就先怼上了，他道：“你说的没错，大明律确保的国民受教育权，就代表你如果想要强行剥夺你女儿的受教育权利，那就是违法行为。给你讲白一点，你不让你女儿上学，就是犯法。”
苏家带来的这个婆子先是哈哈大笑起来，尖酸刻薄地叫道：“真是好笑了，怎么父亲管教女儿就是犯法了？这是哪门子的玩笑话，你这小哥，怎地这般无赖。”
可是站在这的学生们、校工们都没人笑的，因为念过高中的书，政治课就会把这个东西讲得特明白——大明保障所有人受教育的权利。
苏赟也是很有压力，他叫道：“这算是什么恶法！违背人伦！”
苏婉兮看到了王夫之和白明修都为她挺身而出，十分感动，她也有了勇气，主动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