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不是上官映?只因这是现实,不是过去所待的虚幻空间,找不到地方能够逃避,那,真正的上官映究竟是什么?
孤木夜身上没有带任何有着尖刃的武器,他只带一把木刀与一瓶水,木刀被包在破烂的白布里,握在手中的钝感与他肩负的本家继承者身分成正比,虽然钝重且使起来迟缓,却不至于使人讨厌,他总是习惯将这些当成是自己的责任,可能是因此才不觉厌烦。
墙上的时钟显示,距离约定的时间只相差十五分钟,他已经提前抵达大门口,在大门稍远的树荫下有个人站在那儿,那不是他所约前来决斗的白发少年,那张脸孔从他初次踏入本家受训时,就深深印在脑子里,那个表面亲切对待忍术严苛的当家大忍者,就站在树荫下朝孤木夜招手。
夏夜树林中的凉爽,让走往大忍者方向的他脚步轻快无比,孤木夜的声音轻到能与树叶的磨蹭声融为一体,「大忍者。」
被称呼为大忍者的中年男人,他的背部倚靠着树干,慵懒地抽着嘴边的洋菸,「本家继承者最佳的候选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以为个性温和的你,会如过去一样的遵守规矩,而今却连『禁止私下决斗』这条规定都无视,若是让嘉也奶奶知道,不晓得她会怎么处理?都已经二十几岁的人了,自爱与自重,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
孤木夜已好久没有看过眼前的情景,大忍者很少抽洋菸,只有在遇到令他感到悲哀的事时,才会抽个一、两根,由于本家有禁烟的规定,所以他总是选择四下无人的时刻或是地点,装作若无其事地抽着洋菸。
洋菸中有酒的味道,因为害怕酒精热辣的口感,酒味香菸成了他宣泄心中情绪的方式。
第三章 舍弃之战(下) (4)
「我不认为我做出失去自爱、自重的事情,就连在离开本家时的我,也已是符合规定的成人,这是我待在本家这么久首次犯规矩,也是最后一次会愿意私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大忍者,我只是想让『那个人』明白,什么是他所想要的?况且我也想知道他的心里正在徬徨些什么?」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凡事要有轻重,并在严格思考后才做决定,就像本家最富有的忍者那样,细细思虑他的每一桩买卖,我不会阻止你的决斗,我只是来确定你做好准备了没有?是否有再做出决定前做好万全的调查?你知道的,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一般眼光能看得见的。」
大忍者警告似的用指尖朝孤木夜胸口顶两下,随后从腰带取出一张沾满暗褐色斑的的白纸给他,那是他在训练场第一次遇到白发少年时,少年在仓皇离去的路径中遗留的血滴。
他暗自用身上既有的白纸吸掉,少年的生死,似乎与他这位没说过几句话的大忍者无关,只是很单纯地,不想让自己亲手培育的忍者感到后悔,所以他一直收藏这张沾有陌生人血液的白纸。
这次孤木夜没有目送大忍者离开,望着白纸许久仍无法猜出大忍者想警告的真义,究竟是什么?
末了,他将白纸折起收进自己的口袋,因为「那个人」来了,还站在大门边等他沉思,他不晓得「那个人」站在门边有多久,当他收回思绪时,依约定前来的「那个人」,正用鬼魅般哀怨、惆怅的眼神望着自己,嘴边笑容都沾有厌烦,好像等他等了一世纪般的长。
「你依约定来了,上官映。」还带了一把能斩杀活人的武士刀,瞥见对手带来的武器,孤木夜不自觉地挥动手上沉重的木刀。
相较之下一把斩人、一把斩心,目的不同的两人拿着各自武器,就连重量也显着不同,杀人很容易,但消除心中的妖魔可就一点都不简单。
瞬间漆黑的树林被里禾诺发出的超能力光,照得无比明亮,「我不想多说话,开始吧!不要有任何同情,就是连超能力也要毫无保留的对我展露。」
以他为中心的光晕伴随空气中一股无形的压力,使树林中生物纷纷走避,狱无尚未出鞘,深红鞘身发出的血色光芒已经反映出持有者现在的情绪,他没有躲进树林埋伏的想法,而是直接站在中央,等待消失于视线范围的忍者突袭。
超能力的强大压迫感让忍者冒出一身冷汗,他知道对手的超能力能反弹直接的物理攻击,因此在跃上树干的瞬间便将超能力附上木刀。
他不确定上官映是否能看见他的超能力光?却知道自己无法看见他的超能力释放度有多大,空气中熟悉的压力是超能力所带来的,但超能力光在他的视野中无法驱逐树林的黑暗。
第三章 舍弃之战(下) (5)
里禾诺拿剑的手伸出大拇指将护手顶开,锋芒饶富警戒意味的闪出,瞧出不远处的树上发出的微薄超能力光,他旋即澎湃兴奋得无法言喻,超能力熟练度低到连光都被他发现,这下那名忍者肯定输得奇惨无比!
前刻等待的决心被兴奋与自信秒杀,既然会赢,就要赢得迅速且俐落,即使没有形变后的巨大黑翼,他亦能征服面前的每个敌人,他要证明他的强大绝对能远远胜过上官映。
释放的大量超能力在瞬间聚集于狱无的白刃上,凝缩一片薄膜包覆整把武士刀,「出鞘!百眼斩──」
反弹劲力瞬间乘上百倍,只见里禾诺单手握住刀柄站到路中央,快速朝前方腾空施力挥刀两下,刀斩开空气形成的气流立即化成强烈风势,前方被狱无强风袭击的树木须臾间断成两节,倒下的隆隆响声接连传出,包括树倒弹起的灰尘都成为一股里禾诺心中的快感,然而,残尘中没有孤木夜的身影,那道纤长的影子消失在树群之中。
里禾诺的注意力仍停滞在寻找孤木夜身影的瞬间,混有一道细长光芒的人影快速从里禾诺头顶飞掠,山中袭来的风势将树叶的声音传达到忍者耳里,擅长观察周遭动静的本领立刻凸显。
是夏季活跃的树木告诉他风的走向,略过被对手劲风弄断成两节的断木,他快速的在树木枝干间游走,吸引对手的注意,并将对手诱入对自己较为有利的打斗环境中。
「哼,雕虫小技,我就要看你能往哪逃?」
里禾诺对于四周晃动冒出的黑影很不以为意,有时三个、有时四个,那极像是分身的伎俩在他屏气观察后早已发觉其中要领。
那名忍者似乎对自己的移动速度充满自信,旋即里禾诺抓住残影出现顺序与途径,成为追逐忍者影子的白发杀手,他屡见即将触及忍者的瞬间便抬刀砍向人影胸腹,每砍一次他的刀就显得钝上许多,人影遭砍中后瞬时化成一块汁液黏稠的木块,黏液沾上利刃促使刀的锐利程度变低。
沉重厚实的声响让他再度啧一声,他又中计砍中木块了,动手甩去木块他选择放弃鲁莽直追,跟随忍者身影移动他已经移到更深的林里,忍者本家的灯火从树林间隙缝看去已成一元硬币大小的光点。
由于周遭树木生长间隙狭小,再次使出风力强劲的百眼斩可能连自己都会受到断裂树干的波及,顾及此点他决定放弃用百眼斩去搜捕孤木夜踪影,进而将超能力附到自己身上采取防守姿态。
「木三式。」上空骤然飞下五棵树木的枝干部位,分别成星型顶点方式重落于里禾诺四周,企图将他困于五个点内!
第三章 舍弃之战(下) (6)
里禾诺似乎看穿孤木夜的企图,旋即扬起狱无对着树干划开一道银弧,忽然从银弧缺口处爆出一股刺鼻白烟,白烟吸入口鼻引起剧烈的咳嗽,血液又不知不觉的涌入嘴里溢出滑到掌心上,将手中的刀插在土里撑住身体,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窒息的难受感促使他忍不住单膝跪下。
咚、咚、咚──
双耳的深处传出了鼓声,响起三声后再次停止,好似有人在敲动他精神深处的门,想要穿过那扇门拿回身体主控权,但里禾诺没有在此细微之处多加留意,战斗是他目前唯一需要投注全心注意力的事情!
忍者在瞬息间消失于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变幻莫测的战斗招式让他心中的警戒大幅提升,他闭上眼仔细聆听大地的声音,用耳朵捕捉起忍者的一步一跃。
树枝遭踩断的细微声响在与他相距五尺处的树上传出,睁眼霎那深色眼珠染成浑浊灰蓝,超能力光将他的眼神映成奇异的月色神采,尖长瞳孔之中照出狱无邪气的外貌,超能力如泄洪的水坝无可抑制地流遍树林,无光的漆黑暗林顿时与白天一般明亮。
踩中树枝的黑影持续与树影交错着,忙碌于布置他应付对手的陷阱,一匹毛色雪白的银狐忽然从侧边枝干冲出,剑锋无情指向黑影的颈部要害!
在惊恐燃起于脸庞的瞬间,狱无刀身闪动银芒,划开空气沾上灼热的血液,银狐终于成功捕捉猎物从树头间安全着地。
孤木夜的浴衣遭划开了,连同结实的手臂被划出一条狰狞的长痕,「呼!幸亏我闪得够快──」
悲伤的血红不断坠入土里连同浅色浴衣也变得肮脏不已,但眼前的白发少年却让他觉得更加肮脏,鬼狐般皎洁的眼眸静静的望着他不发一语,彷彿已经习惯眼前的腥红与自己双眼的忧郁蓝色混杂在一起。
「吶!你来砍我吧!」
里禾诺将沾有自己血液的手伸向孤木夜,「我就静静的站在这里,等你将那刀还回我身上。」
他的迎接动作具有浓烈的嘲讽意味,比起孤木夜身体的鲜红,他的血显得更为浑浊与深红,那是所有人魔和人类都讨厌的肮脏血统,而他是半种,既不是人也不是魔,就连在低鸣嚎泣的时,神也不愿将背影留给他们躲避,因为在狡诈并竞争的世界不需要任何中立者。
木刀一直握在自己手里,孤木夜心中相当清楚刚才的那一击自己是能以木刀抵御,但他为何不如此做?这点始终无法想透,只知道白发少年现在说的话让他感到无比羞耻。
好像打从决斗一开始,上官映就已笃定自己不会将木刀斩向他一样,内心涌起的悲伤突然木刀勒紧,孤木夜重新站起,刀锋与他的眼神始终投视在同一个方向,在呼吸之间希望又坠入黑暗。
第三章 舍弃之战(下) (7)
哗地一声轻响,彷彿维持一世纪的宁静,被突然传出的挥刀风声打断,那挥舞的声音大到彷彿可以响遍整个树林,尤其是在静默的决斗中更加清晰慑人,孤木夜用尽力气斩下的木刀,在对手的心口处骤然停下,里禾诺惊讶地瞪大双眼,抬首注视着忍者的铁青脸庞。
「请你清醒吧!」一夕间他开始认为原本应该感受到的痛楚,彷彿全转移到忍者身上痛在心里,「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于劝解跟安慰的表达并不熟悉,但是──这是我唯一想到能吸引你注意力的方式,请你清醒吧!无论你心中惦记的是什么事都请放下吧!烦恼并不能解决已成定局的事。」
人间就是如此的现实啊,光烦恼却不找出具体解决事情的方法,终会将人逼入绝境,如今的白发少年,彷彿是由徬徨与冷漠组成的人,他强烈带给周遭的人一种「我最不幸」的感觉。
自从他与崇重外出散心回来后,孤木夜便强烈感受到这使人生厌的氛围,他知道上官映难以接受自己不是人类的事实,甚至拼命的想要掩盖、逃避关于自己身份的真相,然而所谓的真实,不是付诸于徒劳的担忧就能解决的事。
「哈哈哈……别逗笑我了,你又懂我什么呢?问个最基本的问题,你清楚我是谁吗?」伸手拍掉距离心口只有一公分差距的木刀,里禾诺趁着孤木夜失神迅速送上一记扫腿,「什么嘛!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知道过去的十几年我活得多痛苦吗?你明白活在没有光明之处的感受吗?你懂得遭母亲仇视的悲哀吗?你曾一夕间一无所有,甚至失去存在价值吗?我每天都还要担心自己是否能看见阳光呢,你们这些本来就活在阳光下的人类,从没遇过这些问题吧?」
重重踢在小腿骨上令孤木夜当场跪下,里禾诺低头再次看向忍者的脸庞,「我看吶,你还是专心决斗吧,别忘记我们的决斗还在进行唷。」
哀伤仍无动于衷的埋藏在忍者失去神采的双眼中,白刃悄声架到忍者左肩上,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往右挥取下他的首级。
额头撞到上官映的膝头,孤木夜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像是快着火般的发烫,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没哭过了,这次也一样,他只是双眼卡进泥砂而已,对吧?大忍者与其他年长的忍者常常都说他很仁慈,就连只沾在蛋糕上的蚂蚁都不愿动指捏死,其实这只是在自欺欺人吧?
每他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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