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看我给你留的信么?”春花看着顶着鸡窝头的张睿问道。
“信?什么信?”张睿白痴一般的看着春花。
“那你是怎么追到这来的啊?我走之前有在小店里留信叫青木转给你的啊!难道你没看到青木?那你是问姐姐的?可是我写信的时候姐姐就在旁边啊。”春花小脸疑惑的想着。
张睿却是吭哧吭哧的咬着牙关,就像是在嚼着某些人一样,要知道他可是答应了淑侧妃一堆不平等条约才问到的地址,还为了能和皇上请旨出宫,答应未来三年都得呆在京里帮皇上起草改革的大纲,而且他敢肯定他怕是大半时间都得待皇宫里,劳心劳力了。
不管张睿如何狠得牙痒痒,他们一行在做了简单的修整后,便齐整的向牛家村进发了。
☆、第六十八章 再回牛家村
马车一路颠颠簸簸的到了牛家村,而春花却只让马车停在了村口,二人便下了车。
春花凭着印象找到了她那徒留四壁的家,站在门口迟疑了会,才推开了院门,看着原来的土砖破瓦已经换了青砖大瓦的房子,但是大小倒是没什么变化,想着从春茶探子那得到的消息,春花也是释然了。
毕竟麦冬如今才十三岁,这房子还是三婆家帮着盖的,至于一直帮着他们的三婆两年前就走了,而与她相濡以沫多年的三爷爷在她走后不到一年也跟着走了,所以这房子还是三爷爷临死前为麦冬重建的,为的就是让他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看着这个变了模样的家,想起八年前的种种,春花有些百感交织,张睿也不想打扰她,只让柳婆子将马车赶进院子后,便也开始四处打探这院子来了。
只见这不大的院子,可这一应用具都全乎,就连她走之前来不及翻出的菜地也整的麻溜了,上头还种了些白菜,茼蒿等时鲜的蔬菜,院子屋檐下还挂着一串串黄橙橙的玉米,分外喜人。
看来那探子说的不错呢,麦冬这些年并没有受委屈呢,三婆和三爷爷哪怕是走了,也有为麦冬安排了一应退路,还将他们家的田都托了他照料,如今他怕是还在田里忙活着吧。
哐当一声,春花回头见一个四十上下的农妇傻站在院门,眼睛瞪得溜圆。
“你是荣婶子吧。我回来了。”
荣婶颤抖着手搓了搓腰间的围裙,有些无措的问道:“你是?春茶?还是?”
“我是春花。”得到回复的荣婶子眼泪已是姗姗落下,走到春花跟前,想拉着她,却又觉得她这一身新衣的模样,这料子怕也不会差,一时倒是把不准该怎么办了。
春花笑着握住了她粗糙的手,“春花回来了。这些年麦冬辛苦你了。”
荣婶子激动的回握她的,泪如雨下,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比什么都好。”两人又说了没多大会的话,荣婶子暗暗指着这一直杵在春花身边刷存在感的张睿,问道:“这位又是?”
春花丢了个眼神给那无聊的人,“你不用理他!咱们进去说吧。”这就拉了荣婶子进了屋,还回头对还想跟着的张睿,柳婆子吩咐道:“你们把礼物都收拾了,小秀才你帮我把礼品大概分一下。”
荣婶子蒙蒙的被春花拉进了屋,两人在堂屋坐下,春花自来熟的找了茶水,给两人都满上了。
“春花啊,那人是个秀才公?”荣婶子端起水杯,揣测的问道。
“他啊,是今年的探,额,举子了。”春花想了想突然改口道。
“啊!”荣婶子忙放了杯子,跳了起来,“那你还让他收拾东西,那可是举人老爷啊!”
春花笑着拉着荣婶子坐下,“没事的,他不是那般多规矩的人。而且,他乐意干这些的。”
荣婶子还是战战兢兢的坐了一半的屁股,想了想,还是语重心长的对春花说道:“花啊,婶子也不怕你怨我多嘴,他这不管是你什么人,你也得给他些面子啊,男人啊,特别是他还是个举人老爷,你可更得体面的对他啊,不能没了规矩的。”
“婶子没事的,我乐意的。”张睿突然抱着一捆布料进了屋,笑着开口说道。
接着进来的柳婆子,也跟着插嘴道:“夫人你放心吧,我家小姐和姑爷一向如此的。”说完,柳婆子就抱了一大堆礼盒光明正大的闪进了屋里。
“姑爷?”荣婶震惊的看着春花,“你的?真的?”
春花也没答话,只是笑着默认了,又和她简要的说了她怎么到的张家,张睿如何清醒,然后中举的事,当然中间忽略了她上京的事和春茶的事,而张睿也只说他是个普通的举子,只是两人打小情分好而已。
听完,荣婶子感慨万分的拉着春花道:“你那会走的突然,我一直担心你们两姐妹,每逢初一十五就上香拜佛的,求老天能让你们遇到个好人家,没成想,这竟成真的了。好啊。太好了。你娘要是知道也会高兴的。”
春花笑着点了点头,伸手为荣婶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们都很好。以后也会好的。我这就等着过几年,麦冬成家了。让你做婆太了。”
“呵呵,可不是,有你这姐姐帮衬着他也快了的,再说这麦冬可是个好小伙呢,长得也是数一数二的,田里的活计也是头头是道,虽说如今还是小了些,但是日后定是媒婆都踏破门槛的。”说道这荣婶子突然一拍大腿道:“哎呦,你看我说要给他们在这做晚饭的,这都啥时候啦!他们回来可得饿肚子啦。”
荣婶子糊了把脸,便起身掀帘到厨房做饭去,春花跟着出来了,这就看到门口正在磕锄头上泥巴的一大一小两个男子,大的一身短衫,精壮的身板显露无疑,另一个稍矮小些,但也是依稀能辨出几分陈氏出色的五官。
“婶子,我今晚要吃炖猪骨,还要,”麦冬错愕的看着荣婶子身后一身水蓝色衣裙,容貌秀丽的女子,其中五官竟与他还有五分相似。
“麦冬。”
听到如同梦一般的轻柔的呼声,麦冬顿时丢下锄头扑了过来,“大姐!”
春花愕然的任由麦冬紧紧抱着,难道是她以前的形象太差了吗,为什么她只是换了身衣衫皮囊,淑女了那么一点点,就连亲弟弟都没认出她来?她是不是做人太失败了点。
“你回来啦!春花。”
春花看着眼前这个刚武的青年,脑子转了转,眯着眼睛又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是谁,“二柱子?”
但是她和二柱冤仇颇深啊,应该不是他,那是狗蛋?不对,他也被她揍过不少……
“我是大河,郑大河!”男子不满的道,就连麦冬也红着脸嘲笑的看着她。
“二姐,你居然连大河哥都忘了,你和他小时候可是亲过嘴的呢!”麦冬的话还没说完却被突然以强大气场出现的张睿唬得一愣愣的。
精致的脸庞,儒雅的书卷气,白色长衫,读书人呢,麦冬看着张睿眼睛闪过了一丝敬佩,接着便是敌意,她姐怎么会带男人回来。
☆、第六十九章 相见不如不见?
摆了一番架势的张睿轻咳了声,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麦冬问道:“这是?”。
“我弟弟,麦冬。”春花颇为无语的说到,然后也不顾张睿那一副挤眉弄眼的样,便拉着弟弟进屋去了,一边走还一边热切说道:“姐姐给你带了好多东西来呢。有上好的布料,稀奇的木偶,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还买了一大包糕点,和你爱吃的甜食,”
“二姐,”麦冬却并没有随着春花进屋,而是回身指着张睿,绷着脸,大声质问道:“他是谁?”
春花愣了愣,还未等她说出口,麦冬就突然激动的甩开了她,叫喊着:“你这让大河哥怎么办?他可是等了你八年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你还不如不要回来!”
看着麦冬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春花仍是一副还未回神的模样,他刚才是叫她不要回来吧?
“我去看看他。”大河勉力挤了个笑,想要安慰春花说些什么,可瞥着一旁出色的张睿,一副将春花护在身前的模样,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只是给他娘使了使眼色,便追了出去。
荣婶子看了看春花一副木呆呆的样子,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于她而言,倒是觉得这对大河是最好的,虽然她也曾懊悔过,因为她当年心眼小没有买下春花,而让她流落在外,有时半夜梦醒,也曾担心她在外遇了难,造了大罪,甚至没了性命。
而这些年,也许是为了赎罪,她对麦冬也像是对自己的儿子一般,同时看着大河一日日的长大,人才品性越发出彩,心里高兴之余,也越发觉得大河的心思越来越深,如若不是有回他生了病,发着高烧,还叫着春花的名,她这个做母亲的,还不知道他儿子心里还念着这牛癞子家的女儿,不愿意说亲。
所以她知道儿子在等谁,有时也想劝他,可总觉得她这个做娘的,倒是成了那个最没资格劝他的人了。
同样的事,孩子爹也知道,可一家人却像是忌讳一般的没再说出口,也没再提起过,可是这枚刺总会出现的,而且一出现就是这般锥心肝的疼。
看着荣婶子转身进了屋,张睿轻轻揽过春花,“他只是一时没想明白,过会就好了。你好好和他说说,毕竟你们也是许久未见了。很多事都不了解,都不明白。”
春花默不作声,只是将头靠在了他的心口上,疲惫的合上了眼睛,这一个月来,她一路奔波,想过许多他们姐弟相见的画面,惟独没想过会是如今这般模样,终归还是生疏了。
毕竟离开的时候他才五岁,没有春茶和她这个内里二十几的人懂事,或许在他的世界里,她和春茶的离开,都是和陈氏一样抛弃了他,也许是出于同样的害怕,所以陈氏也一直不敢见她,春花突然觉得如此理解陈氏的苦了,相见不如不见吗?
也许不见会更好吧,至少他还可以安安静静的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一般的过着,不用再次去揭开那些伤疤,再次掀开那些难忘的痛。
一直到晚间大河才领着麦冬回来,春花刚想开口招呼他们吃饭,可麦冬却直直的回房间去了,听着哐当锁上的门,一如那被锁上的心一般,荣婶子看着春花瞬间僵住的脸,心里也是一阵发苦,又看着这一大桌子的饭菜,只是叹了口气,拉着春花安慰了几句,便说要先家去了,春花开口留了留,可是荣婶子哪还呆的住,只是拉着儿子走了。
这一桌子饭菜,春花也是吃不下,柳婆子倒是没心没肺的吃的欢,张睿也只吃了两口,便撂了碗筷,装了碗清淡的鱼汤,塞到了她手里,“花花,你为了自个身子,也得吃些啊,不然回去侧妃那见你瘦了一大圈,还不知怎么想呢,而且还有寺里那位呢。”
“是呢,是呢,”柳婆子嘴里嚼着肉模糊的道:“侧妃可是说了,回去就得和她报告的呢,你可得好好吃啊,这鱼汤可鲜了。”
看着柳婆子的馋样,春花也凑合的和着饭吃了些。
勉强吃过饭,春花又想着麦冬一整天里也没吃东西,便又弄了些热菜与他,可拿到房门,她却又顿住了,话好像都卡在了嗓子眼,说不出来了。
屋里的麦冬,听着房门外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许是来回了好几次,可最终还是走了。
听着声响不再出现,麦冬裹着被,再次将自己捂了个严实。
八年来他也曾幻想过有一天他姐姐们会回来,和他一起晒红薯苗,一起分红薯吃,他大姐还能再给他剥皮,他娘还是那么每日在煤灯下赶绣花样子,而他和二姐就在床上打滚。
可是他等了一年不来,两年还是不见回来,第三年仍是不见踪影,他还是一个人,第四年他开始小心的期盼着,第五年,他暗暗期待惊喜会出现,第六年,他彻底变成了一个人,三婆走了,三爷爷也走了,他只剩一个人了,可是他的姐姐还是没有回来,他彻底失望了。
不过好在,大河哥一直都在,一直一直都照顾他,不让二柱子他们欺负他,每天带他玩,和他说话儿,在他伤心的时候也陪着他一起伤心,因为他知道大河哥一直都喜欢他二姐,而且一直都是为了他二姐才照顾他的,甚至有时看他的目光也会像是在透过他看别人,他知道他和姐姐长得像。
这世间,只有他才知道大河哥有多么喜欢二姐,而他姐姐,却有了别的男人,为什么不是大河呢?明明大河哥是那么的宽厚温柔,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不是他做他的姐夫呢?
麦冬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听着耳边清晰的鸟叫声和地里农妇们聒噪声,一切像是往常一般,像以前那些个只有他自己的早晨,就像他姐姐们离开时的那个清静的早晨。
想到这,麦冬蹭的跳了起来,冲了出去,只见屋里堆满了各色礼品,可厨间灶台却是不见一个人影,就连院子里的马车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