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画端着小米粥进来,见晓舒跟主子这般模样,笑出了声。
“姑娘,您就不要打趣她了,她学什么都没天赋,这好歹是找个自我感觉好的。”
晓舒瞪了一眼晓画,转过头看着柳絮,抱着针线筐也不搭理这两主仆,打了帘子出了里屋。
“哟!这还气上了,得,晓画你去哄哄。”柳絮嘴角笑容更甚。
晓画把几样小菜跟小米粥端到案上,拿了柳絮手里的书,笑眯眯的也不接茬。
柳絮见窗子关着,又唤晓画开窗透透气。
只见窗外张灯结彩,满是过年的喜气,嘴里抿了一口小米粥,又觉得心头柔软了不少。
“今日绣娘要来量尺寸,姑娘也选上些鲜艳的布匹。衣橱里的衣物颜色都浅淡,照徐妈妈说的,姑娘这般年华,该穿的张扬些才是。”
“我道徐妈妈不在,没人如此唠叨了。没料到她还带了徒弟!”
柳絮喝了小半碗米粥,胃里有了饱足感,就落了筷。
接过晓画手里的漱口茶,又吐在痰盂里。拿起袖里绣了红梅的绢帕,细细的擦拭了一番。
晓画收拾起来有条不紊,对柳絮的打趣也似不闻。
柳絮又觉晓画不似晓舒那般有趣,讪讪的拿起被晓画夺了过去的书,又念了起来。
看着书里的兵法,柳絮又走了神,想起前世自己及笄不久就嫁了那人,算算这就过年了,也就是明年下旬他就要出征了。
思及婚事,又觉有些没着没落的,脸上浮起一丝愁绪。
外面到底是没屋内暖和,晓舒撅着嘴,抱着针线筐又进了里屋。见柳絮看着书,还锁着眉,心头那丝别扭也落下了。
“晓舒,你去打探一下江将军的喜好…”柳絮抬头见晓舒进屋了,心里想的话不觉脱口而出。待说出口,脸上浮现一丝苍白半分绯红,竟是自责不已。
晓舒虽说是个粗心的,可是还是被主子这话惊到了。未及笄的姑娘,打探男子的喜好,传出去定会被说存了私情!
柳絮哪能不明白这般道理,心头心思百转,才把目光转到眼前的书籍上。
“那江将军是那日在街上救了我们的恩人,你去打听一番他的喜好,出了年关我们去府上道谢…”
“诺。”柳絮这话即像是解释,又更似掩饰。偏偏晓舒这丫头是个单纯的,竟也相信了。也不想想,那日江里鞍只说说了姓江,她家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何处得知那就是江将军!
“姑娘刚刚是交代何事了?”晓画收拾好,打了帘子进来。
晓舒是个没心眼的,欢喜的跟晓画就说道。
晓画见柳絮脸色随着晓舒越说越红,倒是自己的脸色渐渐苍白。
门外传来踩在雪上的‘咯吱’声,晓画张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打了帘子出去。
柳絮舒了一口长气,把手里不曾翻篇的书籍收了起来,整理一番仪容,端坐起来。
晓舒捂着唇,吃吃的笑,看来姑娘不光怕徐妈妈,还怕晓画呢!
柳絮自是看在眼里,警告似的瞪了一眼晓舒。
“二姑娘,万福!”来人是绣房管事妈妈的徒弟春荷。
“何妈妈,近来可好?”何妈妈就是绣房管事妈妈,柳絮认真的打量了一下春荷,长相并不出众,五官清秀平凡,倒是胜在耐看。
“劳姑娘挂记了,师傅去给主母,姨娘们丈量尺寸了,就让奴来给两位姑娘丈量。”春荷也是性格活泼,笑眯眯的应了话。
“恩。那就劳烦了。”柳絮站起来,张开双臂。
“二姑娘,这身材真好!”春荷羡慕的测量着柳絮的身段,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肥肉,又看了一眼自己跟的小胸脯,到底是没法对比。
柳絮满脸尴尬,两个丫鬟则是看自家姑娘被揩油笑的花枝乱颤。
这时,远远传来嘈杂的吵闹,柳絮不觉皱皱眉。
“今日府里有客?”
“不是有客,听说有个女子自称是齐姨娘的贴身丫鬟。在相府门口拦了相爷下朝的轿子,哭诉相爷给齐姨娘做主。”春荷拿毛笔记下尺寸,转过身来,疑惑的道,“我们府里有姓齐的姨娘吗?这女子也真是奇怪!”
一番话说的屋内的主仆三人脸色煞白。
岚舞跪在柳相的车前,也不顾围观的人越发的多。
当初齐姨娘,身下一见红,就叫她将安胎药拿去查验。她恰巧撞破仕大夫苦苦哀求傅姨娘放了他的妻儿,自是愤怒至极,回去告诉了齐姨娘。她没算到傅姨娘看到了她,错把孪生姐姐岚画认为是撞破那事之人,还拿自己跟祖母威胁姐姐。姐姐为了不让傅姨娘发现是她看到的,选择跟齐姨娘和两位小主子去了。
每每思及此事,她就痛心不已,要不是顾忌年迈的祖母,她定然去大理石滚了钉板,状告那毒妇。要不是那毒妇,祖母也不会因为姐姐去世,终日悲痛流泪,不到一年就失明了,直到近日就撒手人寰。
“相爷,求您给民女做主啊!”岚舞本就生的秀美,此时脸色惨白,一行清泪划过脸颊,惹来旁人的落忍。
“何事,进府再说。”柳相黑着脸,拂袖进府,到底怕这女子当着百姓的面说出更多隐秘的事来。
柳相端坐在主位,待这女子说完,心底阵阵发寒,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常远,去请傅姨娘去祠堂。”柳延这话说的咬牙切齿,果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傅姨娘一听常远让她去祠堂,常远又是个闷的没道何事,眼皮跳了跳,竟是不详预兆。又想到前不久柳清的事情,暗道晦气,不会是相爷想让那个孽子回来吧!
傅姨娘才进祠堂,就见到跪在地上的岚舞,瞳孔缩了缩,再蠢也知道是何事了,随傅姨娘进来的何妈妈也满脸惊慌。
柳相将两人的神色收在眼里,思及四年前那对了无生息的双生子,心里抽搐,怒火滔天。
岚舞听到身后有脚步,转过身来,见是傅姨娘,双眼猩红,满是仇恨。
傅芷榆听了底下的丫鬟说了一路,对事情的始末也是了解了一个大概,思及上次吓到的一双儿女,叮嘱玉鸾看好柳雅跟柳陵。
傅芷晴神色复杂的看着傅芷晴坐在柳相一旁的位置上,昔日的同胞姐妹竟因为一个男人沦落至此,傅芷榆有些痛心。
“齐姨娘的事情确实是我做的。”傅芷晴不等柳相发问,岚舞开口指责,自己开口道。
虽说早就知道就是如此,但是傅芷晴本人说出来的效果却是震慑众人,何妈妈也瘫软在地。
傅芷晴对仿佛置身事外,深情的看着柳相,自顾道,“柳郎,你心里有过我吗?”
“你这毒妇…”柳延抑制不住身体颤抖。
“没有吧!我就知道,就知道…”傅芷晴呵呵的笑,忽的脸色变得扭曲,似哭似笑,不顾昔日的贵妇形象,坐在地上,喃喃道,“就是因为我当初设计了你,你连看我一眼都多余么?既然你不能爱我,那就恨我可好?”
谁都没料到,傅芷晴竟然爱的如此极端,门外刚到柳絮顿下了步子,心里竟是无尽的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傅芷晴在众人面前,平静的叙述这些年来事情,见柳延气的双眼猩红,竟然还能笑出声来。
而后到柳氏宗族长辈也被如此行径惊得说不出半句多余的话来。
“柳延,你还我的孩子!还我孩子…”傅芷晴见到门外的柳絮,突然就癫狂起来,泣不成声,几个小厮上前拉都拉不住。
大家都以为这个孩子是指柳絮,就连柳絮都这么认为。只有首位上的柳延跟傅芷榆,脸色跟调色板一般变了又变。
柳延看了一眼柳絮,透出几分心虚,再看傅芷晴竟还有着几分愧疚,到底是自己逼她到如此境地的吧!
“把二奶奶带下去罢!”柳延无力的摆了摆手,起身看了一眼癫狂的傅芷晴,又道,“今日之事,我会给各位一个交代。我这就写下休书,明日将二奶奶交往大理寺处置。”
傅芷晴不可置信盯着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泪水浸湿双颊,深情变成彻骨的仇恨跟绝望。
柳絮将傅芷晴的表情看的分明,却再也生不出一分厌恶,心脏也变得无比空洞,好似灌进了一寒冬的无尽冰冷。无望的爱,才是最让人绝望的罢!
柳絮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回到湘阁,不曾进食,就浑浑噩噩的和衣睡下了。
翌日,大年初一,傅姨娘悬梁自尽了,身前还放着柳延的一纸休书。
柳延什么都没说,将傅姨娘的丑事全数压了下来,也烧了那一纸休书,厚葬了傅姨娘,到底是死者为大。
柳絮一身素白,跪在棺木面前,见一旁的梁姨娘笑的扭曲,心里一片茫然。这一世她保住嫡母,却断送了生母,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梁姨娘冷冷的盯着柳絮,心道,你傅芷晴也有今日,身生父母过世,儿女守孝3年。如今只怕你这狐媚子女儿样貌再好,拖个三年也嫁不了好的去。
柳雅跪在一旁哭的很是伤心,毕竟她并未听闻那些事,只道是平素,傅姨娘待她极好。
柳陵挣脱傅芷榆的怀抱,红肿着眼眶,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渍,走到面无表情的柳絮面前,小声的道,“姐姐,你哭吧!你这般看的子陵好生难受。”
柳絮抬头看柳陵精致的小脸蛋,嘴角愣是牵扯出一丝幅度,摸了摸柳陵的小脑袋,拭干柳陵眼眶周围的水滴。
“子陵乖,男儿流血不流泪。”
本是停止哭泣的柳陵,扑在柳絮怀里,跟受了委屈一般,‘呜咽’出声。
一旁的傅芷榆看在眼里,神色复杂,呶呶唇,望了一眼堂前的棺木,终是叹了一气。
傅夫人在傅府暗自垂泪,知道事情的始末,她也知道傅老爷子终究是寒了心。可是,当初那个捧在心尖尖上的嫡女沦落至此,傅夫人怎能不痛心疾首。
傅牧杭在母亲门外站了许久,听到里面传来的抽泣,终究是转身离去,父亲仕途到这一步,还没有妾室,是极其难得的。想到自己兄妹几个,从小也是相亲相爱,如今真是物是人非了。想到那个昔日活波可爱的妹妹,如今躺在冰冷的棺木里,又怎能跟父亲一样狠下心去,看都不去看一眼。
“絮姐儿,你就吃点东西吧!”何晚芙见柳絮一直坐在窗前发呆,如此持续两个时辰,手里的米粥也是热了又热,顿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柳絮终是转过头,看向昔日的手帕之交,神色淡淡的接过米粥喝了下去,又道,“芙姐儿,你回去罢!我不碍事的。”
何晚芙跺跺脚,哪能不知道这是柳絮的缓兵之计。但是,看进柳絮没有情绪的深邃眸子,实在讲不出拒绝的话来。见柳絮终是进食了,还是选择妥协。
“好好照看你们家姑娘!”何晚芙一步三回头,还是放下不下的叮嘱两个丫鬟。
“诺。”两个丫鬟心情也是压抑的很,见主子这般模样也是担忧的更甚。
何晚芙才出屋子就见到自家哥哥,见哥哥那般神色,也不免很是伤感。自小她就知道哥哥待絮姐儿是不同的,奈何等她们知事了,哥哥知道跟絮姐儿是不可能结成连理的,就跟着商船出了海,就算回来,也是极力避开絮姐儿。倒是每次回来,还是不自觉在自己这里,柳雅哪里辗转打听着柳絮的消息,关心着柳絮的喜好。
何挽弓站在柳絮的院子里,自是也能瞧见柳絮那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不觉心中一痛,可是身为男子哪能入女子闺阁,自己又有何立场去安慰她!见妹妹出来,生怕妹妹看出什么来,转了身子大步流星的往外去了。
何晚芙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跟在哥哥身后出了院子。
“常远,去唤二姑娘来书房罢!”柳延见宣纸上晕染开的墨汁,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诺。”常远见一地的宣纸,跟了主子那么久,哪能不明白主子的心思。
柳絮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晓画涂抹胭脂,遮去苍白。傅姨娘此番自尽,要说她对父亲没有丝毫怨怼那是不可能的。尽管,理智告诉她,这并非父亲的错,她还是抑制不住,那股淡淡自责,跟对父亲的责怪。毕竟,为了此番,傅姨娘偿了命。
晓舒拿上一旁的斗篷给柳絮披上,晓画见主子不接自己递过去的暖炉,只好抱在自己怀里,跟了上去。
“父亲,万福!”柳絮任由晓舒卸了斗篷,见到昔日慈爱的父亲也是神色淡淡。
柳延摆摆手,示意屋里的奴才都退下,他要单独同柳絮说话。
“我知道你是怨我的,毕竟在你看来,你身上流了她的一半血,如今我生生断了她的活路,你怎么可能不恨我。”柳延深深的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女儿。
“柳儿,不敢。”从知道傅姨娘那事后,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究裂开了细纹。
“不敢啊!”柳延收回目光,转向窗外,淡淡道,“不敢如何?不敢恨?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