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巧地转身躲过了袭击,然后绕到对方的身后,伸手握住女人拿着匕首的手腕,手上稍加重了力度,便使得女人握不住刀子,匕首“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烛灯就在柯清怡身旁,但她没有去点灯,而是在漆黑之中继续问道:“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你是医馆里的帮工?”
妇女惊惧得来全身发抖,但嘴上依然凶恶道:“别说废话,一刀给我个痛快吧,魔女阿米莉亚!就如当初你一声令下焚烧我的家园一样干脆!”
柯清怡忽感心情沉重,那是属于阿米莉亚的沉郁,她轻声道:“为什么你的第一刀里会带着犹豫,你理应痛恨得不带一丝踌躇才对。”
“因为你率领的军队,我的兄长与丈夫死在战场。我当然恨你入骨,天天诅咒你抛尸野外。”提起往事,妇女忍不住抽泣起来,“但那天当我抱着我那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在你眼皮底下逃跑的时候,你却放过了我,还阻止了你的手下……当时我真的是疯了,竟然对你心生感激来。”
奥尔顿在地牢时也曾说他看见过阿米莉亚对一个抱婴妇女的逃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来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奥尔顿口里的那位了,逃跑时正好被奥尔顿碰见,就被他带回了陀兰达野。
时隔多年,她在这里与阿米莉亚再次相见。
不知该说机缘巧合,还是该叹一句孽缘难逃。
想了一会儿,柯清怡开口淡淡说道:“我不会杀你的,我也不会亮灯看你的模样,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天亮我都安睡在床上,若我发生了什么事,也是老天降下了惩罚,与任何人无关。”
“你……”
女人有些发愣,只感觉手腕上牵制住她的力量消失了,紧接着她的面前亮起一道银白色的寒光,在剑光闪耀的那一瞬瞬间她看到一双平静无澜的紫眸,暗如深秋。
柯清怡把脱鞘的长剑递到对方手上,诚恳道:“你有足够的资格与理由来报复我,来吧,用这把斩杀过你的故乡之人的利剑,毫不犹豫地刺向我的心脏。你要知道,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这把剑锋利无比,可削铁成泥,而此时我没有铠甲,只穿了一件布衣。”
女人颤抖地接过剑,只觉得这把背负了无数条性命的血剑握在手中压得她难以抬起手腕,只有双手同时握柄才可举起,剑上的煞气让她如握荆条。
她用剑指向柯清怡的胸膛,剑刃隔着麻布抵着柯清怡的肌肤。
柯清怡伸手从刀背处捏着剑刃,使之往左偏移一点,正对心脏处。她冷静道:“你刚才没有对准,现在可以了,你一刺进去就能捅破我的心脏。”
女人抖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剑往前凑了一步,剑尖刻着对方的皮肤,很快血就渗了出来,柯清怡感到皮肉的疼痛和胸口布料的一小团湿润。
但她没有再深入地刺进去,而是把剑放下了。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虚脱一般喃喃道:“我不能杀你,你是我军胜利的希望之一,我不能弃大局不顾,要是克里坦顿大人和洛佩兹大人知道了此事,一定会非常难过的……”
“你杀了我吧,我拿你没办法,又败露了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无法活下去了。”女人的语气近乎绝望。
“我不杀你,也不会亮灯看你的模样,今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一直安睡在自己床上直到天亮。”柯清怡徐徐道,“你还有你的孩子,你的复仇,你的未来……你应该坚持活下去,因为只要活着,你就能等到我军大捷的时候,到那时战争消停,奥尔顿不再需要我,你就能放心大胆地杀了我了。”
女人被这一番话给惊住了,半晌没说话,之后便听一个重物落地的声响,她丢下阿米莉亚的宝剑仓皇而逃。
柯清怡摸着黑把剑给拾了起来,顺便把女人最开始落下的匕首也捡了起来。
离天亮还早,但她目前却清醒得很,全然没有睡意。
静坐了一阵,她划了火柴把灯给点了起来,橘黄色的烛光驱赶了一室黑暗。这时她低头才看见自己胸前的一坨血渍,差不多干了。
她麻利地把睡衣脱了下来,换上白天嘉蒂特莎借给她的衣裙,然后端着烛台和沾了血迹的衣服轻手轻脚走到后院清洗——她并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不巧的是,她不太会使用这个世界里的洗衣工具,只能一个劲地在清水里搓泡,而显然,身份尊贵的阿米莉亚也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她从没有自己亲手洗过衣服。
——更不巧的是,这时乔里克出现在了她身旁。
“让开,黑乌鸦!”乔里克毫不客气道,“你这样光用清水洗是很难洗掉血迹的,还浪费水!”
柯清怡对于他的出现颇为惊奇,对于他的嘲讽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我不太会洗衣服……你能告诉我除了用清水外还能用什么呢,这里有没有肥皂?”
“肥皂是什么,是你们命运之城贵族间的玩意儿吗?”乔里克语气里很是不屑,他在后院的架子上翻了翻,拿出一个系紧的小布囊,解开后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了一点在柯清怡的衣物上,凶巴巴地解释道,“这是逐污粉,用一种植物磨的,不知道比起你说的那什么肥皂来说效果怎么样,反正你现在在我们这儿只能用这个,和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你嫌弃也没用!”
“我并没有嫌弃。”柯清怡沾了那粉搓了搓衣服,果然清水洗不掉的淡渍没了,香气掩盖了血味,而这个味道正是柯清怡在衣裙上曾闻到过的。
乔里克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站着俯视她洗衣服,像是监工一样,他看了好一会儿,似是内心挣扎了许久,才默默地把自己的披风取下,给柯清怡披上,口头却不饶人:“这三更半夜的,还凉着呢!你可别染上风寒给大家添乱子!没人愿意照顾你的!”
其实阿米莉亚的体质不比这里任何一个男子差,这点温度对这具身体而言根本不会造成任何损害。
柯清怡委婉道:“其实我并不冷,你不必把披风脱给我的……”
乔里克一看她拒绝,口气更坏了:“我热!但我不想把它扔地上,搭你身上不行吗!”
“……”这把柯清怡给囧道了,只有无奈道,“好吧,那我就披着吧。”
就在柯清怡第三次清洗衣服时,乔里克又出声点评道:“哼,你这个大小姐洗衣服的动作倒也不是很笨拙嘛。”
柯清怡不太习惯有人一直在旁边盯着她看,于是出言缓解尴尬道:“乔里克,天还没亮呢,你怎么就醒了?”
乔里克哼道:“我向来醒得早。”
这也未免太早了吧,你说你睡得晚都比较合理。
柯清怡搓着衣服,越想越不对劲,问道:“那你看到我衣服上有血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
“乔里克,”柯清怡斟酌着用词,“你……一直都在关注我房间里的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烛光照耀的缘故,乔里克的俊脸稍稍有些发红,他恶狠狠地瞪道:“谁会留意你这只凶残的黑乌鸦!”
柯清怡道:“好吧好吧,你没有,就算你有,也无可厚非,毕竟我是个危险人物,还是要防着我起异心嘛,我能理解的。”
乔里克的状态简直可以用炸毛来形容了:“我都说了我没有!”
“嘘!”柯清怡向他做了一个手势。“别吵到奥尔顿他们休息。”
“……哼!”乔里克的神色很奇怪,像是发怒又更像是在掩饰尴尬,“我回房了,你晾好衣服后也赶快回去睡觉吧!免得之后精神不好让嘉蒂特莎担心!”
柯清怡心里发笑:“知道了知道了,对了,乔里克,你可以帮我找样东西吗?”
乔里克顿住了脚步回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什么东西?”
“用来裹剑柄的布条。”柯清怡看到对方凶巴巴的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于是解释道,“我想把剑柄上的图纹包住,那是拉米瑞兹家族的家徽。”
沉默了几秒,乔里克转过了脑袋,整个人背对着柯清怡,嘟囔了一句:“麻烦死了!”
他的身影隐没在门后。
‘
然而清晨柯清怡一醒来,就看到一捆裁好卷好的软布静静地放在了房间门口。
而乔里克若无其事地在后院练剑。
☆、第50章 反派女配萌萌哒(八)
柯清怡渐渐习惯了在医馆的日子,每日穿着轻便的布裙,忙前忙后,帮嘉蒂特莎采药磨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过嘉蒂特莎还是不让她上陀兰达野的街市,因为她的金发紫眸实在太引人注目——城中几乎人人都认识克林坦顿军最英勇的将军乔里克,并且知道他是城里唯一的兰特霍斯塔人,如若看到又一个兰特霍斯塔人出现,而且是个女人,他们虽不至于马上联想到魔女阿米莉亚,但还是会心存疑惑,想探个究竟。
这天柯清怡照常帮嘉蒂特莎干活,屋外跑来一个小男孩,棕色短发绿色眼睛,穿着简单朴素又干净的衣服,手里捧着一袋东西,奶声奶气道:“洛佩兹大人在吗?”
在他面前,高大的阿米莉亚就像一个巨人,由此他看到柯清怡时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毫无掩饰地带着些怯色:“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柯清怡一看外国小正太就两眼发亮,觉得小正太可爱得不得了。于是她笑眯眯地蹲下身,和善道:“我是新来的,名字叫……叫艾米。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啦?”
要是帕特里克看见了她的这个笑容,一定警钟大响,把诱拐儿童的罪名往她身上扣。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因为柯清怡现在的语气与神态,确实就像一个怪阿姨似的。
“我叫肖恩,今年四岁了。”估计是因为小男孩从小生活的环境都民风淳朴,好人多坏人少,所以他几乎没什么警惕心,见柯清怡这么一问,就老老实实回答了。
“嘉蒂特莎正在给奥尔顿换药呢,你找她有事吗?”柯清怡看了看他双手抱着布袋,“你是要把这袋东西交给他吗?”
肖恩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来:“我家晒了地瓜干,妈妈让我给洛佩兹大人送过来。”
“真懂事。”柯清怡笑着摸了摸小正太的脑袋。
这时,嘉蒂特莎从奥尔顿的房间里出来了,看到肖恩时似乎有点惊讶:“小肖恩,你一个人过来的吗?你的母亲呢?”
肖恩指了指门外:“不是,妈妈和我一起来的,但是她让我一个人进来把这袋地瓜干交给您。”
嘉蒂特莎闻言愣了愣,但很快便恍然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柯清怡,抿了抿嘴角,有些不自然,但最终脸上还是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她弯腰接过布袋,柔声道:“谢谢你,肖恩,请代我向你母亲问好道谢。等她调整好心情后,随时欢迎她再到医馆里来帮忙。”
“是,洛佩兹大人,我一定把话带到。妈妈让我送完东西就出去,所以我要告辞了。”说着,肖恩也看向了柯清怡,虽然还小,却已经很懂礼貌了,“艾米,再见!”
柯清怡朝他晃了晃手:“期待下次相见,小肖恩。”
小男孩朝嘉蒂特莎鞠了一躬后,走出了医馆。
柯清怡站了起来,跟着肖恩走到了门口,看到篱笆外确实站着一位妇女,头戴白色三角巾,下端露出卷曲的棕色长发,栅栏遮住了她一半的身子,只能从她的上半身推断穿的是一件暗紫色衣裙,腰上还有可能系着白色的围裙。由于有点远,柯清怡看不太清楚妇女具体的模样,只能看出皮肤有点发黄,气质与寻常妇女有些不一样,像是历经了重大磨难与沧桑一般。
看到肖恩出来,妇女似乎松了一口气,低头笑了起来。肖恩没有栅栏高,但看妇女的样子,应该是牵住了孩子的手,正准备转身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柯清怡的错觉,她总觉得女人在转身前抬头看了她一眼,但发现她一直盯着前方后又赶快低头躲闪了目光,像是心虚一般,佯装无事地一边走一边跟孩子说起话来。
难道……
“阿米莉亚,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这件事。”像是印证着柯清怡心底的猜想一般,身后的嘉蒂特莎犹豫好一阵后终于决定开口,“肖恩的父亲在他出生没多久后就战死沙场了,故乡也沦为伊泽德的黑暗领地,他母亲乌娜带着他从战火中逃出,背井离乡,一个人把肖恩养大,实在是不容易。你……”
“嘉蒂特莎,你不用说了,我大概知道事情的起因了。”柯清怡轻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她凝视着妇女远去的背影,想起那夜的刺杀,叹了一口气,“她一定恨透我了。”
嘉蒂特莎却道:“一切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阿米莉亚。如果乌娜真的不打算接纳你,就不会让肖恩进来了,她大概是想让你看看这孩子吧,看看你的一时仁慈救下了多么可爱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