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角落里到处瞎闻。档案馆的处境也变得不再安全。”
“我真希望我能跟你说声抱歉,但我得找到想要的东西。”阿泰尔回道。尽管知道自己的话站不住脚跟,但他的声音听起来仍充满了自信。
不出所料,布沙尔咧嘴笑了。“噢,这次不行,刺客。现在还不是时候。之前绕去凯里尼亚的那段日子为我们提供了足够的时间来转移档案。”
当然。这里原本并不是他在路上看到的这种资料贫瘠的档案馆。现在这里剩下的只是真正的档案馆里无用的残迹零边罢了。他们用凯里尼亚的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借此机会转移了档案馆的资料。
“你们并没有把东西运往塞浦路斯,而是将它们从这儿运了出去。”说到这儿,一切都明朗了。
“没错,”布沙尔赞许地点了点头,“当然也并不是全都得带走……我觉得还是应该把你留在这里。”
布沙尔一跃而起,猛地向前刺出一剑,被阿泰尔侧身躲开。圣殿骑士攻守兼备,逼得刺客不得不接连后退,全力挡下对方一系列刺突与挥击。布沙尔剑术了得,这点毋庸置疑。他的动作也十分迅速,与大部分只会用蛮力舞剑的十字军士兵相比,他则是靠娴熟的技术与灵活的步伐取得胜利。可惜他太想赢了,而且希望速战速决。他想要战胜刺客的急切心情显然令他在战斗的时候消耗了许多体力。于是阿泰尔一面防守,一面将他引到身前,在化解他的进攻的同时,不时短暂地偷袭一下。就这样,刺客在布沙尔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这儿戳一下,那儿划一下。鲜血开始从下面渗透到布沙尔的盔甲上,让他的身体变得越发沉重。
战斗的同时,阿泰尔想起了玛莉亚和那些死在圣殿骑士手上的人们。他的回忆很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复仇的欲望与决心。他要让他血债血偿。布沙尔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另一边的刺客还是一言不发。圣殿骑士团长费力地呼噜着好让自己得以顺利喘气——以及抚平他心中的挫败。他的剑法已不似先前那般流畅,渐渐地连瞄准目标都无法办到。鲜血与汗水早已浸透他全身,眼下他只剩咬牙坚持的毅力。
阿泰尔又划开更多伤口,接着一剑斩向他的额头。喷出的鲜血流进他的眼睛,布沙尔连忙抬手想要用手套将血渍擦拭干净。现在,布沙尔只能勉强举起手中的剑。他弓着腰,双腿抖个不停,肩膀随着呼吸上下剧烈起伏着。那被血迹模糊的眼睛死盯着阿泰尔,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战败了,这就意味着现在他已与死人无异。
阿泰尔没有因此而将其视为儿戏。他一直等在一旁,直到危险真正解除,直到确定布沙尔虚弱的模样不是装的,才展开行动。
接着,他一剑刺穿了布沙尔的身体。
圣殿骑士瘫倒在地上,阿泰尔跪到他身边。看着对方凝视着自己的眼睛,刺客居然在敌人的眼中看到了敬意。
“啊。你信……信守了你们的信条。”他喘息道。
“可你却背离了你们的初衷。”
“不是背离……是延伸。这个世界比我们无边的想象还要复杂。如果你,刺客……如果你不是一个只知道刺杀的人,或许你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阿泰尔皱紧眉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死前告诉你,我永远不会让伊甸碎片落入除我以外其他任何人之手。”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忽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温意,好像刚刚的话将它唤醒了一般。
布沙尔讽刺地笑了。“藏好了,阿泰尔。你会和我们做出相同的结论……迟早……”
他死了。然而刚帮他合上双眼,阿泰尔便感到房间开始颤动,四壁也开始脱落。是大炮。圣殿骑士正在炮击档案馆。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们要将这里摧毁殆尽。
他挣扎着爬到玛莉亚身边,将她拉起来。一瞬间,两人互相凝视着彼此的眼睛,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他们之间流淌开来。随后,玛莉亚抓紧他的手臂,带着他走出大厅。更多炮弹落下,整栋建筑在炮火中摇摇欲坠。最后回头的瞬间,阿泰尔看见两根美丽的石柱瞬间被炸得粉碎,化成无数碎石倒在地上。他跟着玛莉亚不断向前跑,两步并一步地冲上旋转的楼梯。路上档案室已经开始有下沉的趋势,在又一波轰炸下,碎石纷纷散落在通道上,但他们根本不敢停下,一刻不停连跑带躲,直奔出口。
这时,楼梯也开始往下落,阿泰尔索性攀住墙壁,将玛莉亚拽上他身后的一块平台上。两人在炮火愈发猛烈的情况下为彼此开出一条出路。由于大楼一直在不断倒塌,逼得他们不得不一跃跳向出口。疲惫不敢的两人原地歇了片刻。他们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为自己还活着感到庆幸不已。
之后,等圣殿骑士带着他们最后一件珍贵的档案驾船撤离时,阿泰尔和玛莉亚并肩走上了利马索尔的街道。港口昏暗的灯光照亮两人的身影,他们双双陷入了沉思。
“一直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圣地,但现在我不想再干了。”许久的沉默过后,玛莉亚开口道,“我曾经放弃一切,加入圣殿骑士……现在我却不知道我把它们丢在了哪里,该不该去再找回来。”
“你要回英国吗?”阿泰尔问。
“不……我早就回不去了。我想继续往东走,去印度,也不一定。或者一直走到我从世界的尽头摔下去……你呢?”
阿泰尔还在思考,他很享受这一刻他们之间这种亲昵的感觉。“我这辈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阿尔莫林手下工作,我曾以为这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告诉别人生活不过如此。”
“我也曾有过同样的感受。”她赞同道。
刺客从口袋里拿出伊甸碎片,举到面前凝视着它。“尽管这东西很可怕,但它却蕴藏了无限的可能……我想尽我可能理解其中的真谛。”
“你是在冒险,阿泰尔。”
他慢慢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已被好奇心彻底征服,玛莉亚。我想见识到人类最伟大的思想,探索全世界的图书馆,学习自然界与宇宙中全部的秘密。”
“穷极一生?你的野心还真不小……”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谁说不行呢?一生的话,足够了。”
“或许吧,那你准备先去哪儿呢?”
他看着她,嘴角上扬。他知道现在自己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她一起走完剩下的旅程。“东方……”他轻声说道。
第四十八章
一二五七年七月十五日
最近马费奥有时候总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看样子他似乎以为我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给他。其实就在我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他也曾有过几次类似的反应。现在不管和他走在马西亚夫热闹的集市,还是一起沐浴着地下室干爽的凉风,又或是共同凝望着在山谷里盘旋而过的鸟儿,他总会时不时瞄我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尼科洛?”
好吧,答案,当然,根本不存在。不过且不说我心头隐约察觉到疑惑,我总觉得这个故事就某种程度上最终会牵涉到我们。毕竟从小就有人教导说我,凡事皆有因有果。那会牵涉到伊甸碎片吗?还是他的日记?又或是典籍,那些他已经整理提炼的书籍?
即使这样,马费奥还是一如既往地盯着我。
“后来呢?”
“什么后来,兄弟?”
“阿泰尔和玛莉亚去东方了吗?”
“马费奥,玛莉亚就是达利姆的母亲,邀请我们到这儿来的那位先生。”
我看着马费奥仰起头,眯上眼睛面向太阳。温暖的阳光轻抚着他的脸颊,他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况。我敢打赌他肯定在联想自己过去对达利姆的印象和这几天听到的故事。想象一个年过六旬的满脸皱纹的老人,怎会有一个那样的母亲——一个像玛莉亚那样的母亲。
随他想吧,我没管他,放任地笑了。正如马费奥在我讲述期间会一直问这问那一样,虽然我比他听话不少,但我也在导师说的时候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伊甸碎片现在在哪儿?”曾经有一次,我这样问他。老实说,我私下还以为在某一时刻,他会将东西展示出来。毕竟,每每提到它,他总是用一副异常敬畏的口吻,有时甚至听起来还带着畏惧。我自然想亲眼见识一下。或许这样,我就能体会到它的魔力了。
遗憾的是,这个愿望没能实现。他怒火滔天地驳回了我的问题。“不许再惦记伊甸碎片的事情,别给自己找麻烦。”他气得连伸出的手指都在颤动,对我严肃发出警告。“你应该将心思多放到那些典籍上,自然能在其中找到伊甸碎片的秘密。”他说,“而且读书也可以免遭那东西的副作用。”
典籍。是啊,我决定听从老师的话。毕竟最终能在未来发挥重大作用的还是那些典籍。甚至有可能,对我未来的人生起到推进性作用的也会是这典籍。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重新回到眼前的情况,马费奥还在执着于达利姆是阿泰尔和玛莉亚之子的事实。那两个人起初虽是针锋相对的死敌,但却对彼此的身手深感敬佩,后来他们相互吸引,建立友情,最后相爱并——
“结婚了?”马费奥问道,“她和阿泰尔结婚了?”
“没错,在我说的那些事情结束之后,大约又过了两年,他们在利马索尔结婚了。之所以在那儿举办婚礼也是为了向塞浦路斯人表达他们的敬意,毕竟他们为刺客在岛上建立了基地。那里后来还成了组织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据点。我相信马尔科斯当时一定被奉为婚礼上的上宾,有点讽刺的是还有一名海盗被推选出来去给新人祝酒。那家伙根本不知道新郎新娘与海盗之间的过节,还若无其事地去向阿泰尔和玛莉亚介绍自己呢。婚礼结束后没过多久,我们的刺客大师和他的新娘一起回到了马西亚夫。在那儿,他们的儿子出生了。”
“他们唯一的儿子?”
“不。生下达利姆之后又过了两年,玛莉亚又生了一个孩子,叫瑟夫,是达利姆的弟弟。”
“他这个人怎么样?”
“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兄弟。等时候到了。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导师一生中最平静美好的日子。他很少提起,好像因为在心里太过珍贵所以不愿与旁人分享一般。不过那大部分内容在他撰写的典籍中都有记载。当然他也一直都有新发现,他获得的那些新的启示也都收录其中。”
“像是?”
“他把它们都写进日记里。你不仅能够从中看到用于行刺的毒药,更能见到一些用于治疗的草药。里面还详尽描述了一些即将实现的成果和一些有可能会发生的灾难。还有不少关于铠甲和新型袖剑的设计图纸,就连袖枪也在其中。他深入思考信仰的本质与人类起源,知道一切不过始于一片混沌,所谓的秩序根本不是什么神明而是人类自己创建的……”
马费奥显然被我的话震惊了。“始于混沌,秩序不是神明创建的……”
“刺客大师对所有固有的信条发出质疑,”这些绝非我信口雌黄,“甚至对他自己。”
“怎么会这样?”
“这么说吧,大师将刺客行为的矛盾与自身的讽刺性全部写了出来。他们极力追求和平,却将暴力与杀戮作为实现它的手段。他们启蒙人们的心智,却要求所有人顺从一位首领。刺客教导人们盲目偏信只会带来危险,却要求组织成员严格遵守信条,不许心存任何疑问。
“他还记述了那些先行者,他们是远古第一文明的成员。长久以来圣殿骑士和刺客双双奔走而寻的圣器就是他们留下的东西。”
“伊甸碎片也是其中之一?”
“没错。一件法力无边的道具。圣殿骑士一直在寻找它。想想他在塞浦路斯的经历。这充分表明,相对于以常见手段的夺取控制权,圣殿骑士更愿意选择以计谋来作为策略。看着他们,阿泰尔也得到一个结论,刺客们也应该这样做。
“所以,他不允许组织再去建造大型的防御工事或是实行过分的仪式。这些,他想,并不是刺客的根本。真正能够铸就刺客的是他们对信条的忠诚。那些原本阿尔莫林所提倡的东西,实在是讽刺至极。挑战固有教条,鼓励自我超越,将不可能变为可能——这些理念成为阿泰尔多年游历圣地后重新建立、坚守的原则。作为一名刺客,他逐渐认识到只有将这样的价值观灌输给大家才能真正地稳定组织。这其中,只有在君士坦丁堡尝试改善刺客行事方式的时候受到了阻挠。那里,在一二〇四年,发生了一场大暴乱。人民起义反抗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随后不久,十字军驻军城内,洗劫全城。在这样秩序紊乱、暴动频发的情况下,阿泰尔根本无法实行他的计划,最后不得不无功而返。这成为了他一生中少有的挫败之一。
“有趣的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微妙地看了我一眼。”
“因为我们的家在君士坦丁堡?”
“有可能。回头我得再好好想想这件事。当然我们来自君士坦丁堡和他想在那里建立分会,可能也没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