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翻身压住阿泰尔,将其按倒在地。接着,他从腰间抽出匕首,抵上阿泰尔的喉咙。他死盯着阿泰尔,眼中满是凶光,可泪水依然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在让自己平静下来。
“阿巴斯!”一声厉喝传来,不是拉比勃,也不是围观人群中的哪一个。说话的人是远处窗口旁的阿尔莫林。“马上收起匕首!”他怒吼道,声音震耳欲聋。
而阿巴斯的回答却是那样的微弱与绝望。“除非他承认。”
“承认什么?”阿泰尔极力反抗,却被对方牢牢按住。
拉比勃翻过围栏走过来。“阿巴斯,”他的语气倒是很平静,“听导师的话。”
“再靠近我就剁了他。”阿巴斯咆哮道。
指导员停下来。“这会送你去关禁闭的,阿巴斯。没人可以违背组织的命令。你看,村民们都聚过来了。事情会传出去的。”
“我不在乎。”阿巴斯抽泣道,“他必须说,他必须承认有关我父亲的那些事都是假的。”
“什么事?”
“他说我的父亲是自杀死的。他跑去阿泰尔的寝室跟他说对不起,然后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可他是在撒谎。我的父亲没有自杀。他只是离开了兄弟们。为了谢罪,现在告诉我,你在撒谎。”匕首的刀尖慢慢戳进阿泰尔的咽喉,鲜血开始往外流。
“阿巴斯,住手!”阿尔莫林在塔楼上怒喊道。
“阿泰尔,你撒谎了吗?”拉比勃问。
静寂卷走了训练场上所有的声音:大家都在等待阿泰尔的回答。他抬眼看向阿巴斯。
“是的,”他说,“我撒谎了。”
阿巴斯坐到阿泰尔身上,闭紧眼睛。痛楚像要拆了他的身体似的,瞬间袭遍全身。男孩手中的匕首“叮”的一声落到地上,他开始不住地抽泣。拉比勃走过来,粗暴地拉起他的胳膊,将其扯到自己脚边,接着交给随后匆匆赶到的两名护卫。然而少年的眼泪却还在继续。又过一会儿,阿泰尔也被带走了。和阿巴斯一样,他,也被关了禁闭。
后来大约过了一个月,阿尔莫林将他俩从地牢里放出来。毕竟他们该开始重新接受训练了。不过因为判定两人中阿巴斯的错误更为严重,所以组织惩罚他额外训练一年。毕竟事情因他感情用事而起,而且还给组织带来了不好的影响。因此当阿泰尔已是一名刺客的时候,阿巴斯还在训练场和拉比勃待在一起。这种不公正的待遇进一步加深了他对阿泰尔的仇恨,而阿泰尔则逐渐将阿巴斯视作一个令人同情、身世悲惨的可怜虫。之后,阿泰尔在驻地受到袭击时救了阿尔莫林的命,于是被封为刺客大师。那一天,阿巴斯愤恨地朝春风得意的阿泰尔脚下吐痰,阿泰尔却只是嗤之以鼻。阿巴斯,阿泰尔心想,和他父亲以前一个模样,懦弱不堪。
或许,回首往事,那可能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变得狂妄自大。
第二十九章
再次走进耶路撒冷联络点的阿泰尔已经彻底脱胎换骨。认为自己的旅途已经结束,这种错误,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那过错只属于曾经的阿泰尔。是的,他明白,一切才刚刚开始。马利克似乎也感觉到这点,因此看见阿泰尔进来的时候,他的态度也与从前稍有不同。一种新的尊敬与和谐出现在两人之间。
“别来无恙,阿泰尔。”他说。
“你也一样,兄弟。”回过话,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一阵沉默。
“看起来命运总是喜欢以奇怪的方式捉弄我们……”
阿泰尔点头问:“这么说,是真的?罗布特·德·赛布尔在耶路撒冷?”
“我亲眼见到他了。”说着,马利克的手扶上空荡的袖管,提起那名圣殿骑士,他又想起了自己失去的手臂。
“那个人只会招来不幸。要是他在这儿,肯定是别有目的。我不会让他得逞的。”阿泰尔说道。
“别让复仇蒙蔽了你的双眼,兄弟。你我心里都清楚,那不会有好结果。”
阿泰尔不禁报以会心的微笑。“你放心,我没忘。我的目的不是复仇,而是寻求真理。”
过去说出这些话是受信条所迫,因为只知其形,不知其意。现在,他终于可以在理解的同时,发自肺腑地将其道出。
再一次,马利克不知何故已经明白他的真心。“你真的不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了。”
阿泰尔点了点头:“任务教会我很多事情,也向我揭示了很多秘密,虽然其中还有一些让我困惑不已的地方。”
“你是指?”
“所有被我杀死的人,都团结在那个人的麾下通力合作。我可以肯定,罗伯特对圣地有所图谋。但具体怎样,为什么要这样做,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这些都未可知。”
“十字军在和萨拉森人协力合作?”马利克大声问道。
“他们既不属于十字军,也不属于萨拉森人,他们有另一重身份——圣殿骑士。”
“圣殿骑士是十字军军队的一部分。”马利克说道。不过他的脸上也写满了疑问:倘若圣殿骑士驻扎在耶路撒冷,那他们又怎么会成为理查德国王的手下?还能在街上招摇过市呢?
“或者说,至少他们想让理查德国王相信他们是,”阿泰尔说,“不,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跟随罗伯特,实现那个他们自认为可以终结战争的疯狂念想。”
“你把我绕糊涂了。”
“你不懂,马利克……”
“那就告诉我。”
于是,阿泰尔将他迄今为止掌握的情况全部告诉给马利克。“罗伯特和他的圣殿骑士之所以回到这里来,是为了参加马哈德·艾丁的葬礼,以此表示敬意。因此我也会跟着去。”
“参加葬礼?什么企图?”
“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的真正意图,但我迟早会发现的。百姓对他们的看法已经产生了分歧。有些人认为他们会给大家带来生命危险,但也有些人认为他们是抱着讲和的目的过来的。”
说到这人,阿泰尔想起了之前质问过的演讲者。那人坚持认为自己的首领能结束这场战争。德·赛布尔,一个骑士,却来参加马哈德·艾丁——一个教徒的葬礼。这难道不是圣殿骑士意欲一统圣地的铁证吗?更何况耶路撒冷的人民认为圣殿骑士此番前来根本就是不怀好意。要知道当初十字军进军这里的情景,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没人会对十字军和萨拉森人之间爆发的冲突感到惊讶。毕竟一直以来,萨拉森人都在竭力公然反抗任何出现在大街上的圣殿骑士。耶路撒冷仍然不相信那个演讲者所坚持的他们为和平而来的说法。
“和平?”马利克终于开口道。
“我说过,那些被我杀死的人都在死前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也许我们本来可以成为盟友,但我们却杀了他们。”
“别弄错了,我们和那些家伙根本毫无共同点可言。他们的目标虽然听起来伟大,但实际做的事情却是惨无人道。至少……阿尔莫林是这么告诉我的。”
马利克把心中的疑虑置之一旁。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去参加葬礼,会会罗伯特。”
“那你最好尽快行动。”附和的同时,马利克将标识递给阿泰尔,“愿幸运之神永远眷顾你的利刃,兄弟。”
阿泰尔拿起标识,哽咽了。“马利克……在我走之前,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
“我曾经是个傻瓜。”
马利克干笑一声。“老实说我不否认这点,不过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起这些?”
“一直以来……我都没能向你好好道歉。都是那见鬼的自尊心。因为我,你失去一条手臂,还失去了卡达尔。你理应记恨我。”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我不接受,是因为你已不再是那个和我一同进入所罗门神殿的人,所以没什么好抱歉的。”
“马利克……”
“也许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嫉妒你的才华,我也不会如此大意,这件事我也负有同样的责任。”
“别这么说。”
“我们是一个整体。正如我们一起分享胜利的荣耀,我们也应共同品尝失败的痛苦。只有这样,我们才更加紧密,更加强大。”
“谢谢你,兄弟。”
阿泰尔出现在马哈德·艾丁的葬礼上。这片墓场很小,样子也略显朴素。一些圣殿骑士和百姓零散地站在他的墓前,纪念那个曾经的摄政王。
尸体已经被清洗干净,装殓在棺椁里。送葬队伍将棺材抬过来,放进事先预定好的地方。随后,几个人走出来开始填土掩埋。这时,一位看上去有名望的人上前开始宣读送葬祈祷词。整个圣地一片静寂,大多数人在胸前扣紧双手,垂头对死者以示尊敬。阿泰尔悄悄溜进人群。对他而言,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一个有利地形,然后锁定目标下手,简直是易如反掌。是他将阿泰尔引上了这条道路——他的死将为阿泰尔所受的苦难和所有以罗伯特·德·赛布尔名义所犯下的罪行做出最好的回报。
走在哀悼者的队伍中,阿泰尔忽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过去行刺目标的葬礼上。他环顾四周,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伤心欲绝的死者家属,他们是否想知道,这个杀手,会对他们的悲痛作何感想。然而,纵使马哈德·艾丁真有什么近亲,此刻他们大概也不在场,或是在人群中将心中的悲痛深深掩埋。因为墓边根本没有什么人,除了那名伊玛目和……
一群圣殿骑士。
高耸的砂岩墙上修建了一座装饰十分华丽的喷泉。几人正站在喷泉前方,共有三个。每个人都身披盔甲,头戴遮颜钢盔。其中一个站在另外两个人前面,身后还披了一件斗篷——只属于圣殿骑士大团长的特制斗篷。
可是……阿泰尔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德·赛布尔。眼前的圣殿骑士怎么看都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难道他记错了?记忆中罗伯特·德·赛布尔的体格明明更为强壮一些。难道是因为他曾打败过阿泰尔,所以显得高大了?不过这个人与阿泰尔记忆中的实在相差太多。再者说,其他人现在在哪儿?
伊玛目开始对哀悼者诵经了。“今天大家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向我们敬爱的马哈德·艾丁表示哀悼。他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知道你们为他的离去感到悲伤与痛苦,但是你们不应如此。正如我们所有人都从母体中来到这世上,然后终有一天都会离开人世。这是自然的法则——如同是太阳的起落。让我们在这一刻回顾他的一生,感谢他的一切善举。相信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与他在天堂相会。”
阿泰尔竭力压抑着心头的厌恶之情。“敬爱的马哈德·艾丁。”不正是这个敬爱的马哈德·艾丁背叛了萨拉森人,破坏了他们的信任,不分青红皂白地处决了耶路撒冷的人民吗?还敬爱的马哈德·艾丁?难怪参加葬礼的人这么少,也看不到一丝悲痛之情。想来,他简直和麻风病一样令人“敬爱”。
随后,伊玛目开始带领哀悼者一起祈祷。“噢,神啊,请保佑默罕默德,保佑他的家人、他的同伴。噢,多么仁慈,多么威严。噢,神啊,至高无上,愿您的福祉带给先知安详,全能全知的神。”
刺客看了一会儿,重新将目光转向德·赛布尔和其近身侍卫。忽然,墙面明光一闪,吸引了阿泰尔的注意。他抬头看向三名圣殿骑士身后的围墙。那堵墙连着院子外面。刚才,他好像看见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或许吧,如果真有别的圣殿骑士在这儿,倒真可以轻松躲到在围墙后面。
他又看一眼三名圣殿骑士——看来这个罗伯特·德·赛布尔似乎就是站在那里供人围观一般,故意将自己弄成袭击目标。只是他的体格太过纤细,身后的斗篷也显得太长。
不对。阿泰尔决定放弃暗杀计划。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对,但是说不清具体错在哪里。总之一切都不太正常。他决定沿原路返回,可就在这时,伊玛目的语气变了。
“众所周知,他死于刺客之手。虽然我们试图对犯人予以追捕,但却步履维艰。因为这群人总是躲藏在阴影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一瞬间阿泰尔的动作僵硬了,并即刻意识到敌人的圈套要收紧了,开始全速逃离人群。
“但今天,他们似乎没有!”伊玛目高声宣布,“因为眼前就有一人站在我们之中。他的现身是对我们无言的讽刺,我们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顷刻间,阿泰尔周围的人竟全部散开,围成一圈。他环视一周,只见墓地旁的伊玛目正指着自己。德·赛布尔和他的两个手下也随之冲了上来。他们个个凶神恶煞,不断缩小着包围圈,阻断刺客的退路。
“抓住他!把他带过来,让神予以他最公正的制裁!”伊玛目大喊道。
阿泰尔动身向前,一手拔出宝剑,一手弹出袖剑。导师的话在他脑中响起:选定一人。
不过对于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没必要那么做。且不说这些哀悼者是否英勇果敢,光是马哈德·艾丁受人“爱戴”的程度,此时此刻根本没人愿意牺牲自己跑去给他复仇。恐惧之下,人群哄然溃散,哀悼者连滚带爬地逃离墓地。趁着突如其来的混乱,阿泰尔纵身跳向一旁,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