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告别自己的朋友,穿过了集市。阿泰尔在兜帽下仔细地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见他们碰头后悄悄避开了人群,阿泰尔起身跟了上去。他极力离得近一些,好听清修道士说的话。
“或许投靠威廉并不明智。要知道他不但年岁大,而且还很自私。”
士兵撇撇嘴:“可他的军队势力庞大。我们需要武力。一会儿我要去看看其他兄弟,确定他们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嗯,绝不能让他们有闪失。”修道士赞同道。
“怕什么,首领都做打算了。就算现在情况对我们不利,他也已经想出将劣势化为优势的办法,最后的结果肯定会和我们预想的一样。”
首领?阿泰尔糊涂了。兄弟?这些人到底是谁的手下?想不到阿卡阶层竟比剥开的洋葱还多。
“他想做什么?”修道士问。
“你还是少知为妙,按吩咐办事准没问题。记得将这封信直接交给首领。”说着士兵将信递了过去。看到这儿,阿泰尔会心一笑,他早已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动手。刺客从长椅上站起来,跟上去。一会儿的工夫,信便到了他的手上。他重新坐下读起来。
首领:
事情正在阿卡禁区内有条不紊地展开,但我们怀疑威廉是否有能力将最终的结果处理妥当。他对他的职责要求太过苛刻,到时候或许百姓们并不会接受他。加上没有宝物的帮助,我们很难发动暴乱,若真如此很有可能会把国王召回来。到时你的计划将再无用武之地。除非把两边都联合起来,否则我们根本无法夺回那被偷走的东西。也许您应该另外计划一套取缔他的方案——仅作未雨绸缪之用。另外,我们担心在海港那边的自己人信心会越来越动摇。他已经说了,自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那意味着一旦威廉死了我们根本无法依靠他。请您作出指示,我们将全力执行。我们永远为您的宏图伟业尽职尽忠。
阿泰尔将信叠起收进长袍。或许有些事情应该向阿尔莫林请示。可或许,又不应该。迄今为止,阿泰尔总觉得对于这些行刺目标,阿尔莫林并没有对自己坦诚相告。还是说这也是考验他的一部分?或许吧。
一群雇工匆匆走过,卖艺的依旧在玩着杂耍,现在他已经招揽了一大群人。不远处,一名演说家正在树荫底下发表反对国王理查德的言论。
接着,一个年轻人吸引了阿泰尔的注意。他留着修剪整齐的黑胡子,看样子正在招揽路过的市民。不过刺客发现,这个人还在留意不远处站着的那两个守城士兵。
“威廉·德·蒙特费拉特根本不在乎阿卡人民的生死。”阿泰尔边走边听,小心不让那人注意到自己。“我们忍饥挨饿的时候,他却锦衣玉食。他们压榨我们的劳动力,从中谋取暴利。他说,是他带领我们在这里重建家园。可现在,他却让我们背井离乡,再无法蒙受国王的恩泽。他的真实意图,众人皆知。他扣押我们的儿子,送他们去和野蛮人作战,生死未卜。我们的女儿被送去慰安他的士兵,贞洁不再。而他却只会用谎言敷衍我们,用未来虚无的幸福空许承诺——在这片被神庇佑的土地。想想现在?想想今天?我们还要这样一无所有到什么时候?这真的是神的旨意,还是一个自私之人意欲征服一切的野心?崛起吧,阿卡的人民。加入到我们保卫家园的队伍中来。”
“小点儿声。”一个路过的女人指了指不远处,悄声说道。那边士兵们正在沿街巡逻,或许他们已经意识到有人正在这边煽动群众。
“愚蠢。”另一个人厉声附和了一句,轻蔑地挥挥手,转身走了。没人想去忤逆威廉的威严,或者说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你的话会把你送上绞刑架的。”又一个人小声说了句,然后便溜走了。
那位反政府的演说家小心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接着走进人群,和另一个人碰了头。“你召集到多少人?”他问。
“我担心他们都太害怕了,”他的同伴回答说,“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们的号召。”
“我们必须坚持,换一个市场,再换个地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两人又瞧一眼士兵,然后离开了。阿泰尔目送他们的离去,满意地得到了有关威廉·德·蒙特费拉特的全部情报。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刺客最后抬头望了望耸立在市场之上的城堡,那颗跳动的阿卡黑心。他的目标就在里面的某个地方,他想。只要威廉一死,阿卡的人民不在遭受暴政,不再害怕。他必须尽快行动,越快越好。看样子,是时候去重访杰贝尔了。
联络点的负责人依旧和往常一样,心情还是那么愉悦。他欢迎阿泰尔的归来,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已经按命令办好了,”阿泰尔说,“必要的情报已经收集完毕,也弄清了接近蒙特费拉特的办法。”
“说吧,我自然知道如何判断。”
“威廉手中的军事力量庞大,更有很多人称其为首领,但他也并非没有敌人。英国国王理查德也和他互相看不顺眼。”
杰贝尔扬了扬眉毛:“确实,他们的关系一样不好。”
“我可以利用这点。理查德的到来会让他忧心忡忡。一旦理查德走了,威廉就会退回城堡里盘算对策。等到他心烦意乱的时候,我就可以趁机动手。”
“你确定?”
“十分确定。如果到时候情况有变,我们见机行事。”
“那我允许你展开行动了。只有蒙特费拉特的死才能解放这座城市。”
“等到任务完成,我会来向你汇报的。”阿泰尔如此承诺。
第十八章
回城的时候阿泰尔真希望这里的一切还能和他离开时一样,可现实却偏偏和料想中不同——他走在大街上,越往城里走,异样感越强。一切仿佛弥漫在空气之中——兴奋,期待。接着,阿泰尔听到关于理查德到访的传言,他现在就在城堡里,百姓们说,国王正在和德·蒙特费拉特谈话。看样子在十字军占领这里之后,他对那三千名囚犯的处理似乎惹恼了国王殿下。
现在就连阿泰尔都兴奋得颤抖起来。他早就听说过“狮心王”理查德的威名,他的胆量、他的残暴。如今即将见到他本人……
刺客穿过集市。听说理查德要来阿卡,众人早已将大街小巷堵个水泄不通。阿卡的百姓,不管是支持国王的还是反对的都想来一睹其真颜。“他来了。”旁边一个女人小声道。阿泰尔被人群推着向前走,可以说自进城以来,这几乎是他首次可以明目张胆地抬起头。现在有人群作掩护,而且不管怎么说,守城的士兵也都忙着去取悦即将到来的国王了。
人群不断移动,裹着阿泰尔来到装饰一新的石门前。十字军的旗帜在门口迎风招展,仿佛和这里的人一样也在急切地盼望着国王的到来。大门外,守卫的士兵不断警告拥堵的市民后退,站在前排的民众更是嚷着后面的人不要再往前挤了。然而聚集的百姓却越来越多,人们如潮水一般涌进大门前方的空地。更多士兵加入进来,在入口处结成一排人墙。有些士兵将手搭在腰间的宝剑上,更有一些已经开始挥动长矛,厉声威胁起怨声载道的人群。“都退后!”
忽然,一阵巨大的喧哗声从远处城堡大门传来,渐行渐近,不断升温。阿泰尔伸长脖子望过去。起初他只能听到马蹄声,接着一排国王亲卫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随后,周围的百姓纷纷跪下,阿泰尔也只好“入乡随俗”,但这并不妨碍他锁定英国国王的一举一动。
狮心王理查德骑着饰有他标记的骏马缓缓走来。他的肩膀很宽,下巴高高扬起,脸上却带着疲惫的神色,仿佛曾经经历的每一场战斗都在那里留下岁月的痕迹。那双眼睛也显露出疲色,不过依然很明亮。除了理查德的亲卫队,还有一个人走在国王旁边。从人群的议论声中阿泰尔得知他就是威廉·德·蒙特费拉特。威廉比国王年长一些,虽然看起来缺少几分霸气与力量,但却自带一份坚韧。看得出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名武艺高超的剑客。他虽然走在国王身旁,可神情却并不愉快,就连脚下也只是踏着碎步,根本没留心周围的人,看上去心事重重。
“……三千条人命啊,威廉,”国王的声音洪亮高亢,几乎传遍整个集市,“我听说他们都将成为犯人,用来交换我们被敌人俘获的士兵。”
“萨拉森人根本不会信守诺言,”德·蒙特费拉特应道,“您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我这是帮了您一个大忙。”
狮心王怒吼道:“噢,是啊,确实帮了一个大忙。眼下敌人的信念比过去更为坚定,力量也更难击溃了。”
一时间,两人都收了声。
“我对敌人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德·蒙特费拉特说,“他们不会因此激起勇气,只会满心恐惧。”
理查德看着他,眼中充满蔑视。“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清楚他们的意图的?你,一个舍弃了战场的人,现在却在这里玩弄权术。”
德·蒙特费拉特被国王将了一军,连忙反驳道:“我只是做了正确的决定。那是正义的选择。”
“你在这里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天赋神权,威廉。但我却没看到你口中的宏图壮举,不,我看到是你对神权的肆意践踏!”
说到这儿,德·蒙特费拉特似乎动摇起来。他尴尬地挥起手臂,仿佛在提醒国王他的百姓正聆听着这里的一言一辞。“您这样出言不善,陛下,我还以为我早已得到了您的信任。”
“你是阿卡的摄政王,威廉,替我治理国家的人。你还需要多少信任?或许作祟的,是你那觊觎王冠的心。”
“您真是误解我了,”为了不让自己在人群面前颜面扫地,蒙特费拉特说道,“再者说,您总这么讲……”
理查德怒视着身旁的男人:“你以为我想在这儿和你多费唇舌?我还有仗要打,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
“那我就不耽误您了,”德·蒙特费拉特礼貌地回道,“我的陛下。”
理查德愤恨地看了德·蒙特费拉特一眼——提醒这个逆反的下属谁才是真正掌权的人——接着,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
随着人群逐渐散去,德·蒙特费拉特转身对身旁一个士兵耳语两句。阿泰尔连忙竖起耳朵,好让自己听个真切。
“恐怕新世界不会给他这种人留下立足之地了。传令下去,我想跟士兵们讲话。必须确保他们每个人都能尽职尽责。警告那些人,一旦出现任何闪失,我定会予以严厉的惩罚。今天我可没心情跟他们开玩笑。”说完,威廉转身看向其他部下,“跟我走。”
就在这时,一大群人忽然朝城堡这边涌来,看穿着他们似乎并不是德·蒙特费拉特的士兵,而是想在城里找寻顾客的生意人。阿泰尔混进他们的队伍,虽然被商人肩上的粗布麻袋撞来撞去很辛苦,但总算在重兵把守的城门关闭之前安全混入城内。进到城堡内,果不其然,所有商人都被不耐烦的士兵聚集到一个院子里检查货物。而德·蒙特费拉特则沿着矮墙走向里面的幕墙。刺客朝旁边一闪,转身挤进城墙和城堡间的缝隙里。他屏住呼吸,还以为这时会有眼尖的士兵发现他然后喊出声阿泰尔往上看了看,还不错,建筑表面的砂岩并不平滑,有不少可以落手的地方。于是,刺客开始了攀爬。
有弓箭手。
意料之中。阿泰尔轻易躲过下面的哨兵,却忽视了暗藏在上面的弓箭手。他抬头瞥一眼屋檐,静等对方转身回去。他需要等待,只有那人重新回到屋顶中间,他才能继续行动。如果这时贸然出手将对方打下,引起敌人警备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当守卫走到最佳地点,刺客瞬间发动了攻击。阳光下掷出的飞刀闪闪发光,随后没入弓箭手的后背。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哼了一声,便倒下了。谢天谢地,他的尸体没有超过屋檐。阿泰尔爬上屋顶,一边压低身体向前穿行,一边留意远处那个弓箭手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转身,他便马上俯身跳下。
至于下面,德·蒙特费拉特还在返回城堡的路上。他大声地发号施令,对那些胆敢走在他身边的人破口大骂。
转眼间,阿泰尔已经走近下一个弓箭手。他猛地投出飞刀,对方应声倒地,平躺到屋顶上。路过他身旁的时候,刺客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弓箭手微微抽搐两下便不再动了。
轮到第三个弓箭手了。阿泰尔依旧轻而易举便将对方解决。如今屋顶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任务结束后的逃跑路线就这样按照计划清理完毕。眼下,万事皆备,只欠一击。
塔楼下面,德·蒙特费拉特马上就要穿过内堡大门。和方才一样,他正因为一些很小的疏忽斥责把手的卫兵。之后德·蒙特费拉特走进了里面的院子中。想来,那里大概是他的私人处所。为了躲避敌人的视线,阿泰尔将自己藏在上方走廊的阴影里,但其实根本没人向上看。没那个必要——或许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德·蒙特费拉特在院子一侧找了张桌子坐下。“来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