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无关吧。”月岛萤扫了一眼灯里的脚踝,没有肿胀,看起来扭伤并不严重。他犹豫着,用手指尖轻轻按了一下踝骨下方的青筋,灯里立刻龇牙咧嘴地抽气。
“应该没有大问题吧。”萤皱了皱眉,偷瞄了一眼她的表情,判断着真伪,觉得看起来又不像是装模作样。
“啧,穿袜子还涂甲油。别人又看不到!”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五颗惊悚的蓝莹莹的脚趾甲。
“我高兴!”灯里轻轻晃了晃脚,“我自己看着开心就好!”
她脚踝上的银链发出清脆的声响,蓝色的甲油衬得微微蜷起的脚趾白净剔透,配合这句话时俏皮眨着的眼睛好像落了满棚顶的闪粉,亮晶晶的。
月岛萤迅速转开了视线,试图别过已经红透了的耳根。只是匆匆一瞥间依然被窥得些许端倪,灯里探身歪过脑袋,试探地问道:“少年,你那谜样脸红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是足控?”
“……”
月岛萤“腾”地站起身,镜片后的澄澈目光闪烁了好几下,原本白皙的脸颊尽染薄红。
“啊!我说对了!?”灯里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一语中的,抬头吃惊地看着这位草食少年,“哎呀,你居然有这样的癖好……”
“……才不是。”月岛萤温声反驳道。
“还说不是?脸都红透了啊。啊草食动物和足控,联系不起来啊……”
“你再多嘴,我就把你丢在这里。”月岛少年冷冷说道。
灯里强忍笑意:“我可以打电话找别人帮我叫车的,足控小鬼,啊哈哈哈哈……”
月岛萤转了转眼睛,再次蹲下身来。
一支柔柔的枝条蓦地抵住了灯里的脚掌心,他手中的演出道具派上了用场。
“……”欲挠挠不得的痒意刹那间席卷全身,灯里咬着下唇,忍住错合在齿缝间想要爆发出的笑声,语调轻颤,“住手!住手啊小鬼……”
“谁是足控啊?谁是竹竿啊?谁是小鬼啊?”月岛萤扬起嘴角,看着女孩在面前隐忍着笑得花枝乱颤。
“我错了我错了……拜托你……”灯里费力挣扎着,想要挣脱他扣着自己脚腕的手,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偏偏对方不依不饶,一下接一下恶作剧地挠着她的脚心。
“混蛋!臭小鬼!”她又踢又搡,企图把他推到一旁。然后,脚腕上的力猛然一松,前倾的身子猝不及防地跌了出去。
一双手适时地托住了她的肩膀,她的额头蓦地抵到萤咖色开衫的胸口。
骤然静下来的棚子里,少年保持着扶住她肩头的姿态,鼻尖嗅到她发间好闻的甜橙香味。
扑通,扑通。不知道是谁的紊乱心跳,搅皱了一室的静好安然。
许久,月岛萤轻咳一声:“那个,回去吧。”
“……好。”
灯里抬起头,两人飞快对视一眼,又各自掉转了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EP11。凉秋
“喂,你还要穿着高跟鞋走路吗?”
教学楼外的台阶上,月岛萤皱着眉看了一眼身旁的星原灯里,见她右脚趿着高跟鞋,左手搭在他的臂弯,全身的力道都放在左脚,慢慢往前挪动着。
“不然呢?”灯里挑了挑眉,“光脚走的话,地上太凉了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枚梧叶飘落在她的头顶。月岛萤不假思索地抬手摘了下来,正撞上她透过他肘弯缝隙望过来的视线。
灯里迅速转过脸,紧紧捂住胸口,仿佛这样,就不会泄露此时那里奔腾狂乱的心跳。
——我绝不会喜欢上小鬼的!
从教学楼往樱花大道缓步慢行的一路上,灯里不停地在心里碎碎念着。仿佛这样,就真的能把此刻搀着的臂弯只当成一根有温度的竹竿。
“喂。”月岛萤停了下来,俯身道,“这样走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校门口啊。”
“我绝对不会喜欢上小鬼的!”
“哈啊?”少年疑惑地偏过脑袋。
“……”灯里猛地捂住嘴。
——不小心说出来了!
墨空中,薄云渐散,皎月清辉漫洒,照在少年表情复杂的脸上。他蹙眉盯着身边窘迫得想要遁地而逃的人,突然觉得她那在月光下红得近乎透明的耳垂异常可爱。
灯里的左手已由挽着他臂弯变作了扯着他薄绒开衫的袖子,她低头凝视着少年耐克鞋旁的一小团皎洁月光,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等候发落。
许久,月岛萤清了清喉咙,抬头远目前方漫长的滑走路:“拜托你,不要总是给我惹麻烦我就感激不尽了。”
少年鼻孔里哼出一个悠长的音节,轻抿下唇:“喜欢什么的,敬谢不敏!”他刚准备拖着这个“麻烦”的小跛脚继续往前走,原本加在臂弯上的手突然一松。
灯里放开“竹竿”,埋头气鼓鼓地朝前走,扭伤的韧带令脚下的高跟鞋不像以外般乖顺服帖,没走两步,便再次歪倒在路边。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后背一下撞进了少年并不宽厚却很温暖的胸膛。
月岛萤捉住她胡乱挥舞的手,咬牙道:“你能老实一点吗?”
他上前几步,蹲下来:“上来,我背你走。”
“……才不要!”灯里的脸庞刹那间红透,可怕地灼烧着。
“哈啊?”月岛萤不明所以地回过头,“以你现在的状态,还能自己走多远?”视线投向她已不能着地的右脚。
——太耻了!绝对不行!
灯里捂住脸,不停地摇着头。不远处教学楼倾泻的灯光透过樱树枯枝影影绰绰,晚练的运动社团的口号声模模糊糊,身旁还不停地有刚结束了学园祭演出的校友擦肩而过。
月岛萤立直身体,一手叉腰,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知道害羞了啊……喝醉酒的时候是谁无尾熊一样扑在别人怀里啊……”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咦……”灯里抬起脸,少年目光闪烁,极不自在地偏过头。
“那个时候……”当时醉意醺然的脑海里模糊褪色的糟糕画面一帧帧清晰了起来。灯里在心里哀嚎一声,强辩道:“那个时候喝醉了啊!而且,那个时候只有你……现在这样……”她尴尬四顾,“如果被熟人看到,我要丢脸死了!”
“啊啊啊……”灯里苦着脸望天,“如果被看到居然趴在小鬼的背上,我那独立英勇帅气潇洒的光辉形象……”
月岛萤突然觉得非常烦躁,掉转身子头也不回地迈开步伐。
“你一个人慢慢走吧。”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他双手插兜,眉头越拧越紧,镜片后的眸光在月色中冷得骇人。
耳畔渐次响起试探性的低声议论,温软清脆的几个女声:“欸,那不是排球队的月岛君吗?”
“嗯,好像是呢。”
“这个时候难道是刚结束训练?”
“排球队今天停训吧?”
“欸欸,这样啊,那就是散步来的?”
“哈哈你自己去问问呗佳奈!”
叫做佳奈的女生被同伴猛地推了出去,差点撞到月岛萤的后背。她一个急停,连连道歉:“对,对不起……”
月岛萤转过身漠然扫了她一眼,眸子的寒意比秋之凉意更甚。然后,他看到那个被自己丢在不远处的身影,此刻正提着右脚,倚在一棵树干,手里抓着电话。
“高木?啊我现在在樱花大道——”
“喂!”灯里惊叫一声抬起头,手机已经被月岛萤毫不客气地夺过来挂断。
听到她口中唤着的人名,月岛萤几乎是火冒三丈。他大力地把她拖过来,蹲身抓着她的胳膊,圈上自己的颈子。
“咦?”灯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喂!小鬼!你放我下来……”
“然后找高木队长来帮你吗?”月岛萤快步往前走着,丝毫不理会背上人的挣扎。
擦肩而过的三两行人中,有人吹起尖利的口哨。
“干得漂亮啊金发boy!”踩着滑板呼啸而过的学长大声赞扬道。
灯里把脸死死地埋进月岛萤的后背,恨不能缩成一个小小婴儿。不过,真的很好闻……她近乎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少年气息。离自己遥远了的少年时代的片段,就如忽而飘过眼前的落叶一般,模糊闪过脑海。
“我说你啊。”沉默了一会儿,月岛萤开口道,“明明知道高木队长喜欢你还找他来帮忙?”
“哈啊?没有啊。是高木打电话来控诉我为什么不给他安排一个话剧里的角色……再说他哪里喜欢我呀哈哈!”灯里笑着拍拍他的肩胛,“那都是开玩笑啦开玩笑。”
——迟钝!烦人!不知所谓!
月岛萤恨恨地想着,却听她在耳畔呵气如兰,幽幽切齿道:“我这么麻——烦——的女人,谁会真的喜欢呀,连被喜欢都会有人嫌弃呢。”
月岛萤脚步一顿,掩饰住心里的不自在,轻描淡写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灯里瞬间想把他一掌拍飞。她怏怏不乐地别过脸,望向校园围墙外的流丽霓虹。
“喂,小鬼,你今年是十八?十九?”
“现在十九岁了。”
“喔……”灯里感叹道,“真好欸,还这么年轻。”
“……说得你好像七老八十了一样。”
“啊我本来就比你老嘛!快,叫学姐!叫前辈!”
“省省吧你……”月岛萤没来由一阵心烦意乱,“哪有前辈屡次三番这样麻烦后辈的。”
“欸……”灯里想了想,攥着他的开衫前襟支起手肘,“真的有那么麻烦吗?”
“有。”月岛萤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灯里小声嘀咕:“那也是因为你正好在嘛,如果你没来,我会自己光脚走出校园叫出租车的。”
萤翻了个白眼:“那样你明天就别想走路了。”
“我现在这样,明天也走不了路啊。”灯里怅然地叹了口气,“小鬼,这是我最后的学园祭了,明年我就毕业了。”
“……嗯。”
“可是最后的学园祭我却要中途退场啦。”故作轻松的口吻掩盖不住心里的失落。
校门口,月岛萤伸手拦下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把伤员塞进了后座。他蹙眉盯视了她一会儿:“明天,我……打出租送你来吧。”
“咦?可以吗?”灯里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反正我也要来的。”他小声补充道,坐在前座司机旁,支肘望着车窗外。
她望着他的时候,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清亮的眼睛星子一般眨了两下,然后,呼啦啦地,坠在他心上不停地闪动。他只要微闭起眼,视界内便仿若满天的繁星闪耀。
后座,撩动了他心弦的人还在不停地聒噪:“哎呀,那我又要麻烦你了!不过你放心,大白天的我绝对不会让你背的!免得被你的暗恋者追杀!”
“……”
“我今晚就去打绷带,拄拐杖!啊明天可以看到月岛树的表演了哈哈哈!”
“……”月岛萤觉得自己是在自掘坟墓。
“不过啊小鬼,”灯里支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好像真的特别喜欢拜托你欸……”她认真地掰着手指,“嗯,从以前到现在,拜托你帮我做的事,好像比我这二十多年麻烦别人的总和还多……欸欸,我是不是有点欺负你啊……”
“……你知道就好。”月岛萤皱眉望着变换的街头夜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上去。
——怎么办,好像有点喜欢她这样“欺负”自己。
——怎么办,好像有点喜欢……她。
……
学园祭过后,月岛萤有好一阵子没有看到星原灯里。后者因为学校事务和脚踝扭伤向公司告了接近两个礼拜的假,再回到工作岗位后,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欲哭无泪。她咬咬牙,过了好几天以公司为家的生活,终于把那些沿宕的琐碎工作处理完毕。
星原灯里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走出公司大门,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又折返回去取伞。
秋天的冷雨噼里啪啦地敲在伞面,灯里转了转脖子,刚想安慰自己终于周末了可以在家里大睡一觉,就想起今天要在超市给孩子们发放免费试吃的儿童饼干。
“为什么今天不是世界末日……”她小声咕哝道,转身折去超市的方向。
今天的工作内容也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件意外的任务——
星原灯里在超市门口半蹲下身,和声细语地安慰着身旁与爸妈走散了的小女孩。
瑟瑟秋风裹挟着雨丝斜飞过来,灯里的普蓝连身呢裙已经被濡得透湿,她侧着身子,把哭泣的小女孩挡在伞和自己后头,确保她不会被雨潲到,脸上一直挂着温柔的笑,清澈的眼瞳注视着女孩,伸手用纸巾擦去她的眼泪。
挽着发髻的少妇一脸惶急地跑过来,接过灯里护在身畔的女孩,不停地道谢。
灯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