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挑挑眼角,明丽的一张脸上饱含毫不意外的笑意,一根手指抵在太阳穴处,用指甲轻轻点了点。熟悉她的伙伴们都知道,有些没必要答的事情她不会开口回应,这动作表示她早就在想了,无需提醒。
“嘿,这下好了,学妹什么时候能大展身手,跟我们一决高下啊?”山本更兴奋了。
幽瞳耸耸肩,我哪儿知道。
清水看到幽瞳无辜的表情,又看向山本:“你动动脑子行不行,新的通知还没来,变数都很大,要不下午社团活动的时候你们俩先一对一单挑,让你过过瘾?”
山本咧咧嘴,他们这个小学妹可是个高手,陪练的时候经常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过这个干瘾干嘛啊,干笑两声:“你刚才也说学妹多善良,她不忍心的,再说了,我也不能仗着高年级以大欺小不是,对吧,伊集院妹妹。”
善良而不忍心的幽瞳妹妹用那副大眼镜对上山本的眼睛,善良而真诚地说:“我听学姐的。”
安静了,所有人的表情都瞬间定住,山本的头上飞过一排嘎嘎叫的乌鸦,清水恢复得最快,噗嗤笑出来,山本随即也回神,张口结舌半天:“不、不、不是,你、你听她的?你怎么听她的呢?你怎么可能听她的?”不对啊,哪回伊集院也没听清水的参加各种竞赛啊。
幽瞳很莫名,我本来就该听她的,怎么不听她的了,肯定得听她的呀。疑惑地看了一眼清水和藤木,又看看山本,问道:“清水学姐是部长吧?”
“对啊。”
得到肯定答案,幽瞳又说:“大家不是都要听她的吗?”
“啊是,啊,不对,”山本被她绕进去了,立刻又跳出来,“你从来也没听她的啊。”
幽瞳思索片刻,认认真真说:“我一直都听学姐的。”
山本被轰了一下,别人也遭到一股小气浪。
清水泠泠笑出来,附和道:“就是。”
山本又被轰了一下,别人又遭到一股小气浪。
幽瞳拉着一旁的青田,平淡道:“该上课了,咱们走吧。”没反应过来的青田就这么继续没反应地被拉走了。
看着两个学妹离开,一直旁观的柳生无视山本的有口难言,对清水道:“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的,我感觉伊集院在玩你们。”
清水挑挑眉,这算玩吗?就算是被玩,那也是别人,跟她可没关系,没说话直接指了指一脸憋屈的山本。山本跳出来澄清:“她从来没这样过!难道你们能接受?!”
藤木也一直没吭声,但他在被气浪冲击的过程中也在注意网球部两人的脸色,柳生太镇定,几乎没变化,而真田却是随着伊集院的话,脸色黑了好些层,足以见得他一直不满意伊集院的不作为,也对学思部不温不火的处事方式感到生气,乍一听伊集院一直都听清水的话,清水也表示肯定,一定感到更火大,恐怕火大的不止是对伊集院,还有清水吧,但是对女生发火多没风度,为了避免清水遭殃,他站出来对山本说:“学妹嘛,就是一个小姑娘,跟小姑娘计较多没气度,”这话看似是针对山本,其实提醒真田,又转向柳生,皱着眉看似很不解地说:“其实也别说学妹在玩我们,我怎么看着你俩也没跑了呢。”说完,便向教学楼走去。
柳生承认自己也颇感意外,但没到那个程度,下意识地看向真田,想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感受一样,谁承想真田竟然黑着张脸,他懵了一瞬间,豁然明白刚才藤木的意思。面色依旧平和儒雅,唇角泛着笑意,示意大家赶紧去教室准备上课,自己也甚是轻松地和真田打个招呼,转身往教学楼走去,心里骂了一句:藤木你大爷的!
幽瞳一向乖顺,而这次的乖顺却令学思部的前辈们通通意外,女状元对竞赛类的事情松口了,着实让他们很兴奋。然而,幽瞳却苦恼了一阵子,因为学思部的这些前辈们太能吹捧人了,把她夸得跟百科全书和万能工具书似的,她心虚啊,这帽子扣得忒大,万一演砸了可如何是好,暗自祈祷:我求你们别再夸了。
意外的不只学思部,学生会兼网球部的成员也是如此。常规训练的休息时间,柳在网球部社办写着训练总结,说:“可算能充分利用人才了,”顿了顿又提出疑问,“你们说她以前为什么不愿意?”
凑热闹的仁王坐在一旁,猜道:“是不是怕输?她考试总是第一,从没第二过,如果参加竞赛,那什么都可能发生,别说第二了,最末都有可能。”
柳生最初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忽然想起伊集院曾经谈到‘绝路’的事情,她似乎对‘拥有’和‘失去’感触颇深,语气却平和,立刻推翻怕输的设想,“我觉得不是,她不像是怕输的人。”
“怎么说?”柳抬眼问道。
柳生大致讲了那次的事情,这对赤也很另类的教导思想让另外两人很惊讶,如此说来,怕输的理论确实不成立。仁王很是权威地下结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以前有心理阴影。”
柳生在心里表示赞同,似是自言自语道:“究竟什么事让她有阴影呢?又是什么原因让她改变了呢?”
“没准清水知道。”对于幽瞳自曝听清水的话且清水还予以肯定的言论,柳如此推断。
柳生和仁王还没来得及继续这个话题,只听社办大门砰地一声,真田板着脸站在那儿,低声不满道:“看看时间,要休到什么时候?”
三人纷纷看向时钟,好吧,休息的十五分钟已经过去了,可也只过了一分钟啊……其实以前也有过的,每次超时都是小漫来提醒,可这次他居然亲自来,不必这么郑重得直吓人吧。不过最近训练是首要任务,且任务艰巨,还是赶紧的吧。柳生推推眼镜,“马上来。”
真田转身走了。
仁王扒扒头发,蹙眉道:“他又怎么了?小经理呢?”
柳轻瞥他一眼,“我猜小漫又让他不爽了,有气没处撒,本着兄弟同甘共苦的原则,你懂的……”
柳生勾起唇角,“我跟你想的一样,另外,他可能刚才听到咱们说伊集院的事了。”
仁王一巴掌糊在脸上,“小经理本来就十分能调节气氛,自从幸村住院,她就接替幸村来给真田出难题,真是……真是功德无量…… 再来一个另类乖顺的伊集院,真田的承受力和应变力啊,真替他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出门回家晚,今天补上。
小瞳一直都挺乖的,这种乖法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第三十六章 静夜思
其实,就算幽瞳在参加竞赛方面有所松口,但正如清水所说的那样,通知没下来一切都是未知的,所以这段时间,她依然乖乖当陪练,乖乖当好学生。但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好学生当得太出挑了,出挑到一提就知道,在别人看来这可能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在幽瞳眼里这就不是好事。
这个认知来自于某天下午,她在学校里发现北原雅和那个曾经在夏日祭时陪着她的男生的身影,至于叫什么,她记不得了。当时只想着赶紧走人方为上策,于是如小偷一般藏着自己,本来相貌就不起眼的她更没被人注意,然后捡了个空当火速撤离学校。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放学,她本想去社团活动室写写作业,拎着书包走在教学楼二楼的回廊上,就那么无意地看了眼校门口,正好看到和立海大校服不一样的校服出现在校园里,男的嘛,好像在哪儿见过,女的嘛,有点儿眼熟,定睛一看,哪儿是眼熟,根本就是熟人。她愕然片刻,随即心中哀嚎一声,妈啊!!!阴魂不散啊!!!她瞬间想到是那次知识竞赛的后遗症,完了完了,来事了。
她立刻改变路线。这路线改得很是明智,在改变路线的过程中,她听到一些人的话。
北原雅随便拉个人就问认不认识伊集院幽瞳?是哪个班的?现在她会在哪儿?
路人甲:“我们年级没这个人呀。”
路人乙:“那是二年级的学姐啦,学习超厉害的,总是拿第一。”
路人丙:“她是学思部的成员,我总在社团活动时看到她,但学姐不爱说话。”
幽瞳觉得头有点儿疼,她平时的做派,后辈们就这么透露了。
女生A狐疑地看着问话的人:“你是谁,找她干什么?”
北原雅微笑说:“我是她朋友。”
女生B:“哦天,伊集院还有朋友?!”
女生C:“别乱说话。我们不和她一个班,她是A班的,现在下课了,你只能去社团看看。”
随后,三个女生走远了,女生A还疑惑而不屑道:“你们说她会不会是瞎说的?就伊集院那个德行,还能有朋友?”
幽瞳躲在别处,没有看到背对着她的北原雅在隐隐听到这话后眉头紧锁,自己到感慨道:我就是德行再差,也不会背地里说人坏话。
后来,她见北原雅踏进社团活动中心,便头也不回地往大门口走。
晚上回家幽瞳总是心神不宁的,以至于吃过晚饭后就在客厅里转悠,浩一看着她在屋里左一趟右一趟,再想起刚才做晚饭吃晚饭的时候也不时走神,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姐,别转了!”
只见他姐姐停下脚步,暗蓝色的眼睛迷茫地看着自己,浩一又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幽瞳挪动到沙发边,泄气地坐下来,又对弟弟招招手让他也坐过来,待浩一坐定,她有些低落地说:“我今天又看到小雅了,在学校里。”
浩一愣住了,他知道前些天姐姐刚刚看到过她,没想到这才过多少天又见到了,还是在立海大校园。这些年,姐姐一直躲着原来的朋友,不只是躲着伤她的人,也为了避免消息互通造成的二次伤害。姐姐能熬过一次,努力站起来,却不可能承受第二次。姐姐从小就是个谨慎认真的人,为了避开可能发生的错误和伤害,她一贯的做法是切断所有导致出现问题的可能,绝不留隐患。其实,他有时认为这做法有些极端,很容易把自己也困在里面,但他也没办法,原因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浩一抓抓头发,“她见到你了?”
幽瞳摇头,叹息一声:“如果她总来,见到是迟早的事。”
“你是怕,还是单纯不想啊?”
“不想……吧。”她也不肯定。
“不想也没用,我看你还是想想如果见到了怎么说比较有用。”
幽瞳把弟弟哄回房间,独自在客厅里坐了好一阵。现在她无处可藏,自报家门的是她自己,就算北原雅不在现场,也会被看电视节目的人注意,为今之计就是坦然面对,这会儿存在侥幸心理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坦然面对,说着容易,做起来可是太难了。
不知不觉发呆,不知不觉起身,不知不觉上楼,刚上两个台阶,就被意外入目的白色大门吸引过去,不知不觉又退下来,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注意过家里的乐室。站在门外,她迷茫了。出事之后,她在这里悲伤过、愤恨过、不甘过、恐惧过,每次趁家里人不在,她都会独自在只开着昏暗壁灯的乐室里缅怀过去祭奠曾经,没有再碰过一下尘封小提琴的琴箱,也没有摸过覆盖三角钢琴的绒布。
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乐室,凭借肢体的记忆力关上乐室大门,打开那盏泛着幽暗光芒的壁灯。这一次,她没有靠坐在墙边,而是走近被覆盖的钢琴,静默地矗立在一旁,缓缓伸出左手,即将掀起绒布的时候又缩了回来。因为天生左撇子,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先伸左手,拿小提琴用左手,双手放在钢琴上时也是左手先到位,肢体的记忆力是强大的,即便她已经改用右手,还是左手最积极。又隔了好一会儿,她再次伸出手,轻缓地放在绒布上,来回摩挲了几下。两年来,她没有勇气触碰,今天,她在心理上赢了。以前看到这些就痛心,今天好像很平静。
幽瞳觉得很莫名很疑惑,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难过不纠结了?
宽敞的乐室因为黑暗显得无比狭小,她凭着记忆和感知向最黑暗的地方走去,那里本是一扇宽大的落地窗,却被两扇厚厚的遮光窗帘完全掩盖,夜色下,根本看不出来。走到落地窗前,忽然用双手将两扇窗帘拉开,空出的缝隙刚好容纳下她的身形。夜空中,圆月柔和,繁星点点,银色的光华透过玻璃窗照进乐室,身影被拉长,投射在地板上。
曾经心里有执念,自从搬家,这间乐室从未见过自然光,家人也从不勉强她,更不会轻易触碰她的心伤,所以这里一直都是禁地,门窗紧闭,黑暗无光,好似乐器的墓地。
今晚,乐室第一次洒进月光,暗蓝色的眼睛望向穹窿,许久许久。收回目光,将窗帘再次拉上,转身走向乐室大门,熄灭壁灯,离开。
回到房间已经很晚了,可她却睡不着,又从床上爬起来,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