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撞,明知是绝路都要亲自走一遭。
“你是在挑衅命运。”平野碧香有些担忧。
“既然它将我带到这里是为了拯救我,想必也不会因此而叫我再付出代价。”这是迹部景吾的论调。
面对摆在眼前的几乎不可能扭转的局面,别人想的是有多少退路,他想的是我还有几分筹码;面对已成现实的定局,别人想的是有多后悔有多不甘最好能重来,他想的是哪怕后悔与不甘都是我所亲手创造的过去,哪里需要再加改变。
幼稚的执拗,蛮横的霸道,偏偏可爱得叫人无法不拜服。
所以平野碧香内心深处隐隐担虑的变成了,他会不会试图亲自去找这个时空的迹部景吾。
她不敢表现出自己的顾虑,也不敢叫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希望只是自己多虑。
迹部景吾的嗓子开始恢复,经医生诊断除了忌口还需严格遵守外不用多加注意,慢慢就能恢复原样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已配好的药剂冲进盥洗台。平野碧香连挽救都来不及,就看见青年转过头望着她,笑得一点都不无辜,反而满满的都是得意。
烧得已经不是太厉害,37℃的样子,比常人略高一些,不会老感觉脑袋沉得可怕,昼夜颠倒的作息也慢慢调整,于是偶尔平野碧香也能睡个好觉,结结实实的床,而不是在躺椅上将就。
但很多回她进他房间时,他都醒了,将她常坐的椅子拉到窗口,很安静得看窗外跳跃的阳光。有时候外面下雨,他就会坐在床头,长腿交叠,抱着电脑看各种网页,不知道干些什么。
注意到她来时,他会抬头笑。很自然很肆意的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微微懒散,略略张扬,就像是有什么困束着他的枷锁忽然之间消失了一般。
于是平野碧香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她到底开启了什么按钮?为什么迹部景吾的画风每一天都在改变?
昨夜又有一场暴雨。
清早平野碧香揉着惺忪的眼下楼,结果抬头看到沙发上熟悉的身影。迹部景吾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电视屏幕上那个标志着完结的画面早已经定格。
平野碧香没有对他思想者的造型发表什么感想,倒是眼角的余光瞄了眼屏幕,又瞄一眼,《悬崖上的金鱼姬》……槽点颇多。
“早安。”迹部景吾放下手,仰头与她道。
“早安。”平野碧香条件反射微笑。
不详的预感在迹部景吾签收了快递,穿着一身外装准备出门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香?”他转过头停顿了一下。
平野碧香坐在廊下给玫瑰移盆。定定看着他良久,摇摇头,又继续埋下了头。
迹部景吾外出的脚步缓了缓,扭过身来,在她身侧蹲下来。
他很耐性得看她迁苗换盆,时不时帮忙搬搬花盆,递递花铲,双手沾了泥也不在意。
平野碧香忙完,才抬头又看他一眼。然后默默起身走到水管旁边,拧开了水冲了冲自己的手,又把水枪拎过来,给他也洗了洗手。
她解下身上的围裙,随意搭在花架上。
迹部景吾只是蹲在那里,对着她笑。
连这样随意懒散的姿势,都透着股说不出的优雅。
平野碧香沉默良久,还是说出口:“景吾,我有些害怕。”
不久前还是她安慰他,现在被安慰者适应良好,她却因他的举动越来越不安。
心意相通的感觉,她在明白他想干什么的时候,他也明白了她因什么而忧虑。每一个举动都能准确解析出意图,每一个表情都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很多时候,只是彼此沉默,但并不意味着心中不知晓。
“别怕,我并不能改变什么。”迹部景吾说,“只是在下油锅前,我还想再挣扎一下。”
心中,已是确定了的。他被围困在一个封闭的时间段里,无法与过去的自己产生任何交流,也无法改变这段时空里某些既定的事实。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得想要探个究竟。想知晓这段时空为什么可以存在,想知道命运为什么要将他带到平野碧香身边,想知道……他可不可以不离开,他可不可以记得她。
这笑容实在耀眼得有些过分,颜容太过华美,动作缓慢的时候难免带上些懒散,但玫瑰绽放到了极致,再掩抑一分都难做到,只能为之惊叹,为之折服。
平野碧香只能眼睁睁送别他。
然后一边清理台阶上的落花败叶一边想着该头疼的是命运与规则。天生就是被无穷光环笼罩的人啊,命运如此宠爱他,都舍不得叫他死在最好的年华里,又哪里会计较这些。
迹部景吾是在晚餐前回来的。当时平野碧香的脑洞已经开到时空的悖论。
两个迹部景吾不可能有一点联系,自然不能出现于同一个场合。但他们的容貌差距并不大,可以说应该是一模一样,任何熟人见着他,应该都会错认的吧。当初迹部景吾一口咬定不肯去医院的原因,后来她了解是因为他知道忍足家的表叔正是在箱根医院,他们认识。
脑洞一开茫然的时候就多,迹部景吾在一旁无奈得看着她。
然后那一日,迹部景吾摸出糖果匣子里的邀请函:“音乐会。”
“……”平野碧香。她自己竟然忘记了。
“我有幸与你一道?”迹部景吾笑。
“当然不介意。”
迹部景吾摸出套剪裁静美相当合身的西装的时候,平野碧香还有些好奇。他不知从哪开了辆高级的车子回来时,她已经完全不会讶异了。
挽着他的手臂进场的时候,平野碧香还有些担心会不会见着熟人。成年的迹部景吾耀眼得连人群都不能掩盖他的存在,他天生就张扬得能在第一时间攫取人所有的注意,光是站着不动就有种叫人窒息的魅力,笑起来的冲击就更难让人抵挡。
音乐会结束,站在剧院门口的平野碧香有那么几分茫然。
后来他们沿着住宅区的街道,慢慢往回走的时候,平野碧香扭头看身侧的人:“你早就知道?”
他是这段时间中一个可见的幻影。命运叫他真实的出现在这里,却不会叫他与那些既定的事实产生一点交集。这是他过去的时空,是他无法改变任何细节的所在。
命运会错开所有的相遇,哪怕是迹部景吾所认识的人站在他面前,都无法注意到他的存在。
“是啊。”青年也转过头看看她,笑笑,伸出手摊开。
平野碧香想起了同样曾这样存在过的那个少年。
于是她也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们一同走过这一路粉色野蔷薇盛放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另一场相遇*
迹部景吾11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哦不,远足。
迹部景吾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受够了,不但回国面对陌生的环境,要受神出鬼没一直以来对他忽视了个彻底的父亲的辖制,还不如留在英国至少习惯了而且偶尔还能见着母亲几面。
马上又要被丢到冰帝这个新环境里去,他实在觉得厌烦,所以谁也没告诉,丢掉所有东西,口袋里揣上几张钞票,爬上了新干线。
这是他出生的国度,可他亲眼看过的实在有些少得可怜。
他在芦之湖停留了很久,才终于有那么一天等到到富士山倒影的绝景。他坐在一大堆湖边垂钓的人群中,思考着下面自己该去往哪里。然后摸了摸口袋他觉得自己该打道回府了。
晃晃悠悠坐上车子去先前联络好的民宿,他在颇有古风的现代住宅区转悠良久,觉得还真是喜欢箱根的环境。
一觉睡醒,清早带着倦意靠在门口望天,外面竟然下起濛濛的雨。
生得太好,大概穿着浴衣的身影意外得适合这氛围,偶尔路过的人竟一点都不觉得他占着门的一边碍事,反而毫不吝啬得要向他投注几道视线。
迹部景吾看到街那边走过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身材高大面貌俊朗的男人撑着伞,蓝白色的浴衣竟也被他撑得无比气势。伞下有个六七岁的女孩子,也穿着浴衣,白底飘樱花的,怀中抱着一大束蔷薇花,木屐轻快得踩在青石地面上,仰头似乎在对父亲说着什么。
那个男人下意识转过看过来的时候,迹部景吾才发现他有一双极深邃的眼神,似乎看一眼就能洞悉一切。女孩子也扭过头看过来,他不知为何心猛然跳了一跳。
他眼睁睁看着这对父女消失在街的另一头。
后来——后来在那一场全国大会1/4决赛的赛场上,迹部景吾高高扬起头骄傲得望向观众席,在那么汹涌欢腾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坐在原地安静注视着自己的女孩。
第26章 糕点
“最近不用去品真?”迹部景吾在闲下来的某一个时刻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平野碧香正在专心致志打鸡蛋跟糖,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青年又懒懒靠在门上:“嗯,请了假。这个夏季都不去了,等秋天来的时候再排时间。”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你在做什么?”是的他就是想跟她说说话。
“椰汁蜂窝糕,”平野碧香笑了笑,“印尼那一带的。”
手用打蛋器飞快得搅拌大盘子里的鸡蛋,大部分注意力都投注在起泡的蛋白上,因此声音有些漫不经心,但隐隐得能听出带着笑意:“现在是该补充营养的时候。你不喜欢吃甜的,单独冲蜂蜜跟椰汁又不乐意喝,我想了想只能做蜂窝糕了。”
如果说不爱甜食是这次受伤的后遗症,那这个果断是她造的孽。平野碧香比较偏爱西式的甜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骨子里没有东方情结。偶尔也会尝试一些东方配方,印尼那一带的多种口味的娘惹糕她十分喜爱。
这类甜品甜度适中,有些甚至甜度很低,但口感非常柔韧有嚼劲,如蜂窝糕这种,算是娘惹糕里的珍品,只是对发酵跟烘焙要求很高,她也不是每次都做成功。
“我帮你?”他说。
平野碧香扭头看他,不着痕迹得瞄了眼他伤口的位置,又立刻收回视线:“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这是拆线后整个人活蹦乱跳的节奏么。
迹部景吾停顿了一下子:“这算剧烈运动?”
平野碧香想了想,他都出门那么多次了,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既然那样也没事……果断把盘子往后一递。
她用量杯倒了二十毫升水,然后小心翼翼放入酵母。
青年已经走到身侧:“还要打多久。”
平野碧香寻思道:“唔……已经三分钟的样子,再三分钟吧,需要比最先的样子膨胀两倍。”
这个原理他倒是明白。既然名叫蜂窝糕,那么成品大概也是呈蜂窝状有很多气孔的,这种搅拌方式跟做海绵蛋糕有些类似。同样是借助了蛋白的起泡方式。因为在高速搅拌的过程中,蛋白中的球蛋白会降低表面张力,增加其黏度,在泡沫形成的初期又快速打入空气,就形成了泡沫。
把打好的鸡蛋递过去,平野碧香将最先煮好的椰浆与酵母水一同导入鸡蛋中,再递回给迹部景吾:“再打五分钟。”
迹部景吾接过盘子,脸上的表情表示对这种熟稔信任的态度非常受用。
平野碧香把倒过椰浆的杯子、放过木薯粉的不锈钢盆,以及各种量勺量杯器具放在水里,细细擦洗了一遍,然后斜扣到架子边等待晾干,擦干净手,插上发酵机的电源预热了一下,然后定好温度。
扭头看迹部景吾。
他卷着衬衣的袖子,一只手抱着盘子,另一只手握着搅蛋器,无意识得偏头认真盯着面糊的气泡。搅蛋器飞快得转动着,可是他手腕转动的感觉还是慢条斯理无比优雅的。
那双手非常漂亮,修长而干净,骨节很细,形状很好看。
等他估摸着时间到了抬起头来,才发现她在看着他。迹部景吾缓慢得眨了眨眼。
平野碧香才忽而笑起来:“景吾的手很好看呢。”果然天生就是该弹钢琴的。
迹部景吾茫然了片刻,仿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是该全然接受微笑着回过去然后说谢谢夸奖呢,还是干脆利落伸手过去让她看得更仔细些?哎呀她真可爱,如果说他还想摸摸她的脸会不会太不矜持了点?
或者就是脑子里想得太复杂了,最后反倒是什么举动都没做出来,只知道傻乎乎得把盘子递过去。等到平野碧香转身把盘子处理了一下放进发酵机,他才不淡定得撇开眉毛一脸后悔。
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没有把握住?!
接下去的步骤还很复杂,第一次发酵需要一个半小时,而且每隔一刻钟左右需要取出来用打蛋器搅打一分钟,一共需要六次。这是迹部景吾在做的,等待的过程中,平野碧香顺便把午餐给做了。
等到她把餐盘都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第一次发酵完毕。她把面糊取出来,倒入另一个已经涂了油的盘子,放进发酵箱进行第二次发酵。然后转头去吃午餐。
碗是迹部景吾洗的,她在发酵箱前等待一个小时到,然后取出面糊。面糊的膨大,而且表面有许多小气泡,她松了口气,发酵很成功。
锅里放水煮开,再放上蒸架,整盘面糊都放进锅里,用大火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