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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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语-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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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拜完了菩萨,扒在石桥栏杆上,看着桥下。女鬼停足,蹲着,品尝小蛋糕。小猫喵呜一声,女鬼看一眼叶乔和小猫,低头继续吃蛋糕。石桥上的女人闻声,转头,对着小猫和叶乔比了个“嘘”字,“不要说话,她在吃蛋糕。”
叶乔看女人,女人是人,她这话什么意思,她也看得见女鬼?小猫抬头看叶乔,叶乔摇摇头。小猫看趴在叶乔肩上睡觉的傒囊,又看看自己的脏爪子,垂着脑袋猫步到石桥上。叶乔脚步很轻,绕着跟了过去。
女鬼吃蛋糕很享受,女人看不见女鬼,只知道蛋糕在慢慢消失。叶乔看得见女鬼,他和小猫在石桥的另一边栏杆,背对着女人和女鬼。女鬼吃完后,抱着腿,安静地坐在石像旁。女人看着两个小蛋糕被吃完,一脸满足,笑一下,转身继续看桥下。小猫昂着脑袋在栏杆上走来走去,也不怕掉下去。叶乔无奈,打开已经被小猫和傒囊吃完了的装着小蛋糕的塑料袋,“你太脏了,不想走,就进来。”
小猫有骨气,昂着脑袋继续来回走。
这时女人突然开口:“刚刚你看见了?”
叶乔转头看女人,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嗯。”
女人又道:“我只见过一回。后来再没见过。我知道她一直在这附近。”
叶乔看坐在石像旁的女人,答道:“嗯。”
女人又问:“她好吗?”
叶乔点头:“她很好。”
女人笑:“这地现在很少有人来了,不是大家不习惯进树林。十几年前开始,有很多人从这里跳下去。大家都说这里是自杀圣地。”
叶乔没说话,转头看桥下。桥下的河水已经干了,全是大石头和干泥沙。石头和泥沙上有乌色斑点,应该,是干掉的血迹。
女人又道:“小时候听我妈妈说,她也见过一次那个‘人’,很漂亮。那次,她手上提着刚从蛋糕店买的原味小蛋糕。过了这座桥,小蛋糕就没了。她见到那个‘人’在吃,但她不怕。后来,有时间就会带着小蛋糕来见那个‘人’,但再也没见过。我见到她那天,是我……。我妈以前跟我说,遇见了不要怕,他们不坏,也不要赶他们。他们走上这条路,说明他们已经很痛苦了。”
叶乔回头,女人放在栏杆上的手微微发颤,手腕上戴着一块不属于她的旧旧的男士皮带手表。叶乔蹙眉,忽然想起了蛋糕店老板说的最近常常去店里买两个小蛋糕的客人,大概,明白了。
树林里的天黑下来比树林外要快,叶乔看着就快压下来的黑,说:“她看起来很安静,不痛苦。我想,他也一样。”
女人低着头,肩膀微颤。沉默很久之后,一只手覆上另一只手手腕上的旧手表,手指,在表盘上轻轻摩挲。最后,额头搁在表盘上,抽泣。
叶乔是在女人离开石桥后才离开的。女鬼一直坐在石像旁,非常安静。小猫的骨气全软了,缩在塑料袋里被叶乔提着走,醒过来的傒囊打着哈欠:“叶乔,古尘他……”啊,说什么好呢。
叶乔笑,歪头蹭蹭傒囊:“嗯,现在回去。”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绷带
一所房子里,住着一群要死未死的人。
张然今年十九岁,去年高考后就没再上学。一是成绩不好,考不上;二是没钱;三是父母的关系让他整个人奔溃。
房东上二楼,敲门,张然放下手中的剪刀,去开门。张然和房东相处快半年了,但他还是不太敢直接面对房东的眼睛。期初他是觉得房东的眼睛太亮了,刺得他眼睛疼,后来想到自己的处境,觉得无地自容,现在,一圈一圈缠着绷带,避免见所有人。
房东四十多岁,身材不胖不瘦,头上也没秃顶。他面容和善,总是带笑,人也特别好。这一屋子寻死的人,都是被他救下来的生命。张然低着头,声音有点小:“……什么事?”
房东看着张然脖子上的白色绷带,说:“明天是老刘为大家准备早餐,我想让你帮帮他,你愿意吗?”
张然没说话,抠抠裤子,点头答应。
房东走后,张然回到桌前,继续往身上缠绷带。
第二天一早,瘦小的小老头老刘提着菜篮去早市要食材。他们吃的东西大部分是要回来的,因为房东除了有一栋带院子的两层楼老房子,并没有什么存款。而且时不时还要去做义工。所以对房东有点了解的摊贩,会把择选出来的食材送给房东,也算做点好事。今天早起的老刘没有等张然一起去早市,一个人提着菜篮子在菜摊前要到了一天的食材,还要到了粉条,回去之后,可以做汤粉吃。
张然其实早就起来了,他一直站在窗前,看着老刘出去,回来。他的内心一直在挣扎,他厌弃自己,也讨厌所有人,他想帮忙的,但就是走不出那一步。他从小生活在一个没有温度的家庭,爸爸妈妈都当他是累赘。两个人在家经常吵架、打架,不吵不打的时候就冷暴力、语言暴力。他觉得他的敏感脆弱又扭曲的心理,是爸爸妈妈共同造成的,所以他恨爸爸妈妈,恨不得他们早点死,早点离婚。爸爸妈妈最终也确实离婚了,还选了个特别的日子去的民政局签字。那天他高考,人生转折点,关键点。他们抛弃他,他期待已久的抛弃,最后,他绝望了。他缩在爸爸妈妈都不要的房子里玩自杀,一次一次割腕,一次一次包扎,他想死,也怕死。——嘴角抽搐,手颤抖,他觉得自己好没用。
这时,楼下响起了房东亲切有温度的声音,他在跟沉默的老刘说话。张然嘴角的抽搐变成难看的笑,他抽掉手腕的绷带,卷成一团,装口袋,下楼。
下楼后,张然杵在厨房门口,朝着房东的方向,看看背对的老刘,无所适从。房东对着张然笑笑,又回头对低着头一直在盛粉条的老刘说:“看,帮手来了。”
老刘没说话,装粉条,加青菜,加肉。房东端着盛好的汤粉去客厅,张然让开,茫茫然学房东的样子,把盛好的汤粉端去客厅。
客厅里的人,也全都起来了,有的佝着,有的站着。汤粉上齐后,和房东、老刘、张然一起坐着吃。他们这群人虽然住在一起,但很少交流,也没什么话可说。一顿早餐下来,只有房东吃粉喝汤的声音。
吃完了早餐,房东带着一老一少去医院做义工,其他人,有的抱腿坐在角落,有的在院子里蹲着。老刘在用洗衣机洗衣服,洗好后晾晒在院子里。这片区域的房子都跟房东的房子差不多,早年建的,都有好几十年历史了,位置不算偏,但除了每家每户一个两个老家伙,基本没人来这租房,所以,安静的很。
老刘晾好衣服,准备再去洗床单。他洗的衣服不光是自己的衣服,还有住在这里的其他人的衣服。他最近在努力,跟着房东的步伐慢慢努力,他不指望自己做这些事能得到大家的感激,但还是想在死之前做个看着像活过的人。老刘是个孤寡老人,老伴离开他十年了,子女不孝顺,不回家看他,也不给钱赡养。他一个人,说不定哪天就能在孤独中死掉。他认识房东是个意外,那次他生病,没钱治,想着死了也就算了,结果被邻居发现,打了电话,但没送去医院,而是来了几个电视台的人。电视报道出来之后,很多人斥责他的子女不孝顺以及讨论社会老年化问题和自古的传统道德问题,但关心他的,很少。他被医院接收,说一定治好,但躺在病床上,三天两头有记者和陌生人来询问:您的子女看到节目播出后有没有给您来过电话,您是否觉得子女不孝,作为孤寡老人您是否觉得社会对您的帮助更大。他当时一句话没说,身体疼得要死,被吵的烦得要死。不过报道过去之后,他又再次陷入孤独。
老刘出院后,生不如死,他抱着老伴的遗照去江边,在冬天里,他给遗照上的老伴围上她在世时最喜欢的红色围巾,指腹抚摸老伴脸颊,含泪。他想从桥上跳下去,摔死,淹死。就算不跳,也可以被寒冬冷死。遗照上的人说不出话,但在微笑。她在丈夫的怀里微笑。
老刘最后没死成,他抹了抹眼角,抱着老伴,佝着身子,回家。在路过一家水果店时,他认识了房东,房东提着一袋橘子出来,送给他两个。房东说:“拿着,很甜。”
老刘眼角的眼泪,就这么被房东的话引了出来。怎么抹,都抹不掉。
房东看过电视报道,但他当时有事抽不开身,所以事情过去之后,才找来老刘住的这片区域,想来看看老刘最近怎么样了,结果,一个橘子,就这么认识了。
叶乔晚上坐在帝江背上飞,白天带着小猫走路。已经回到啡语所在的城市,但他没有打电话给古尘,也没有让傒囊先飞回去。小猫变原形的时候飞的很慢,晚上总打瞌睡,好几次,差点把叶乔摔下去。叶乔找了根绳,牵着猫脖子,“还不承认胖?”
小猫抱着叶乔的腿不动:“叶乔,我饿了。前面有家包子店。啊,好香啊。”
叶乔弯腰扯扯猫耳朵:“快中午了还吃包子?”
小猫抱得更紧,没力气怎么走,不走不走。
傒囊用毛毛蹭蹭叶乔脖子,还是我听话,我不吃包子,我最乖。
这时一个骑电动车的女人载着小孩经过,小孩看小猫抱主人小腿,看得目瞪口呆,手一松,怀里的妈妈的包包掉下去。女人停下车,脚撑地,转身就揪住小孩的耳朵,揪得发红,吼道:“让你拿个包你的拿不稳,找死啊你。”
揪完耳朵,还推一把小孩,小孩被推下车,跌坐在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捡起妈妈的包,没哭没闹,再爬上电动车后座。女人的嘴一直没停,骂骂咧咧,没完没了。
叶乔眨了下眼,一手扯小猫耳朵的手指,该成了揉。
小猫喵呜喵呜,知道叶乔看到那对母子想到了乐乐妈妈和乐乐,但还是想吃包子,喵呜喵呜。
老刘在洗床单的间隙,在院子里又搭起了竹竿。固定完一根之后,他觉得有点累,反手捶了捶背,仰着脑袋动了动脖子。忽然,看见屋檐下的鸟窝有两只小麻雀。昨天还只是听见声音,今天,小鸟就探出了脑袋。他笑了笑,也对鸟窝隔壁的张然笑了笑。
呆滞在窗前的张然突然察觉,低下头,关上窗户。他今天本来答应了房东试着出去找工作的,但房东不陪着他,他胆怯,害怕,不敢出门。他回到桌前,扯开绷带,一圈一圈,从脚往身上缠。
老刘晾完床单无事可做,搬了把椅子,坐在墙角。院子里除了他,还有几个跟他一样,但没他年纪大的孤寡老人。有的蹲着,有的坐着,谁都没跟谁说话。
中午时,一个瘦高瘦高的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在厨房做饭。每天轮流做饭,今天中午正好轮到他。他做饭不好吃,但做饭的样子越来越认真。老刘进厨房,没问中年男人要不要帮忙,拿了个土豆,就开始削。削完三个土豆时,一个驼背老人进来,捧着一篮子豆角出去,坐在客厅掰豆角。中年男人煮完饭,开始洗肉,切肉。这是第一次有人帮他,他没说谢谢,继续干着手中的活。
吃完饭,大家又无事可做。老刘端着一碗饭上二楼给没下来吃中饭的张然,敲门,但门没开,他也没说话,把碗放地上,转身下楼。
张然等饭全冷掉了才开门,抱着地上那碗饭,有点难过。
今天医院来了一群企业家给病人和医护人员送营养餐。企业家来了十来个,一个个背后都跟着会照相的年轻人,进一间病房,送上一份餐,照上一堆照片,握个手,又是一堆照片,靠近一下,又是一堆照片。其中一个企业家带着八岁的女儿来的,女儿看着爸爸和医生一左一右拥抱病人,被感染了,她凑近爸爸耳朵,说长大要当医生,医生最伟大。企业家僵着笑脸表扬女儿懂事,一手抓住女儿小手,隔开女儿和病人,眼睛看着镜头,又是一堆照片。
房东在病房里跟病人聊天,说了很多细碎小事,说上次买的苹果没有上上次好吃,说有个公园最近来了一批新树木,说家里的鸟窝新生了小麻雀,说上回来的老刘精神越来越好了,希望你也赶快好起来。
跟着一起来的一老一少没有进病房,能来人多的地方已经是进步,他们跟清洁工一起在住院部外面捡纸皮果削。时间到了之后,跟着房东去领营养餐,但没领到,说是他们不属于他们供餐的范围。房东笑笑,带着他们去外面吃。
吃完了中餐,房东又去旁边的药店买了几卷绷带。出来时,遇见了扒在玻璃门框上死活不肯跟主人离开得肥猫。叶乔松了绳子,问小猫:“你又怎么了?”
小猫没说话,一直喵。
房东见小猫可爱,蹲下来,取出一卷绷带在小猫眼前晃。小猫见人拿绷带逗它,爪子一松,就是一挠,不过好在叶乔眼快,抓住了小猫爪,不然,房东的手会被绷带包上好几层。
叶乔抱起小猫给房东道歉,房东笑笑,说小猫可爱。
房东走后,叶乔进药店买了剪刀和刮毛刀,还有一卷绷带,回家。
小猫在叶乔怀里蹭来蹭去,对叶乔道:“傒囊的毛该剃了。”
傒囊眨眨眼睛,委屈巴巴看着叶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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