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利尼斯- 第6部分

裴明俊——虽然名字和韩国的某知名男艺人十分相似，实际上却是十成十的中国人，不过他的职业倒是和娱乐圈沾了那么点儿关系——他是一名记者。
一说到记者，就容易让人想到狗仔，很多时候裴明俊反倒觉得他干的活儿还不如狗仔队们。《我说，你听》是一份综合性杂志，所谓的综合性就是指不管是娱乐、体育，甚至是时事，只要够怪异，够新奇，够骇人，够八卦，够吸引读者的眼球，它就报道。在这样一家杂志社工作注定了他得与其他记者不一样。
这天早上，他刚连夜赶出一篇某男星一脚踏两船的报道，准备吃点东西回家睡觉，刚走进常去的那家私人开的饮食店，一句“遇鬼”就不期而遇地撞进他耳中。他快速地往店里扫了一圈，此时已过了早餐时间，店里人不多，只有靠近门口的那一桌上坐着三名中年妇女，毫无疑问“遇鬼”二字便是从她们那传出的。裴明俊在离得最近的一张桌旁坐下，一边装成漫不经心的模样，一边暗中伸长耳朵竭力捕捉着散落在空中的谈话声。
“……就是那个矮矮的、长得挺黑的、住在江北人旁边的，知道吧？就是他，前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撞鬼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家那口子认得他，没事还在一块儿喝过酒，就是听他亲口说的。”
“那鬼长啥样？”
“可怕人啦！没有嘴唇，牙齿就这么白生生地露在外头，只有一只眼睛，还有一只就一个黑窟窿，脸上还长了一个个黑色的像脓头一样的东西，就像麻子，但要比麻子吓人多了。哎哟，我就是光听听也怕得不得了。最吓人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最吓人的是他就是在这附近看到的！”
“吓，不会吧！这儿附近又没坟地什么的，哪来的不干净的东西！”
“不骗你。咱们这儿不是有一条叫‘兰宁路’的小马路吗？就是在那碰上的！”
“呀，是那儿啊！你别说那条街真的蛮吓人的，旁边都是些旧房子，没啥人住，路又窄，平常也没人走，晚上更是阴森森的。天一黑我就不敢走那条路了，宁可绕点远路。”
“就是说！最好哪天市政府动迁把那拆了，那就安生了。”
“说到动迁，你们听说没有？好像咱们这要扩建大马路，快要拆了！”
“要我说这种破地方早就好拆了，也让咱们尝尝住新公房的滋味……”
裴明俊美滋滋地喝着豆浆，同时暗中点着头。不知道主编能不能接受灵异类的题材？不行的话，就当成故事说给杂志社新来的小妹妹听。唉，小妹妹人是长得可爱，就是好奇心太强了点，一天到晚让他讲故事，他当记者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趣闻逸事快被她挖得差不多了，正急需补充呢！

凌晨三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人最好眠的时候，这座大都市和它的居民都在酣睡中。不过万事总有例外，空气和魅影就是今晚的例外之一。
此时他们正窝在兰宁路中段的一处灌木丛中，一人一头地观望着，他们的架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句“守株待兔”的成语。不知从何处传来重型卡车驶过的声音，低沉的隆隆声更衬出这条小马路不一般的死寂。
“唉，不知为什么每次做这种守夜的事都特别想啃鸡瓜，真是让人为难啊！”
空气伸伸蹲麻的脚，低声说出与她的恬静笑容毫不相称的话语。
魅影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在沉默中又过了十分钟，魅影突然站起身。
“走吧。”
淡淡的语气，却透出十分的肯定。
空气慢吞吞地起身，虽然她极不情愿就这么空手而归，不过她也知道魅影已到极限了，想他这种每天必须睡足八小时的人一连两个晚上来陪她来守夜已经很难得了。人不能要求太多。她正要钻出藏身的灌木丛，忽然顿住，拉着魅影退回去，同时做了个“听”的动作。
两人刚重新藏好，一个人就闯入了他们的视野。他微驼着背，一件带帽雨衣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在这晴朗干燥的夜晚显得十分得怪异。空气和魅影对视一眼，同时从藏身处走出。
那人一看到他们立刻停下脚步，然后一个转身跳进了路边的草丛。空气和魅影连忙追了上去。
“可恶，怎么看到我们就逃，我们有那么可怕嘛！”空气边跑边抱怨。
魅影依然沉默不语，不知是没这个心情，还是没这个力气。
那人在旧房和灌木间的有限空隙中跌跌撞撞地跑着，七拐八弯之后突然从空气和魅影的眼中失去了踪影。两人不得不停下来，一边喘着气，一边仔细察看着周围。很快，他们将怀疑目标锁定在右前方一幢旧屋上。那是一幢只有一层的平房，灰砂墙面，屋项上铺着瓦片。正面有一道窄小的木门，唯一的一扇窗户被木板钉死。
空气和魅影分左右绕了一圈，发现屋子只有门一个出入口。空气细细打量起那扇木门，虽然看起来旧了些，但无疑很坚固，在她看向锁之前，她隐约听到门后传来拖拉重物的声音，只好打消撬锁的念头，不过他们也因此确定要找的人就藏身在这屋里。
“喂，你是谁？为什么一看到我们就跑？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在听吗？”
空气停了会儿，听到门后有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我们想知道你是不是认识刘金铨？”
没有回答。
魅影发问：“你身上是不是发生了和刘金铨一样的异变？我怀疑你们感染了同样的疾病。你们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接触过什么人？”
顿了顿，他又道：“你这样藏起来是毫无用处的，你如果能提供信息，我们也许还能想出医治的办法，否则你就只有像刘金铨一样。”
依然没有回答，喘气声更明显了。
“那么，小美呢？那个护士，她是怎么死的？”空气冷不防□来道。
喘息声骤停。又过了一会儿，空气和魅影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他们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将听力发挥到最大。一个嘶哑怪异、无法想象是由人类的发声器官发出来的声音低语道：
“……报应……这是报应……挨利尼斯……挨利尼斯……”
那个声音将最后四个字重复了几次，然后低沉下去，直至完全消失。空气和魅影在寂静中等待着。夜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声，仿佛是什么人在窃窃私语；从远处传来某只猫凄厉的叫声，然后像是突然被抓住了喉咙，叫声兀然停止。
空气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好像是汽油——”
两人一惊，同时醒悟过来。
“喂，你在干什么？别做傻事啊！”空气边敲门边喊道。
魅影开始撞门，但门后有重物抵着，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撞不开。两人再次分头寻找其它入口，但就如他们先前查看的那样，只有正门这一个出入口。一股股烟味从屋子的缝隙里冒出来，透过窗上木板的间隙可以看到一阵阵的火光，“砰”的一声传出，不知是什么烧着倒了下来。空气和魅影无奈地退到一旁。
当救火车到达时，整座屋子已被火焰包围，火光染红了半边的天空。经过三个小时的奋斗，大火才被扑灭，房子已被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断壁残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从这样一场大火中幸存下来。幸运的是屋主一家并不住在里面，火势也没有波及到旁边的房子，消防队员只在废墟中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
空气和魅影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离开了。他们走后半小时，一个男人来到了火灾现场。他震惊地看着被晨光照亮的房屋的残骸，口中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死了，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只剩我一个……”


　　　

ai　li　ni　si

　　“魅、魅影医生。”小护士战战兢兢地开口。
魅影完全当她不存在似的从她身边径直走过，小护士赶忙紧走两步，却换来他冷冷的瞪视。虽然魅影医生平素就远不是可以称得上亲切的人，不过像这样的凶神恶煞还是少见，小护士当下就有哭的冲动，当然她不会知道这其实只是因为缺乏足够的睡眠。
“魅、魅影医生，有、有你的电话。”
小护士拿出惊人的勇气，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了。
魅影再次甩下她，不过这次的方向是询问台。他拿起搁在桌上的话筒，冷冷地说了声：
“喂。”
“……救我，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魅影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那人自称叫何正刚，在市郊有一座别墅，他认识刘金铨和那个被烧死的男人，他觉得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然后呢？”空气摆出虚心请教的样子。
“没了。”
“咦？”
“他在电话里颠三倒四地说他不想死、他错了，能问出这些已经很不错了。”魅影回答得理直气壮。
空气怀疑地瞪着他，魅影径自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无视她指责的目光。
“……好吧，我有查到点东西噢！”
她认输，腾出一只手从挎包里掏出记事本。
“那个被烧死的男人最后说的四个字让我很在意，我一回家就上网查了，不过因为不知道具体是哪四个字，所以很费了一番功夫。”
说到这，她捶捶肩，以表示她的辛苦。
魅影还是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他们搭乘的公交车已穿行过半个城市，离目的地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我剔除了一些看起来就不可能的，最后就只剩下两条查询结果了。一个是挨利尼斯（Erinues），是希腊神话中复仇女神的名字，由阿雷克托、泰雪凤、墨加拉三位女神组成；另一个是埃利尼斯，是一种新出现的病毒的名字，这种病毒几个月前在网上出现过一次，仅仅几分钟就感染了上千台电脑，几乎所有的防火墙和杀毒软件都对它不起作用。奇怪的是它只出现了几分钟就消失了，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说是来的莫明其妙去的也莫明其妙，不过也因为如此，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汇报完自己的劳动成果，空气期待地看着魅影。这次他没再当她不存在，扭过头，慢吞吞地问了句：
“什么是电脑病毒？难道电脑也会感冒？”
空气忍不住嘴角一阵抽搐。呜，是她的错，她本来就不该跟一个连电脑开机都不会的人谈电脑病毒这种高深的话题！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两人回到正题。
“你觉得那个男人说的是哪个ai　li　ni　si？”魅影问道。
“当然是第一个。”
“为什么？”
空气微笑：“这还用问？当然是出于女性的直觉！阿雷克托、泰雪凤、墨加拉是三个，刘金铨、被烧死的男人，以及这个叫何正刚的人，正好也是三个，难道是巧合吗？”
“这也是你女性的直觉？”
“不是，这是空气的直觉。”
魅影无语。
“挨利尼斯，复仇女神，他们要向谁复仇呢？又或是谁在向他们复仇呢？谜底到底是什么？真想快点到达问个清楚。”空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魅影忽然一笑：“你知不知道‘好事多磨’这句话？你越想得到的东西通常就越是得不到。”

何正刚的别墅刚好是整个别墅区的最后一幢，这里的房子虽都已造好，但一些基础设施还未完工，因而还不算正式使用。空气和魅影从忙碌的工人旁走过，甚至都没有一个人费神抬头看他们一眼。他们来到仿欧式设计的别墅前，魅影按下大门旁的对讲机。原以为马上就会打开的门却迟迟没有动静，两人不由皱起眉头。
“真糟糕，看来又被你这乌鸦嘴说中了。”
空气叹口气，认命地从包里掏出现已不离身的撬锁工具。
别野大门装的是新式锁，让空气多花了些时间，好在干活的时候没有半个人来打扰，让她能够专心一意。
空气和魅影终于成功进入别墅，从外面看房子还挺豪华的，里面却有些寒酸，不仅家具很少，大部分地方还没装修完。两人在底楼搜索了一遍，除了几间空房和装修留下的垃圾外，什么也没找到。
二楼看上去比一楼好很多，走廊的装修都已完成。走廊上有四扇红色的木门，最后一扇门半敞着，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那应该是间书房，四壁是一排排书架，架上大都空着，中间有一张看上去大得能当床的书桌，桌上电脑等设备一应俱全。不过这些都不是两人关注的焦点，他们的目光盯着地板上的某物，更准确地说是一个男人。
男人仰面躺在桌旁的地板上，双目紧闭，嘴巴微张。他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穿了一套名牌运动服，发福的身材和衣服搭不上边，头上的烦恼丝已不多了。中年、矮胖，谢顶，符合王大勇的描述。
魅影摸了摸男人的脉搏，又翻了翻他的眼皮。
“已经死了，不过身体还是热的，应该死了没多久。”
他用手帕包住手，从男人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包，由其中的证件来看，这个死掉的男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何正刚。
“我讨厌事事都晚一步的感觉。”空气闷闷地道。
魅影抬起男人的头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解开运动服。
“看起来没有外伤。”
他沉思着看了一眼书桌，桌上有一只空的玻璃杯。
“心脏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