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别再说了!”折玉咬着牙,脸埋在她脖颈间,倔强地像是在逃避什么。
“……听我念……首诗吧……”陶梦的脸色越来越白,血已经流了一地,他的衣摆被染得半白半红,“要……要听……清楚哦……”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脖颈处,一直埋头抱着她的折玉抬起了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滴下热泪,打在了她的脸上,那热度像是要在她心里烧出一个洞。
“我知。”他接过她的话头,“我都知道。”
折玉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脸,“你见青山多妖娆,青山见你……亦如是。”
陶梦的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那前所未有的神采比天上的星辰还亮,她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
她终于从他口中听到了啊。
晶莹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她的气息急促了起来,嘴角的弧度渐渐无力,在闭眼之前,她用尽全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真……好……”
她见青山多妖娆,青山见她亦如是。
他也是喜欢她的呢。
'叮!恭喜获得十二点好感度,目前好感度共:100点,恭喜通关!'
弯钩似的月亮撒下银白光芒,静静地笼罩在这个小院上,安静的夜晚,再没了对话声音,只有一个好听的男声,在说着无尽的絮言。
“晚上这么冷,要是染上风寒了怎么办?你答应我,睡醒了要快点醒过来,以后我每天都站在你面前让你画,你想画多少胸肌都没关系……”
“那串手链你很喜欢对不对,其实……我已经让人去给你做玲珑手串了,真的是玲珑剔透的,你一定会喜欢……”
“塞北的鹅毛大雪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看雪,到时候我给你庆生,陪着你许生辰愿望……”
“上次的生辰愿望我还没许,也不知道现在再许有没有用,有用的吧?我许个愿你就会马上不睡了,对不对……”
“我早就开始喜欢你了,你也知道的吧,只是啊,我想等到一切都安定了,再牵起你的手,是我太蠢了对不对,你笑我吧……”
“你一定要给我醒过来知不知道,如果你不醒的话,以后七老八十了,谁给我煮软烂的东西吃,你说过要给我做一辈子丫鬟的……”
“只能睡一小会,就一小会,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嗯?”
“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全都是你的,我拥有的一切,包括我……”
皎洁月光下,他的声音无比绵柔。
“你知道吗,从很早之前开始,我们就是两情相悦了啊……”
喧嚣尘世,一爱难得,金风玉露一相逢,从此便胜却人间无数。
难得痴儿女,两情相悦,甚好、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折玉番外,没有交代清楚的事情全都在番外里交代。
☆、第54章 折玉番外何时见月明
闻家被抄的时候,闻折玉只有三岁。
他的父亲闻正则人如其名,是个死守正义,铁骨铮铮的男人。但他是文官,这一身铁骨便和战场杀敌的武将不同,他的身上多了书卷气。
当年,闻正则高中探花,他的文采学识不比状元差,但因为有一个不成文的旧例,探花取前三甲最貌美者,所以当时的皇帝大手一挥,闻正则便成了探花。
那一年的游街十分热闹,整个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为闻正则的美貌倾倒。闻正则是个孤儿,从小被叔父养大,上京赶考的他一直住在客栈,中探花以后皇帝赐了所新宅子给他,他的住所十分简陋,伺候的下人拢共就那么几个。上到侯门贵女,下到重臣明珠,替她们上门来说亲的媒人把那座小宅子的门槛都榻破了。
可是最后,闻正则却娶了自己邻居家的青梅竹马,一个乡下丫头。
他是个固执的人,认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他为了这个青梅竹马拒绝了所有说亲的人家,甚至当皇帝为自己的幺女探他口风的时候,他也相当言简意赅地回答:已有婚约,吾不做背信之徒,承蒙公主错爱。
这样的性格得了皇帝喜欢,却也因为这件事,他得罪了一票人,在老皇帝薨了以后,新帝登基没多久,没有妻族助力的闻正则几经旁人打击,在抄家圣旨到达的前一刻,将三岁大的儿子托付给途径京城前来探望的友人,自己和妻子于正堂中引火自焚。
这位友人正是闻折玉的师父,云锵。
闻正则夫妇于云锵曾有救命之恩,闻折玉被托付给他以后,他便如亲生父亲一般照料着闻折玉,教他习武,将他抚养成人。
闻折玉十八岁那年,武艺有成的他一个人偷偷跑到京城,伏击当年出力害死闻正则夫妇的三个重臣,并将他们的尸体悬挂在京郊外的树林里。
云锵放心不下,快马加鞭赶去接应他,回程途中,他们遇上了七音教的人。
也就是在那一次,云锵的妻子、闻折玉的师娘琼玉,被七音教教主玄音所杀,闻折玉和云锵两人伤了玄音,保全了琼玉的尸身。回到盟主府,琼玉的尸体在厅里停灵七日,云锵在厅里跪了七日,闻折玉在院中跪了七日。
琼玉下葬以后,云锵闭关,武林盟主形同虚设,江湖人人蠢蠢欲动。
换届之时,闻折玉一路过关斩将,毫发无损夺下了盟主之位。
再后来,他就遇到了陶梦。
陶梦十岁就被送进了盟主府,折玉是知道的,当时云锵的意思是按兵不动,而琼玉死了以后,千晓生差点就要拿卧底的陶梦出气,最后却被折玉拦住了。
五年过去,盟主的位置他已经坐了两年了,没想到像小石子沉入湖中一直无声无息没有半点可疑动静的陶梦,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如果不是在院中那一见,他差点都要忘了这个人。
她理直气壮地说出「公子长得那么好看,绝对不是坏人」那句话时,他忽然生出了一点兴趣。
就看看她要搞什么鬼,权当解闷好了。
反正她跳不出他的掌心。
后来……
他派人去监视她,她偷偷画他的画像,自作主张地给他画了八块腹肌。
她打听他的喜好,将他的一切习惯全部记牢,报给他听的时候,胸有成竹中又带着点小炫耀。
她跟着他们去锦州,每天出去吃小吃直到嘴唇红肿,丝毫没有女孩该有的样子。
她被七音教的人砍伤奄奄一息地回来,她在凉亭里和他深谈,他吹笛给她听,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她已经听过他的笛声很多次了。
她在知道他们要围剿七音教以后没有回去告密,她在他失望的时候突然回来送了他一副面具,他收下以后,兴高采烈地在月色下一蹦一跳地走回去。
她偷看他洗澡,她在他生辰的时候喝醉说要给他做一辈子丫鬟,老了给他煮软烂的东西吃,她对着千晓生承认她喜欢他,不怕死地梗着脖子让千晓生拍死她,她收下他送的手串,甚至在被妙音砍的时候,也还惦记着护着那条手串……
太多太多了,她只在他的人生中出现了短短的几个月,却留下了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记忆。
凉亭中的折玉独自呆坐着,回忆到那条喻意「玲珑骰子安红豆」的手串之后,却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一年又三个月零十四天,距离那天,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风突然吹起,折玉的披风纹丝不动,倒是那湖面上的残荷被吹地晃了几晃。
马上又要到冬天了……
折玉的眼神暗了下来,拿着杯子的手已经顿了好久,却始终不见他递到唇边。
“盟主……”侍卫匆匆跑来,在凉亭下单膝跪着禀报,“玄音的尸体已经送回来了。”
“是嘛。”折玉抬了抬眸,“我师父他人呢?”
“回盟主,云师尊把尸体交给我们的人以后,一个人走了,他让人带话给盟主,他说「有空再回来见你,莫要派人寻我」。”
“这是他的原话?”折玉理了理披风。
“回盟主,是的。”
“知道了,既然他老人家这么说,也不用派人再跟着他了,他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折玉表情淡淡的,“你传话给管家,让他带着玄音的尸体,去地牢给妙音看看,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看着妙音的人也长点心,她要是死了,我唯他们是问。”
“属下遵命!”侍卫应声,告退以后小跑着离去。
一年多前,在盟主府院中发生那起变故以后,云锵就出了关,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盟主府举上下之力都在追捕七音教。
千晓生一掌拍在了妙音头上,原以为她已经死了,可就在侍卫抬着她的尸体运送到乱葬岗的途中,她却突然诈尸一般复活,打伤几个侍卫,拖着残躯逃了。
折玉在花费了一番功夫以后,最终活捉妙音,并将她的武功尽数废去,手筋脚筋全都挑断。妙音几次求死不成,整个人被折磨地状如疯魔,面对折玉的时候每每狂笑不止,疯癫大喊她的师父玄音一定会来救她。
折玉和云锵二人围捕玄音,将她重伤以后却没能捉住她,而后他们兵分两路,云锵继续追捕玄音,折玉则带领其他江湖正派去捣毁七音教的老巢。
现今玄音已经死了,妙音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折玉迫不及待想要让她尝一尝绝望的滋味。
就像他当初一样。
他在亭中默然静坐,有小厮轻手轻脚地上前来,“盟主,可是要吹笛?”
折玉的目光扫过湖中的残荷,视线转到对面,恍然间仿佛看到当初,陶梦也是那样,坐在对面目光莹莹地问他要不要吹笛。
“取来吧。”他的声音柔软了许多,却又带着些疲惫。
小厮很快跑回主院,取了折玉的笛,又回到凉亭,他把玉笛交给折玉,然后躬身退下。
折玉一个人坐在亭中,悠远目光投向有些灰的天,过了一会将玉笛送到嘴边,一阵婉转笛声便缓缓响起。
他的笛声和他的人一样,容易让人痴迷,只可惜,那个为他痴迷也为他的笛声痴迷的人,却已经不在这里。
***
秋末,天气越发凉了,盟主府门口却站着许多人,门外停着一辆大马车。
“盟主……”管家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此时他正面带忧虑地对折玉说,“您真的要去塞北吗?如今已经快要入冬了,这一路可不怎么好走,您要是去了,年关肯定是赶不回来的……”
“不必多说。”折玉轻声打断,“今年我不在府里过年关了,你好好管理上下,开春回来,我定好好褒奖你。这塞北……我是一定要去的,莫说是路不好走,哪怕是没有路,我也要挖条路出来。”
“盟主……”
“好了,你们就送到这里。”折玉拢了拢披风,准备朝马车走去。
“盟主!”管家焦急道,“就算您要去,也多带些人跟着,这马车如此简陋,怎么……”
“不必,这样就可以了。”折玉一边说着,头也不回地下了台阶,“你们回去吧。”
马车门打开又关上,转眼之间马车已经行去好远。
盟主府众人站在门边目送着折玉几人离开,管家无奈地叹了口气,待车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以后,才转身招呼众人进府。
***
塞北,初冬时分,边关的某个小村落里,民屋中有一间屋子和其他的略有不同,外表寻常,内里却已经被人好好装点了一番。
这是折玉的落脚之处,这次塞北一行,他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除了折玉坐的那辆马车,另外还有一辆装着必需品的马车跟在后头,其他的下属和等闲不现身的暗卫都在前头骑马。
折玉不怎么出门,村民也无法靠近这边,他的下属偶尔会和村民接触,但他对于当地人来说,却十分神秘。
待在屋里数日的折玉终于裹上厚裘出了门。
他的下属们和盟主府里的管家不同,走惯了江湖的人,每天都在刀口上舔血,这点风雪他们不会看在眼里,自然也没有人会劝折玉不要出门。
马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以后缓缓停下,车夫在外头禀报道,“主子,这里就是了。”
折玉闻声推开车门,大风里夹着鹅毛大雪席卷而来,不多时,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冰霜。
下了马车,折玉稍稍站定,抬头看向北边,天际隐约可见连绵山峦,折玉痴痴地看着山的方向,脚下不自觉朝那边走去。
“盟……”随行的逐浪想叫住他,张开嘴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走出去几十米远,折玉这才停下,他始终看着山的方向,没有任何动作,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无尽情绪。
这一站便是几个时辰,在这样的大雪中,饶是身为暗卫的逐浪都有点吃不消。车夫被获准进车厢里歇息,这茫茫大雪中,除了逐浪便是折玉。
也不知过了多久,折玉终于动唇说话。
“秦淮夜市我又去了一次,街只逛到一半,前几个月我想画一副秋景图,纸上只走了一笔就放下了。”
“我不敢走到底,也不敢画完整,因为我怕。”
“又是冬天了,去年冬天我亲自送你到这里,看着晓生带你上雪山,春秋冬夏又一载,你什么时候才会和他一起下来?”
“我在盟主府里等你,我怕我去了别的地方你就找不到我了,玲珑手串已经做好了,等你回来,我亲手给你戴上。”
“雪莲能起死回生,你身体里还有奇云灵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