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太后一拍案几，“这么说你方才是在怨本宫？”太后平日里是个相当和善的，这会儿却是连“本宫”都说出口了，可想是气极。
太后震怒，那是比韩珂字韩大人更恐怖的存在。就是文远帝如今见了几个老的都得恭恭敬敬的，何况是旁人。韩安应该庆幸，今日她见的还只是皇太后，若是太皇太后那个横脾气的，这会儿她恐怕早就被骂得爹娘不识。
“娘娘，您顺口气。”裴萱婷从桌案上举起一杯茶来，亲自递给了太后。太后接了，抬头看见裴萱婷眼中的心疼，再看韩安那撒泼劲儿，两相一对比，暗想着若她是陶泽，也定会选眼前这个而不是跪着的那个。
“好孩子。”太后很给面子的接了茶盏，抿了一口润润喉咙，这才转头看着韩安，厉声喝道，“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贺氏，从今日起把她圈在府里，出嫁前不得出门，你可听见了？”
贺氏早就吓得胆破，一边暗骂大女儿没出息，一边小心翼翼起身回话：“臣妇明白，回去后定好好管束着她。”
“回头我会指派两个教养嬷嬷，好生教教这丫头皇家的规矩！”
“是，一切都听娘娘的吩咐。”
韩宁死死低着头，她承认，她现在是格外地幸灾乐祸。
韩安被力气大的宫女给架出去了，就在宫门口跪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都瞧着，也知道这是刚定下的容王妃，一个二个忍不住偷笑。虽然没有人打她，可韩安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被人丢出来前，她分明瞧见了裴萱婷脸上没有遮掩的嘲笑，那弯起的弧度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讽刺。
宫殿里面，太后恢复了原来的神色，对着韩宁唤道：“你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韩宁抬起头的时候，幸灾乐祸的表情早就没了，是一派恭顺。她本就长得不差，眼下再做出如此恭敬却不卑微的态度，让太后看得很是顺眼。
可惜，就是太小了。
太后很是遗憾。韩宁与裴萱婷同岁，都未及笄，没法立刻招进宫来。若不是祖宗规矩在那里，他们恨不得明天就把韩安送到容王府去。肃王若有心思，也就是这两年，再等几年文远帝这位子坐得牢牢的了，就更没有机会了。
韩宁能感受到太后在细细打量她、审视她，有些耳热，但神情不变。这般镇定，倒是让裴萱婷有些佩服了。之前印象中的韩宁总是会一脸不安地拽着韩安的衣袖，小心翼翼怕被姐姐说了，这才多久竟然就成熟了起来，有了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
“别学你姐姐。”太后叹了口气，心中再次道了一声可惜，然后说道。
韩宁应了，却不能把握太后那声叹息里的意思。
“母后，听说今日午膳有梅花扣肉？”远远的，响亮的男声就从殿外传了过来，由远及近。
“老六你别跑！”紧跟其后的是清亮的女声。
裴萱婷暗暗扶额：两个能闹的来了。
一听是六皇子与阿雅公主的声音，太后的脸上立刻洋溢起温和的笑容，待瞧见一头撞进宫殿的六皇子后嘴里还忍不住心疼：“小六慢着点，别摔着，都多大人了还这么没有规矩。”
如今的六皇子经过软磨硬泡后总算也得了个王爷当当，人称福王。裴萱婷悄悄抬头一看，立马看傻了眼。等等，她明明记得上次见六皇子时候还是小胖墩一个，这才几个月过去，怎么就长高了这么多？虽然身上肉还是不少，但因为个头拔高了，整个人显得精神又粗壮了起来。再看五官，那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格外有神，笑起来一口白牙，又阳光又健康。难道是一天一碗牛奶起效了？
这这这，还是那个吃货熊孩子么？明明是皇家又一代美少年啊！
后头阿雅公主穿着最爱的火红胡服也一阵风般卷了进来，一看太后身边的裴萱婷，立刻弯起了眼：“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臣女见过福王爷、阿雅公主。”刚才有太后撑腰，她可以不讲礼数，面对这两人可不行了，哪怕关系再好也得把礼数做全了。
一看是福王和阿雅公主，贺氏与韩宁也赶紧起身行礼。韩宁只是偷偷一瞧，没想到福王爷正冲她看了过来，少年好看的五官一下子就印在了她的眼里，脸上顿时爬满了红色的云霞。
福王同阿雅公主先同太后行了礼，回头看见这两个陌生人，遂问道：“这两人是谁？”福王原以为这里只有裴萱婷在的，拗不过阿雅公主就一起来了，没想到还有旁人。
太后把两人身份说了，福王刚才还嬉皮笑脸的，立刻就转成了乌云密布。
“那外头跪着的就是下一个二嫂了？”
“没错。”
“呸，不要脸！”福王骂道。他本就是皇子里看上去最混的一个，脾气也坏，无论是太上皇还是文远帝都拿他头疼。索性这熊孩子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随便他疯了。文远帝没指望每个兄弟都能成为他的臂膀，福王就同成王一般做个闲散王爷也不错。
福王这不客气的一声骂，让贺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也羞死。韩宁更是把手缩在衣袖里使劲扯，她只觉得自己的面子全因为那蠢姐姐给丢没了。
福王和陶泽的情分可不比文远帝和陶泽之间的差，毕竟陶泽可是解决了福王挑食问题的人哪。这会儿骂完了犹自觉得不解恨，想着陶泽未来媳妇也在这里，作为好哥们怎么也该帮她找回场子，瞧见韩宁的小模样，顿时就来劲了。
“你是韩二娘？”福王走到韩宁面前，仰着下巴，眼珠子却是朝下看的，显得格外傲慢。
“臣女正是。”不知道福王怎么突然同她搭上话了，韩宁有些害怕。她可是听说了的，福王是个很不好惹的，如果不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一起强压着，那性子可能都歪到没边了。
“哼。”福王鼻孔子出气，“你姐姐喜欢抢人家男人，你呢？”
“小六！”眼看着福王越说越不正经，太后不得不出面阻止了。
福王撇撇嘴，却是听话住了声。
裴萱婷虽然感动于福王替她出头，不过眼下也有些同情韩宁，毕竟这小姑娘一直都没有做错什么。要说那唯一的一点点不舒服，就是皇家有心让她入宫作妃。不过就算这样，韩宁还未及笄，一时半会儿也进不了宫的。
韩宁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大姐闯下各种大祸的时候，她还没有感觉，可被福王这么一说，顿时觉得羞耻无比，那尖锐的质问，就好像自己被人扒光了衣服，身上又凉又燥，恨不得就这么钻进地洞里去。她觉得，她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此刻更恨外面跪着的韩安。有这么一个大姐，她羞愤欲死！
“王爷，臣女不会做出那等子事情。”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韩宁这才颤颤巍巍地开口。
福王已经打算回过身去同太后说话了，没想到身后的小姑娘居然还回他的话了，立刻又转身，横眉冷对道：“你姐姐是那样，谁知道你会不会同样如此？”那脸上的表情，仿佛笃定韩宁同韩安一个德行。
韩宁觉得掌心被指甲刺得深痛，可这也比不过心口的痛，她勇敢地抬起头，直视福王，语调微扬，却是不卑不亢：“容王爷同王爷您也是兄弟。”
福王意外地看着韩宁，没想到这小姑娘倒还有些硬气，不过转眼又翻了脸色：“呸，谁和他是兄弟！还是皇兄太心软，把他废了的王爷称号又还给他，还给他一个新王妃。换成是我，那一家子是死是活又有何干。”
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再为难韩宁，他再不承认，容王同他也是有一半的血脉是相同的，只是被韩宁这么指出来，颇觉得脸上没面子，也就没给韩宁好脸色看。
韩宁解气了，完了又有些后怕。这可是福王，那个调皮捣蛋鬼福王！她居然与福王针锋相对，真是活腻歪了！
殊不知，韩宁的一举一动全在太后眼里呢，尤其是韩宁突然硬气地反驳福王的诋损，让她眼睛一亮。裴萱婷一回头，就捕捉到太后眼中的亮光，心里啪嗒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打开了。
“这里也没你们什么事了，先回去吧。还有，把外面那人带走，好生看管着。”太后挥手叫贺氏与韩宁下去。
贺氏唯唯诺诺地应了，韩宁也巴不得离开这地方。她今天算是明白了，福王比太后娘娘更可怕！
人走了，福王和阿雅公主还在，太后招呼福王上前，对他从头到脚就是一番打量。福王被看得头皮发痒，忍不住出声问道：“母后，小六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太后很满意稍微长高了点的福王，虽然比起文远帝和其他皇子还是略矮，可总算不是真正的矮胖墩了，人也更好看了，走出去其他几个更小的皇子也不敢随便打趣他了。
“我的小六，也该先订个媳妇了。”太后笑得一脸慈爱，福王却感觉到背后深深的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熊孩子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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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〇章
“母后！”福王忍不住高叫，那本就圆圆的脸一鼓起，更显小孩子气，“小六还小。”
“知道，但先订下来也不错。”
“成亲太麻烦，小六才不要。”福王就算个子长高了点，可脾气还是那样，摇着太后的手晃，一副撒娇的模样。
裴萱婷转过了头，这画面太美真是不忍看。
阿雅公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颇觉得无趣，索性过来拉了裴萱婷的手：“后日那什么才女大会，我去你府上接你。”
“好。”裴萱婷说。说是阿雅公主接她，其实更准确的说是阿雅公主蹭她荆国公府的马车。
此时已差不多是年底，这第一才女大会算是京城最有名的世家盛会之一。从前裴萱婷也不是没去过，只是基本不怎么参加，只是一个看客而已，今年被阿雅公主拉着，想不出头都不行。裴萱婷想到裴萱媛出继后的那句话，暗暗担忧起这次大会来。
出发那日，她挑了菡萏、采苓、木兰和莫愁，并且打定了主意要跟紧了阿雅公主，绝不落单。
阿雅公主从皇宫而来，进府喝了一碗暖汤，随后就跟着裴萱婷上了荆国公府的马车。车里准备了手炉，两个主子一人一个捧在手里取暖，而丫鬟们只能彼此靠近点。还好马车挡风，车里远没有外边那般寒冷。
今日裴萱婷为了配合阿雅公主，也是穿得一身火红，衬得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娇艳动人。阿雅公主又长高了，身量好，五官正，更显得明媚亮眼。丫鬟们瞧在眼里，默默称赞两人的长相，光是站出去就能吸引一片目光。
今日这场大会是在一位贵妇人家中举办，这位贵妇人是太上皇五皇子生母的嫡亲姐姐，夫君是翰林院学士，据说有望继承右相职位，自己也享诰命，在京都名门中是佳妻典范，育有三子两女，人称一声涂夫人。从前裴萱婷也见过涂夫人，知道她是个公正的，也就稍稍放了心。
在人群里，裴萱婷果然见到了裴萱媛。裴萱媛今日也是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是她从前未曾在府里见过，想来是为了应付这次大会由她如今的母亲准备的。当看到裴萱媛周围的情况后，裴萱婷笑了，也不做落井下石的事情，拉着阿雅公主想要去寻其他的小姐妹们。
裴萱媛很郁闷，她以为有了嫡女的身份就会有人来亲近她了，可她来了那么久，看见的分明是一双双嘲笑的眼睛，就算不是嘲笑，在看到旁人刻意的回避后也驻了足，多了几分思量。她不明白，她的身份已经变了，为何还是没有人上前主动与她说话。
心里焦急万分之时，她看见了裴萱婷和阿雅公主，两人一身的火红，看起来倒像是亲姐妹一般，明明自己与她才是有血缘关系的。
“四姐姐！”裴萱媛遥遥地喊道。
裴萱婷握着阿雅公主的手一用力，害的阿雅公主差点绊了一跤。阿雅回头看她，却见裴萱婷满脸不耐，忍不住狠狠瞪了一下方才出声的人。
裴萱媛没想到先回头的竟是阿雅公主，而且还毫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心里更委屈。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起她！
“十八妹妹，好久不见。”裴萱婷不得已，只能回应裴萱媛的招呼。
十八妹妹？在场有人琢磨着这个称呼。
“我记得那是荆国公府的五姑娘吧？为何裴四管她叫十八妹妹？”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裴萱媛出继的事情，但是荆国公府举办的宴会也不少，还是有不少人认识裴萱媛的，此时一个二个都很是好奇。
也有了解其中真相的，就同小姐妹说了，其余人恍然：原来这位“嫡女”是庶女出继后才变成的嫡女啊。这下子，鄙视裴萱媛的人更多了。
裴萱媛恐怕怎么也没想到，她自以为聪明的举动在这些人眼里除了“蠢”没有别的评价。说到底，裴萱媛一直都是庶女，一直以为是这个身份压抑了她的发展，只要摆脱了这个名头，她也能大放异彩，却不知真正的嫡女首先不会做的就是抛弃自己的父母。
裴尚平夫妇膝下无子所以过继了裴萱媛？裴萱媛一个小小庶女有什么值得让人看入眼的？谁也不是笨蛋，稍稍一想这其中关键，再瞧瞧裴萱媛今日的打扮和来意，谁还不能明白呢？只是为了转换身份才特意出继的啊。
庶女变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