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姨娘没有出门，她看着奶娘怀里熟睡的裴煊攸，对外面吵吵闹闹的动静一无所动。她已经有一个儿子傍身了，只要儿子能平安长大，她的后半辈子便不用愁。若说紧张自然也是有的，同是姨娘，她还没好心到希望龚姨娘同样生个哥儿。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外面隐隐传来宵禁的声音，荆国公府上下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却无人知晓在同一时间，宫中也隐隐有大事要发生。
“咣当——”一声，茶碗落地，天远帝铁青着脸，扯住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想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陛下，您没事吧？”小太监这才抬起头来，嘴上说着关心的话，面上却是讽刺的笑意。
天远帝举起手边的镇纸就朝那太监身上扔，那人却偏了偏身子，灵巧躲过了这一击。这竟然是个有身手的！天远帝喉咙火辣辣地疼，眼前的景物也逐渐开始变得模糊，心知不好，推开身前的东西就要往外跑。
“陛下。”小太监跨步过去拦住了他，嘴上却是说道，“陛下您累了，奴才扶您去里间歇息一下。”不容天远帝挣扎，看上去精瘦的双臂就牢牢抓住了他，压着他往回走。天远帝想挣扎，无奈头越来越疼，脚也越来越沉，毫无抵抗力的他就这么受人摆布。
“陛下，您听。”见天远帝意识越来越模糊，小太监把嘴凑到了他耳边，“您听见了么？外边打起来啦！哈哈哈哈哈哈——”
天远帝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门边上，这一次，没有人阻拦他，推开门，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守在外面的侍卫竟然无一例外全部倒地身死，瞪大的眼珠突出在外，仿佛死得极其不甘心。
天远帝心下大骇，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想起最近一段时间时不时就出现耳鸣的状况，心中的惊骇就更浓一分。
“没有人会来救你哦。”小太监慢慢转到他的身前。
天远帝狠狠地盯着那人，伸出手来恨不得掐死他，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扶着门不倒已经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随后，他就看见眼前的太监将手伸向自己的脸上，搓弄了几下，很快，一张人皮面具就被撕了下来。看到面具底下那张脸，天远帝心中的骇然终于达到了一个顶峰！
是你！
可惜，哑着的嗓子说不出半句话，昏沉的头脑终于支撑不下去，手一松，便瘫软在了地上。
那人仿佛猜到了天远帝心中所想，对着晕倒在地的他森然一笑：“是我，当然是我，你欠我的，我会让你加倍奉还！”
一步，两步，那人走到天远帝身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今日天晴，月色正好，在月光的照耀下，匕首发出幽幽蓝光，一看便知是淬了剧毒。
“等这一天等了十五年，终于可以手刃仇人了，哈哈哈哈！”
匕首高举，似乎下一瞬就要刺出！
然而匕首终是没有落下，那人眼中的嗜血之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讽刺：“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你，我会让你经历与我一样的痛苦。”将匕首收回，他在天远帝胸口狠狠踩了两脚，看着明亮的龙袍上那两个黑漆漆的脚印，这一刻他觉得格外解气。
直起身来四望，周围处处都是火光冲天，兵器交接的声音、哭天抢地的求救声、还有房屋烧着时噼里啪啦的响声，充斥着整个耳畔。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广，很快，打斗从宫中蔓延到了宫外。
“烧吧，杀吧，再让我痛快一点吧！”
“咣——”门被撞开，一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
“毛毛躁躁的这是做什么呢？”一个姨娘生孩子就闹得全府不得睡，菡萏已经满肚子火气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简直是晦气。然而待看清来人之后，菡萏立刻就跳了起来：“谁叫你进后院的！”
“四小姐，四小姐，出大事了！”跑进来的竟然不是任何一个丫鬟，而是一个前院的小厮，而且是裴尚石院子里伺候的小厮。
“什么事？”方才起就隐隐约约觉得外面似乎有响动，而且隐隐有变大的趋势，叫她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外面，外面有人包围了咱们国公府，要撞门了！”
“什么？！”
“咱们又没人做坏事，怎、怎么会被人围起来了呢？”菡萏的怒气一下子被吓没了，话也说不利索。
“小的不知，大老爷和大夫人都在前院呢，叫小的来通知四小姐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走，去前院。”裴萱婷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
“小姐！”丫鬟们齐齐出声。
“小姐，前院不安全，后院这边有湖有河，外面的人轻易进不来，还是留在这里好。”
“不。”裴萱婷摇头，“人群太分散了，后院都是女眷，万一被人从后门或侧门闯了进来，咱们谁也抵挡不住，倒是前院有仓库有地窖，更容易躲藏。走，我们去前院，找大哥他们汇合！”
裴萱婷冷着一张脸，没有人再敢反驳，所有人跟着她急匆匆朝前院跑，而且尽可能走正中间那条甬道，远离一边的围墙。丫鬟们将裴萱婷围在中间，一边跑，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尽管还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听着越来越响的动静，再傻也知道发生大事了。
裴萱婷心下焦躁，二房那边龚姨娘还在生孩子，莫名其妙堂堂国公府就被围了起来，这样的事情，前世都没有发生过！
“大哥！”终于，前方中庭内出现了熟悉又令人安心的身影。
“婷婷！”裴煊致瞧见那抹淡蓝色飞奔过来，赶紧上前一把接住她，“你怎么跑前边来了？”
“待在后边没有安全感，就朝前来了。外边怎么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爹爹和娘亲呢？还有三姐姐在哪里？龚姨娘那边又如何了？”一连串的问题炮雨连珠般一个接一个。
“宫中发生叛变了！”裴煊致咬牙切齿。
“肃王爷动手了？”
谁知裴煊致却摇了摇头：“不，不是他。”
“不是？那是谁？！”
竟然不是一直以为的肃王？竟然还有别的人要造反？！
作者有话要说：唔，是谁呢？
日本这个国名在唐朝时应该已经存在了，不过这里是架空啦，还是扶桑好听点。
至于早产晚产是男孩多还是女孩多的问题不用太在意，这个没有定论的哈~似乎有过投票晚生是男孩多一丁点的样子~
☆、第七二章
“是容王！”后面有人代替裴煊致回答她。
“三哥？”裴萱婷回头，见裴煊放也领了几个下人过来。围在两个少爷身边的都是裴尚石精心挑选来的武师，如今一个不离地守在两人身边。裴萱婷这边木兰和莫愁也紧紧跟在她身后，稍微学了点粗浅功夫的海棠也时刻警惕周围的动静。
“婷婷，快去地窖，外边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裴煊放催促着。
可是裴萱婷眼下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是容王？”
仔细想来，容王似乎一直都是个很低调的存在，他既不像太子那样受天远帝青睐，也不如肃王那样在朝中有大群支持者，甚至在名声上还不如喜欢钻书海的名王，名王的学术研究可是首屈一指的。在几个王爷中，容王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但就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王爷，竟然掀起了宫变？
“咚——咚——咚——”即使站在这个地方，都能听见大门外撞门的声音。国公府不是一般的府邸，这里无论是大门还是围墙都建得比一般府邸要高，用料也是最讲究的，外面的叛军一时半会儿还进不来，但是听着这声音真叫人觉得胆寒。
容王究竟哪里来的胆子，又是哪里来的人手！
“婷婷，快跟我去地窖！”时间紧迫，这府邸什么时候被人闯进来都不稀奇，裴煊放再次催促了起来。
裴萱婷知道安全最重要，领着丫鬟们朝地窖方向跑去，周围都是府里的下人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顺手的武器，甚至锅碗瓢盆都被拿来当防身的，个个神情紧张。
一边跑，裴萱婷一边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呢？陛下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就是从宫里先开始的，反贼似乎挟持了陛下。”裴煊放喘着气说道，这个时候他有些后悔平日里没有跟着阿泽多练几下拳脚。
“容王……这是为什么？”裴萱婷想不通，上辈子的容王并没有造反呀，几年后可是乖乖去了封地的。
“怎么起兵的还未知，但是理由只有一个吧？”
裴萱婷沉默了。是啊，过程什么的尚不可知，但是容王造反的理由只可能是一个——皇位。
除去才被封王不久的五皇子陈王，其余三个兄弟都有可能登上皇位。大皇子名王既是嫡又是长，论正统，他才是真正的万众期待，无奈这个书呆子就是对皇位没有丝毫眷恋，推托了一次又一次，叫人好不失望。但是毕竟是嫡长，若有一日他转了心意，想必支持他的朝臣不在少数。
三皇子肃王成熟稳重，做事果决，气度非凡，一举一动处处透露着皇家的尊贵，论外在形象，所有皇子中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且做事条理清楚，心机又深，这么多年也笼络了一大批人向着他。如果不是天远帝突然一道圣旨下来，朝中肃王一派的声音怕是会更响，何况自古大臣上表废太子的事情层出不穷，一旦太子有了什么把柄，想来这些人绝对不会放过。
至于四皇子、如今的太子，虽然年轻，但为人温和大度、彬彬有礼，又因为名王的缘故同许多儒臣交好，在百姓口中又是个亲民的形象，且是皇后所出的嫡皇子，如今又是堂堂正正的储君，再没有比他更应该继承大位的了。
这么一比较，论身份比不上太子、名王，论人脉又比不过肃王，容王是几名年长皇子中最没有可能的一个，偏偏就是最没可能的这一个，竟然有勇气起兵！是等不及了所以干脆孤注一掷么？
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但人已经挪到了一处偏院，一踏进中庭就瞧见裴尚石身边的两个下人在张望着，看见裴萱婷和裴煊放来了，赶紧奔了过来：“三少爷、四小姐，你们可来了！大夫人她们都在紧张你们呢！快快，赶紧进地窖躲着。”
旁边有个屋子的门大开，进去后发现地上被掀起了一块又大又厚的铁板，底下是一层一层的台阶。裴萱婷跟着朝下走，进了地窖，发现董夫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娘！”裴萱婷扑了过去，董夫人也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小女儿，紧张地看着她，见她浑身上下都是完好的，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婷婷别担心。”董夫人再次搂紧了裴萱婷，眼底充满了坚定，“咱们荆国公府还没脆弱到什么人都能攻进来。”
“嗯。”裴萱婷把头埋在董夫人怀中，心却扑通扑通跳。
半晌，想起小四岁的裴煊叙还在一旁看着，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害怕，裴萱婷才把头抬起来，发现不知何时起地窖中又多了几个人。裴尚海、丁夫人、裴萱媛、何姨娘以及奶娘怀中沉睡着的裴煊攸。
“真是个胆大的小子。”裴萱婷看着熟睡的裴煊攸，有心缓解一下地窖内的气氛，“外面这么大的声音，阿攸竟然都没被吵醒。”
“四小姐，五少爷这是刚睡下，方才已经哭了好久了。”
“原来是哭累了。对了，龚姨娘呢？”
提到龚姨娘，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到底还是裴尚海开了口：“没法动她，只能让她继续生下去。”裴尚海没有说的是，怕产婆临阵脱逃，他离开的时候嘱咐下人把产房的房门给锁紧了，这时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就这种情况来讲，怕是凶多吉少了。
在心里，裴尚海是有些怨龚姨娘的，他盼了那么久的孩子，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赶在容王造反的时候生，这孩子莫不是灾星吧？他都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期不期待这个孩子了，又希望他平安产下，又不希望真的生一个灾星下来。人家金熙公主出生时候天边出现金色祥云，寓意吉祥，被龙颜大悦的天远帝宠在手心里，可这孩子带来的却是灭门之灾。
外面叛军在吼着叫着，想尽办法要冲进府内，一波又一波的喊叫声让人听着又惊又怕。裴尚海相信，这种情况下出生的孩子，要么就是个煞星，要么就是个命格外硬的。
裴萱婷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裴萱妙和裴煊敏的踪影，不由有些担心。府里能躲的地方很多，但地窖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三姐姐呢？二哥哥呢？”裴萱婷担心道。
派去找裴萱妙的下人还没回来，董夫人也不知道裴萱妙去了哪里。
不过很快那几名小厮就回来了：“老夫人、三小姐、韩姨娘还有郭姨娘都躲到佛堂后面的暗室里了，二少爷说要和大老爷、大少爷一起守在外边。”
裴萱婷这才想起来，老夫人常年礼佛的佛堂后面是有一间暗室的，只是那间暗室并不大，不如地窖这般宽敞，想来躲进去那么多人，那些丫鬟们只能自己找地方藏起来了。
“这样就好了，剩下的就交给国公爷他们了。”
主子都躲了起来，外面留下的只有当家主人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