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洗漱后,我换了一件深蓝色旗装,我将刘海向上梳了起来,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感叹,岁月的流失。
按照钮祜禄。玉琦的生理年龄来算,现在也应该是三十岁了。若是以秦雨墨的年龄来算,那应该也是四十四岁了吧。时间的确太可怕、太无情了。
时间同样无情对待的还有康熙,走入乾清宫时中他正闭目依靠在卧榻上,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现在距离康熙六十一年也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一年后的这个时候,曾经叱咤风云的千古一帝也将走到他生命的尽头。
我跪下向他磕头行大礼道:“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
听到我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道:“是玉琦来了,这些年可是想明白了?”
我跪着道:“儿臣心里一直都明白。”
康熙苦笑道:“钮祜禄。玉琦果然是不同凡响。”
他望了我一眼接着道:“这些年,你可怨朕?”
我摇摇头,眼中含泪道:“儿臣自知罪孽深重,怎能怨恨皇阿玛,一切都是儿臣的错。”
康熙叹道:“老十四来找朕,说朕不讲情分,可朕何尝愿意如此?可是朕没有办法,多少人在看着朕,你犯得何止是欺君大罪,若不严惩,日后若有人效法,朕又当如何?”
原来十四阿哥来找康熙求情过,可是康熙就这样同意了,果真是他心中更疼十四阿哥吗?
见我不语,康熙接着道:“你既然早与老四私定终身,为何不早些和朕说?朕虽老了,却不糊涂,你们当日的话以为真能糊弄朕吗?”
我心一惊道:“是四阿哥和皇阿玛说的吗?”
康熙摇摇头道:“老四从始至终都未曾向朕求情过,朕今日放你是朕答应过老十四给他的战功嘉奖,只是没想到老十四唯一的要求竟是放了你出去。”
原来是这样,我何德何能竟让十四阿哥如此待我。
我向康熙道:“儿臣与四阿哥不是有意要欺瞒皇阿玛,多少次都想请皇阿玛赐婚,可是每一次都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而被阻挠,后来更是因为种种误会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这一切都不是儿臣所想的”
康熙叹声道:“朕也曾年轻过,朕也深知你与老四之间是真心相爱,如今,朕可以放你们走,从此天涯海角、做一对神仙眷侣。可是朕却不能,老四要是走了,朕的江山怎么办?大清的后世怎么办?所以朕只能牺牲掉你们的幸福来成全这大清江山,你可懂了?”
我猛然抬头,原来对于继承者康熙心中早有决断,只是没有外露,而后世对于雍正继位的种种争议也不过是经人杜撰出来的各种版本而已。
如果我来的时候带着手机的话,真想给他拍下来作为历史依据。
我向康熙磕头道:“儿臣懂了”
康熙点点头道:“回去吧,回到胤礼身边。从此以后不要再进宫了,也不要再见老四,最起码在朕有生之年。倘若日后……你自应该懂得分寸。”
走出乾清宫,一个小太监上前道:“福晋,万岁爷让奴才们准备好了轿子,送福晋回府。”
我点点头,跟随着他向前走去。走着走着,突然回望着乾清宫,这个曾经带给我欢笑和泪水的地方,这个曾经视我为己出的康熙大帝,从此便不会再相见,但是我还是希望,希望他在人生中最后的日子里能够过得舒心!
作者有话要说:
☆、非宁静无以致远
轿子在府前停了下来,我抬头望去,宁静致远的匾额依旧高悬,只是人却已经离开了三年。
大门紧闭估计没有人知道我会回来,我走上前,轻轻的叩了叩大门。
门吱呀打开,一个约摸二十岁左右的小斯探出头来打量我一番,问道:“姑娘找谁?”。
看着眼生,这应该是我离开的这些年新进府的。我轻声问道:“刘泉呢?”
他停顿了一下道:“刘管家家中有事,不在府中。”
我点点头,欲要进门,他忙拦着道:“姑娘找刘管家吗?”
我摇摇头道:“不找他,我找胤礼。”
他见我直接称呼胤礼的名字有些惊讶,随即问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微微一笑道:“钮祜禄。玉琦”
那小斯很是机灵忙下跪道:“奴才该死,竟不知道是嫡福晋回府。”
我道:“无妨,事出突然,谁都没有想到。”
说完便与他进入府中,他一路跟随于我身后,路上不时的遇到过几个丫头,要么是这几年新进府的我不认识,要么是以前的旧人没有认出我的,也难怪,他们一定想不到我有一天会突然离开又突然回府。
正厅外,玄霜手执红梅向一个丫头道:“这园子里的红梅开的极好,我剪了一些,待会儿你找个瓶子插进去,放到嫡福晋房中,她最喜欢红梅。”
我朝着她的背影笑道:“红梅虽好,可是心意最珍贵。”
她呆呆站立停顿了半天,猛然回头,见到是我,激动之情难于言表随即落下泪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较长时间的分别后再相见。
我们紧紧相拥在一起,这一生,有这么一个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姐妹相陪伴,足矣!
良久,我们松开,玄霜边哭边道:“二小姐憔悴了好多呢,这些年可是受苦了。”
我边为她拭泪边道:“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对了,胤礼呢?”
玄霜道:“应该是和侧福晋在向月亭那边”
向月亭本是风月亭,正是五十七年胤礼那次醉酒之后所改,后来他虽未提,但是我却深知其中的涵义“我本将心向明月”记得当年在西北的月下,十四阿哥也是这样的对月吟诵。可是奈何我此生已经心照沟渠,也只能辜负这两颗赤诚之心。
见我站立不动,玄霜道:“二小姐,奴婢去请十七爷过来?”
我回过神道:“不用,我去找他吧。”
玄霜陪到走向后花园,还未到向月亭便听到一阵婉转低沉的古筝声,令人心旷神怡,看来弹琴之人心情极佳。
一个粉色衣衫的小丫头正在洒扫庭院,见到我们,忙向玄霜行礼。玄霜问她道:“十七爷可在?”
那小丫头道:“在亭中写字呢。”
这么冷的天,他居然还在写字?我径直往向月亭方向而去,只听身后的小丫头笑道:“玄霜姐姐,这不会是十七爷在府外的女人吧。”
只听玄霜声音严肃道:“别胡说,这是嫡福晋。”
想必时隔多年,这府中已经换了个女主人,而我竟然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第三者,实在好笑。
远远望去向月亭,又一幅美丽的画卷展现在眼前。写字的男子正是胤礼,而旁边弹琴的女子应该就是胤礼的侧福晋孟氏。他们可谓是天生一对的才子佳人,而在这样的冬日里,一个写字一个弹琴,着实浪漫。
琴声戛然而止,我抬头望去,孟氏应该已经看到了我所以停了下来。
胤礼边低头写字边道:“如何不弹了?”
我望着他轻声唤道:“胤礼”
他突然停下笔来,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抬起头来。
四目相视的瞬间我终于支撑不住,身子有些不稳,似乎就要倒下。“玉琦”“二小姐”,两个声音几乎同时想起,再回过神来,我已经倒在胤礼的怀中。
我喜极而泣的紧紧拥抱着他,他在我耳边轻声道:“我竟不知你今日会回来。”
我含泪道:“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了。”
他愈发抱得我紧了些,却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孟氏。
我忙松开她,他扶我缓缓站起道:“这是心岚。”
孟氏忙向我行礼道:“心岚见过姐姐”
我忙扶起她道:“妹妹不必多礼,我一向不讲究这个,这些年,府中之事多亏了妹妹。”
孟心岚笑道:“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姐姐不在,自是心岚分内之事。”
以我多年的阅人经历,这个孟心岚定不是等闲之辈,且不说她的才华如何,遇事不慌不乱、也很是聪明识大体。
晚膳后,我独坐在桌前,胤礼推门进来坐至我身旁道:“这些年,我未曾去看你,你可怪我?”我摇摇头。
他蹙起眉道:“皇阿玛根本不让我踏进宗人府半步,十哥进去皇阿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唯独我不可以。”
我沉声道:“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元寿的事情我……”
胤礼打断我道:“他长的很像你”
我怔怔的望着他,勉强一笑道:“胡蝶的后事……”
胤礼道:“那日我将她的遗体带回府中,来了一个人,他说他是当年和胡蝶一起跟随你的伙计,执意要带胡蝶离开,我见他对胡蝶一片痴情便答应了他。后来这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定萧山,他把胡蝶带走了,我想应该是去了大理吧,那是他与胡蝶私定终身的地方,也是他们打算离开京城一起定居的地方。胡蝶最终还是和萧山一起回到了大理,回到了蝴蝶泉,回到了他们幸福开始的地方。
我沉默良久,胤礼起身道:“你早些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目送他至门口突然道:“胤礼”
他转过身来,我淡淡一笑道:“看得出来,孟妹妹对你一片深情,你要好好待她”
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转身离开。
宗人府中的三年,加上之前产子落下的旧疾,我的身体算是彻底的垮掉了。调养了几个月身体才渐渐有所好转。
胤礼来时我正和玄霜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着湛蓝的天空飘过的白云,看着满院的蔷薇开了又谢,曾经心中向往的“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不就是如此吗?
记得那还是在蒙古草原仰望天空时十四阿哥说过的话,不禁又想起当年在北头所弹琴练剑的情景,满满的回忆很是温馨。
胤礼在我身边坐下来道:“前些日子十哥妾室郭罗络。茗香诞下一子,明日就是满月,你可要去?”
在我最失落的时候曾经有这样两个人关心我、给我温暖,我又怎么能不去呢。如果这个孩子将来不会夭折,那么郭罗络。茗香晋封侧福晋指日可待!
我欣喜道:“如此喜事,自然是要去。”
胤礼道:“也好,我去准备一下,明日咱们就去十哥府上。”
胤礼走后,玄霜问我:“二小姐可要送什么东西?”
送什么东西好呢?突然想起当年在木兰围场班第王爷赏赐我的那把蒙古宝刀。
我对玄霜道:“去把班第王爷赏赐的那把蒙古宝刀找出来”
玄霜道:“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为何不留给弘历?”
我微微一笑道:“宝刀配英雄,元寿将来自不需要。”
我的话意味深长,他将来需要是统治天下的玉玺,又怎会是一把宝刀。
记得第一次去十阿哥府还是在康熙四十三年,现在算来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十八年足矣让一个婴孩长成一个少年。而这十八年却如同一梦、稍纵即逝。
我向玄霜道:“还记得这个凉亭,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
玄霜道:“看来十阿哥府中这么多年景色依旧。”
我笑道:“也不尽然,那里不就多了一座桥么。”我边说边向右前方指了过去。
看着那座桥我轻轻道:“咱们过去瞧瞧。”
玄霜抬头望了望天空,边伸出手来边道:“好像下雨了,二小姐稍等片刻,我去取伞。”
望着烟雨蒙蒙中的小桥,很有当年江南水乡的味道。
我在濛濛细雨中缓缓向小桥走去。我从桥东拾级而上,似乎有人正从桥西走来,相遇的刹那我有些惊讶,竟然会是九阿哥。
多年不见,他亦是沧桑了许多,不再是当年清高孤傲的冷峻少年。我望着她,他也望着我,相顾无言。
看着我他突然开口道:“没想到你不再对我视而不见。”
我淡淡道:“见或者不见,你都在这里,有分别吗?”
九阿哥勉强一笑沉声道:“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相信你。”
他很是惊讶的望着我道:“其实你一直都相信我的对吗?”
我没有说话,他看着我笑了起来,这种笑容我只在四十七年款待意大利公使的家宴上见过,我知道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现在距雍正四年八月还有不到五年的时间,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笑。
擦身而过,我缓缓向桥西走去,“钮祜禄。玉琦”他从身后喊道:“如果有来生,你第一个遇到的人是我,你的选择会是我吗?”
我停下脚步,沉默良久,终没有回头,向前走去。
“如果有来生,你第一个遇到的人是我,你的选择会是我吗?”独坐在窗前,望着九阿哥送给我的那串珊瑚项链,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一直都觉得自己亏欠十四阿哥和胤礼,可对他我何尝不是残忍不是自私?
如果有来生我的选择会是他吗?那个曾经不远千里到热河为我送项链的人,那个曾经在“萧萧风雨中、落花满地时” 为我撑伞,与我一起在大雨中痛哭伤心的人,那个在岫云寺前为了救我不顾性命的人,那个在我闯荡天涯时一直安排人跟随于我、保护我的人。
如果有来生,我不知道他的结局的话,或者我会放下所有,好好的与他爱一场。终究我提起笔、缓缓写下了我要对他所说的话和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我拿着信去找胤礼,他正在书房写着折子,见我进来,他放下笔道:“玉琦,怎么了?”
我缓缓走近他